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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最好不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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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伤很重,丑奴揣着自己省下的口粮悄悄地溜回粮草帐篷时,发现他脸上的红晕似乎有些不正常。
早前救他的时候,她便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仓促之间她只是略微为他包扎了一下,并没有时间再做多余处理。
这几日她都没有机会可以溜出来,没想到今夜刚来便发现他的异常。
丑奴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同她的脸一般,都是黑漆漆的,并且还很硬。就算是丑奴自己吃,都需要费劲去咬,眼下的这个病人要如何下咽?而且吃这样的食物,他的病情又是不是会加重呢?
丑奴将手里的黑馒头搁在这个人的身边,眼神有些决绝地看了看他,月光透过帐篷投进微弱的光芒,他好看的脸深深地印在丑奴的心上。
刚欲起身,便教人抓住了自己的一只手腕,那人艰难地在念着:“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
他干裂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吐露着同样的话语,教丑奴已经麻木许久的地方又恢复了柔软。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她的手覆盖上他的,他似乎听见了一般,顿时没了声音,然而抓住她的手却不肯放下。
丑奴原来并不是个哑巴,她的声音像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动听,只是昏迷中的人似乎并未察觉。
被人需要,被人重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丑奴虽然不舍,但还是将他的手慢慢地掰开,然后坚定地踏出帐外。
“不要跑,不要跑!打死你这个丑八怪!”恍惚中,无情似乎听到帐外传来这样的喊声。很想睁开眼,但眼皮上似乎被压了千斤般怎么样也睁不开,而身子滚烫地无力,失去轮椅的他等于一个废人。
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突然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丑奴已经咬破了唇,她被金兵拖着回到营地的中央,崔大娘无奈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她,目光悲凉。
“你这个丑八怪,竟然还到将军你帐里偷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为首的将领生得一副奸佞之像,他想邀功。这点丑奴再明白不过,他是四皇子母亲家的一个远方亲戚,既想升官发财又害怕战死沙场,便央求了四皇子留在兵营里做看管粮草的小官。他平时就极为看不惯这个丑丫头,要不是有仪福帝姬的眷顾早就想尽办法将她打死。
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丑奴的身上,有些地方的衣服已经变成了飞絮,飘舞在空中,露出沾染血迹的黝黑皮肤,更夹杂着脓水。原来这个丑丫头不仅脸上有脓包,连身上也长满,她能熬到今日也算是命大。
血水夹杂着脓水,散发出阵阵的臭味,为首将领连忙蒙上鼻子,扇着眼前。那股味道铺天盖地而来,原本站着看热闹的士兵也全部退出许多,见此状况,将领狠狠地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扔,对着摊在地上的丑奴狠狠地说:“这回先放过你,下次再被我抓到就要了你的命!小贱人!”
随着他的离去,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宽敞的营地中央只剩下丑奴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地上。还好,她黝黑的脸上藏着一丝笑意,她的怀里其实还藏着一块糕点。是江南地区的桂花糕,也是她从前最爱吃的点心,入口化渣的糕点,吃完后口中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这样的点心,那个宋人也一定喜欢吃吧。
崔大娘犹豫了一番,最后在将领的喝斥声中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准备着今晚营地的伙食。
背上一阵火燎般的疼痛,丑奴艰难地伸出双手,在地上慢慢地爬起来。周围的士兵见她这副模样,都恨不得人人都踢上一脚。面对这些飞来横祸,丑奴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慢慢地朝前爬去,营地是在黄河边上的驻扎的,她得先爬到黄河边清洗一下伤口,等待士兵都开始用饭的时候再悄悄地溜去粮草帐篷。不知道那个宋人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被饿坏?
浑浊的河水咆哮着从眼前流淌而过,这条黄河就是最好的屏障,河的对面就是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咫尺天涯,明明只隔着一条河,却是两个世界。
金兵们为了过河继续追杀落败的宋国朝廷,从附近抓了几个纤夫,聚集在河边打造船只。只是金兵人数众多,一时之间并非能打造出足够数量的船只,只好滞留在黄河的这边。
金国的几个皇子王爷也在打对岸宋国的主意,谁能先杀到对岸,谁能先得到宋国新登基的皇帝赵构,谁便是最能得到金国皇帝的青睐,从而问鼎皇位。
四皇子当然也很着急,但面对滔滔黄河别无他法,只得回去都城稳定自身局势,而大军被滞留在此地,直至可以过河攻城。
营地里不一会儿就升起了炊烟,崔大娘跟在主厨的身后忙得人仰马翻,她是如何都没想到丑奴竟然这么大胆,跑去将军的帐内偷吃点心,被当场抓住。
这个丫头,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这么不懂规矩。
士兵们都开始有序地吃饭,丑奴此刻也缓了缓身,挣扎着从地上蹒跚地爬起来,走不到两步又摔了下去,顿时头晕眼花。为了剩下那个黑馒头,她已有两天未尽食物,怀里的桂花糕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吞了吞口水。
瞧见她这么恶心的动作,身旁的士兵又是一脚,将她再次踢摔在地,引起一阵哄笑。她揉揉手臂,悄悄地躲到边上,从他们的视线中离开。
很香的味道,亦很熟悉,像幼时吃过的雪姨做的桂花糕,含在嘴里有淡淡的香味。
无情挣扎着张开眼睛,还以为回到了神捕司,回到了过去,雪姨做好糕点吩咐他们几个来吃,再晚上一些时辰,芷妍就会来神捕司为他诊病,再为他换上香囊。
视线缓缓地从帐篷顶端落到身边,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丑丫头。他第一次看见她时还以为只是一场噩梦,没想到现实才真的是一场噩梦。
丑丫头见他睁开双眼便咧嘴笑了笑,脏兮兮的嘴角边挂着一丝不易被发现的血迹。她怎么了?无情朝她仔细看去,她将桂花糕一点一点地掰开,再一点点地喂到他的嘴里。她的衣袖有些破了,很久没清洗的衣服上除开难闻的味道,还有暗红色的痕迹。
只顾着看她的异样处,不小心被她喂得呛住,无情难受地咳嗽起来。丑奴见状顾不得许多,连忙有手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听着四周的声音。
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应该是害怕所致。
少顷,发现周围并无什么动静后,丑奴才放开他,脸上竟然燃起一阵燥热,若她是个白皙的少女,无情此时定能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她尴尬地转身,去端身后的水碗,无情却震惊地看着她的背部。
沟壑纵横的伤痕,血肉皆朝外翻滚,看形状而来应该是鞭子鞭打所致,每一鞭都恨不得把这个丑丫头打死一般。衣服都破损不少,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肤,还有肿起的脓包。溢出的脓水恶臭四散,他不自觉地捏住了鼻子。
丑奴回头便是看见他这般行为,有些呆愣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到底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无情费力地解释道。
丑奴释然地摇摇头,将他扶了起来,慢慢地喂他喝下碗里的水,还是那样的水,泛着微微的甜味,应该是山泉水。
“对了,姑娘,你救起在下时可还看到跟我穿着差不多的人?”她能救出自己,必定是去过战场,铁手他们眼下是死是活,他一点消息都没有。虽不是很相信这个丑丫头,但她却是目前唯一能帮自己的人。
丑奴再次摇摇头,她努力地四下寻找过,但都是金兵的尸体。
无情微微地松了口气,如果没在战场上看见他们,说明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性。正当他重新闭上眼休息时,丑奴的手搁他的额间,尔后她又将剩下的那半张没有脓水的脸贴了过去。
他发烧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丑奴担忧地看向他,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北地,没有办法寻找到合适的草药来为他熬药,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处有化脓的迹象。丑奴摸摸自己被鞭打的手臂,突然扬起了一丝希望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