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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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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昱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杨沙溪摇摇欲坠,赶紧扶住他,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
向导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又不会梳理,不会精神安抚,什么叫“撑住他”?不会是字面意思吧吧!陈东昱忐忑。
我俩连精神链接都是断开的啊!有没有搞错!
灰狼贴在身前,紧紧靠着驺虞,凑上去轻嗅,鼻尖讨好似的蹭着它的下颌。
齐暖的世界崩溃的速度不快,在杨沙溪的控制下,几乎称得上缓慢。
但杨沙溪的精神力流逝,开闸泄洪一样。
陈东昱看着几乎靠在自己怀里的人,第一次感受到重症急救的向导很重要。
杨沙溪很重要。
以往都是他自己躺在303重症室,无知无觉,一觉睡醒,治好了。断手断脚也好、脑袋开了个洞也好,头痛欲裂也好,精神崩溃也好,最终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在特部医院里瞎窜。被所有的主治医生们嫌弃。
向导医生们都很不好亲近。
高高在上,觉得病人麻烦。
所以,塔里下匹配意见书,陈东昱本来高兴地狂跳,不知如何是好。他终于有自己的向导了,还是百分百匹配,天赐良缘!
他兴奋地立刻去看对象的档案。
打开发现是北塔重症治疗科的医生向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是医生!
为什么是医生!
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百分百匹配有种天注定似的命运安排。杨沙溪来主塔进门没两分钟就让他遇上了,那家伙还跟小咪同学对话!
能跟小咪同学对话的,姑且还算是个好人吧。
陈东昱下意识觉得杨沙溪应该是一个从小认真学习,从来不会调皮捣乱的好学生。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好学生就会嫌弃差学生。
陈东昱看得到杨沙溪对自己的嫌弃。那人甚至都不带掩饰的,平铺直叙,明目张胆,满脸都是嫌弃。
他还要二轮鉴定,认为百分百匹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是特部医院的鉴定机器坏了。
哈哈!
陈东昱心里有巨大的失落。
但,百分百匹配像是有种天注定似的命运安排。
他抓紧杨沙溪,这家伙已经开始脱力的身体在往下滑,只能自己顶上去撑住他。
但,向导又都一样,精神场一大片一大片的空荡。
他怜悯向导。
“撑住啊……不然我们都得完蛋……”这个可怜的向导发着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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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蛋是这个意思吗?!”
“那不然呢。”
“我靠,我以为你说的是精神场崩溃啊!”
“那时候只有齐暖的精神场会崩,我怎么可能会,她的碎片每多一个都会影响外伤治疗的你在说什么,你是笨蛋吗?”
“我!靠!你这个家伙,如果不是你把我踢出去,我怎么会再冲进来撞到你,然后碰到碎片啊!”
“哪,主任你听到了,是他干的。”杨沙溪拿笔指着陈东昱,向任天真告状。
陈东昱气得头发直竖,“那不是你先跟我解除链接的吗?”
“我为什么和你解除链接?”杨沙溪收笔,看来检讨不用写了,“因为你违反重症治疗规则,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可以私自查看病人的记忆碎片。嘿,检查好好写。”
“对了主任,”杨沙溪再次拿笔指着陈东昱,“你要好好查查这个家伙,他会直接冲破我的精神领域,我怀疑他身上有违禁品。不然扭送监察队吧。”
“……”
陈东昱崩溃,陈东昱爆炸,陈东昱嗷嗷直叫,放狗出来咬人。
放出来的是哈士奇。
哈士奇看到杨沙溪摇着尾巴就上去舔。
“你的狗又舔我了!喂!管好你的狗!”
……
任天真双手撑住头,食指抵在额上,中指抵在眼眶,拇指按住太阳穴。
“主任,我不是你们科室的也要检讨?我是修理队的啊!那这个人是不是更要写?!主任你说句话,主任,主任你头疼吗?你怎么兰花指,你手怎么了?”
“你给我滚蛋!!!杨沙溪留下!”
杨沙溪坐在任天真对面,后者真的头疼,揉了半天的太阳穴。
“你看的那个画面是什么?”任天真单刀直入。
杨沙溪噎住。
任天真一边揉头,一边骂,“杨沙溪是吧?你狂妄的名号我是听过的!真能耐啊!怎么?还没调进来,调令写的是精神梳理组,你也不是重症科的。我管不着是吧?跟我在这儿卡bug是吧?还带着陈东昱一起卡?!”
杨沙溪噎了半晌,忽然笑出来。
任天真瞪着他:“笑什么笑?!VII级哨兵精神损伤,舒开骂你是为你好!狂妄自大!”
杨沙溪笑:“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任天真狠狠瞪他。
杨沙溪的笑收了收,“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一个人再有能力也不要自视过高,迟早摔的粉身碎骨。”
杨沙溪又笑开了,“嗯,但如果没有能力,还做什么重症治疗,不如去死好了。”
任天真看他半晌,又闭着眼揉起脑袋来。
杨沙溪也默不作声。
今天在维系齐暖的精神场时,陈东昱碰到他,导致两人意外看到了黑哨自爆的场景,就在那时,他发现了另一块细小碎片。几乎瞬间就在脑子里做出了决定。
解除精神链接,踢陈东昱出精神场。
他心里其实对陈东昱有点期待,那个家伙可以直接冲破障碍进他的精神领域,不知道是不是百分百每次都行。
至少当时答案是肯定的。
他还准备演一演踢陈东昱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那枚看好的碎片,防止监控录下秋后算账。但明显那个急躁小狗哨兵解决得更快,几乎踢出去的瞬间又冲了进来,并且带着情绪扑过来。
杨沙溪很满意。
“他和你匹配上了?”
“嗯,但我怀疑检测有问题,明天去二测。”
任天真揉着太阳穴抬头看他,“今天晚上重症一组和三组看着,明天我来做精神场重塑。”
杨沙溪沉默,半晌问:“哨兵怎么办?”
任天真说:“活着,还想怎样?”
杨沙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看到的画面是,金丝熊自己跳进了雕鸮的嘴里。另外,之前还不小心看了一个,是黑哨自爆的画面。有点血腥,张凌霄当场崩溃。那个场景,大概是哨兵都会崩溃。尸块、血水沾了一身,到处都是。”
两个人沉默一时。
任天真往后仰躺在靠背上,“我们做向导的,都是老妈子命。不结合也操心,结合了也操心。”
“主任你结合了吗?”
“……关你屁事!”
杨沙溪笑,“都是向导,最操心的不是你吗?”
“说正事,”任天真坐直身体,“主塔303东西多,设备多,比北塔更危险,任职向导必须有搭档哨兵才行。所有治疗哨兵需要在场。你明天去二测,测完了拿报告来。我和院长打的申请,梁主任那边也报备过了,你来我这儿。”
杨沙溪没有立刻答应。
任天真眯起眼睛,“有想法?”
“不是,”杨沙溪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一定要有结合的哨兵吗?”
任天真掀眼看他,“没说要结合,但至少相对固定。熟悉你,你信任,在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能将你救出来。你可要好好找。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多亏你在。啊,迟到一句,欢迎来中央塔重症室。”
杨沙溪站起身,想说自己还没地方去,看任天真又仰倒在靠背上,累得不行,明显还没缓过来。想想又算了。
出了门没想到陈东昱在门口等他,就靠墙蹲坐在地上。
杨沙溪看着他,挑眉。
陈东昱抬头:“我有问题问你。”
两个人出了塔,外面已经星子漫天。杨沙溪肚子饿的咕咕叫。
沿着白塔外的银杏大道走过两个街口有个夜市,陈东昱带他去吃夜宵。
就坐在路边摊点了热乎乎的汤面,加了煎蛋配菜。饿极了囫囵的吃,吃到半饱才开始说话。
“精神场重塑我听说是重建整个精神世界。”
“嗯,任天真做,他做这个经验丰富。”
“你会做吗?”
“……”杨沙溪懒得回答。
“精神场重塑做完了会变成另一个人。”
“会失忆,有的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他真实的性格。如果当事人忘掉了那些压抑的东西,经常接触他的人可能会觉得她变成了另外的人。”
“那她就会忘了张凌霄了。”
“怎么?你有机会了?”杨沙溪面条也吃得斯文,就连刚刚饿狠了,都是几根几根挑。
陈东昱不吭声,沉默地咀嚼。
过了一会儿还是问出来:“那为什么她要把精神场给张凌霄?”
杨沙溪没想到他这么问,抬头看他的样子才恍然记起这人不是医院的,是修理队的。的确是缺少很多常识性的认知。
“首先,向导比例少,所以比哨兵珍贵。”杨沙溪一边吃一边说,像在讨论天气。
陈东昱抿嘴。
“在医院,双方同时受伤,优先救治向导。精神发生损伤,优先梳理向导。发生结合断链,优先保护向导。毕竟特部医院也没有建立多久,没有那么多医疗资源。”
杨沙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耐心和陈东昱说这些,“尤其可能这边大张旗鼓救治,那边只给两剂向导素注射。”
“况且,”杨沙溪顿了顿,“向导是人,不是神。”
陈东昱看看他,那家伙还在一口一口吃面。
“精神场重塑有风险吗?”
“有。”
“比如呢?”
杨沙溪不说了。
陈东昱察觉,换了个方式问:“会死吗?”
“不会。”
“那最严重是什么?”
“植物人。”
陈东昱停了停,最终长叹一口气。
吃了饭,杨沙溪跟陈东昱咨询,“附近哪里可以住宿?”
“……啊?”陈东昱瞪着他。
杨沙溪手一摊,“早上来报到,以为认个门就可以去安排,谁知道就到了这个点。我行李还寄存在门卫室……啧,忘得干干净净,还得回去拿。”
他嫌麻烦地皱眉。
“不然去我那儿睡吧。”陈东昱指着东边一排公寓,“就这儿,离得也近。就我一个。”
杨沙溪看看他。
陈东昱在他的眼神里炸毛,“干什么!我又不吃人!你这是什么眼神!”
杨沙溪低头看他的狗。
哈士奇的尾巴快摇成风车了。
“……”
“因为匹配意见书说你是我向导!我高兴一下怎么了!”陈东昱鼓起脸,瞪着眼睛。
杨沙溪无语,拍他的肩膀,“高兴的太早了。”
实在累得够呛,什么也不想折腾,杨沙溪没拒绝跟着他回家。
陈东昱的家十分简单,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进门就是客厅,有个长沙发,正对着电视。左手边是卧室,右边是厨房卫生间,房间白墙灰线,很硬气,家具什么的也都是木本色极简。
好像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没有太多的个人特征。
或者说,没有家的味道。
梁角有个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窝一样的泥巴团,下面还撑着一根木棍。
“这是什么?”杨沙溪好奇。
陈东昱拿各种用品的空隙抬头看了眼,“喔,燕子窝。去年来筑窝的,筑成这样,我感觉迟早要塌,给它们支了根棍儿,后来就不来了。”
杨沙溪听了在旁边闷笑。
“笑屁啊!连燕子都嫌弃我!我好心给它们支棍子,不然小鸟摔了怎么办!”
陈东昱也累了一天,心情烦躁,极不美丽。
杨沙溪洗了澡,换他的衣服穿。
陈东昱这个人虽然和他的精神体如出一辙,十分狗,但细节小处都不讨厌。
比如给杨沙溪拿的被子枕头都干净清新,没有那种陈年摆放的霉味。
比如给杨沙溪拿了一件新的T恤当睡衣,全棉质贴身柔软。
比如虽然杨沙溪睡客厅,也提前放好了眼罩耳塞,告诉他厨房饮用水位置、冰箱随便动。
……
洗完澡出来没见到人。卧室里有光,杨沙溪路过从门缝里看了眼,陈东昱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等他去洗澡,杨沙溪好奇,偷偷看了一眼就大剌剌摊在桌上的手稿。
是检讨。
十分熟练看起来就像写过无数次一样,写他如何以一个修理工身份去303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主任医师一起违反了科室规定,心里惭愧,但救人心切。虽救人心切,但违反规定,还可能伤害主治医师身心健康,对此,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再也没有下次了。
杨沙溪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