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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相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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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济兽堂外进来一个人,他长得很好看,束着高马尾,穿一件黑色劲装,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衬得他腰身更加修长挺拔。
他手持月白长剑,脊背挺得笔直,乌黑的眼珠正安静地盯着鹿霖郁。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出现让鹿霖郁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捏指施法,一束强横的白光乍现,一时间照亮了整个济兽堂。
剧烈的余波震荡之后,男子笔挺站那,毫发无损,脸上倒是露着淡淡的笑容。
他将佩剑抱在怀里,对她笑道:“堂堂大齐的霖王爷,哼......竟躲进了娄兰,还被一个天真纯良的公主当家禽养着。”他顿了顿,悠悠续道,“装傻卖乖讨肉吃,这瞎子你当得倒是毫无破绽,有趣可爱。”
“四哥!”鹿霖郁脸色难看,方寸也稍微乱了一下,她说:“我不是牲畜!还有我没有装傻卖乖!”
鹿霖霄直径走到她的面前,忽然又笑了笑,语气自然:“你与那公主刚刚的谈话,本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拿着本王送你的玉璜去换钱买肉,怎么?那公主平日是亏待了你?不给你肉吃?”
“本王瞧着也是,脸都瘦了一圈。”
鹿霖郁默了默,像是在斟酌言辞,过了半刻才张了口与四哥讲道:“四哥突然来娄兰,不光是来见我笑话吧?大齐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平声死了。”鹿霖霄收敛笑颜,转而严肃许多:“你不在大齐的这段时日,那草包竟在酒楼公然调戏娄兰三公主,遂被娄兰大王子宋迁用弓箭当场绞死。太后失去亲侄,悲痛不已。”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鹿霖郁,与她道出了接下来计谋,“你若想回大齐,这便是良机。”
五年前,大齐君王昭告天下,立年仅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儿鹿霖郁为大齐的储君。
此事一出,贵妃沈悦自然是不甘心,自己已经将皇后的位子让出,被鹿霖郁的母妃林氏压了一头,为何自己的儿子又要比她的女儿低一等?
分明燕王鹿霖鄞才是大齐的大皇子,储君之位理当由他来做。怀揣着这般心思,贵妃沈悦下了毒手,暗地里毒害了皇后林氏,动用沈家在朝野的地位,让大臣们拥立自己成为大齐的新任皇后。
之后利益熏心,变本加厉,在鹿霖郁出使梁国的期间,她又设计毒害了大齐君王,将本属于自己儿子的帝位夺回,又派出沈家的暗士截杀得知先皇驾崩,匆匆赶回来的鹿霖郁。
寡不敌众的她,身负重伤一路向大漠深处逃,然后误入娄兰,又因体力不支昏死在枯漠河,幸得娄兰小公主宋琬瓷所救,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她原以为自己真实身份不会被暴露,能够安心地在此处养伤,没想到向来心思敏锐的四哥竟还是寻到了娄兰。
并且,她的四哥给她出了道难题。
是杀还是留,鹿霖郁“望”向卧在马厩内的马儿,听宋琬瓷讲过,它伤得极重,浑身都是鞭伤,若不是及时来医治,可能马儿的下场就会与沈平声一样了。
“宋迁留不得。”鹿霖郁转念又想了良久,低声道:“但娄兰的子民也是无辜的,我做不到赶尽杀绝。”
鹿霖霄皱眉,眼神扫向正在吃干草的马儿,薄唇勾着笑:“不知那公主在你平日喝的药汤里掺了些什么,竟让你对娄兰动容,下不去手。”
“罢了,不提此事了,头疼。”
鹿霖霄:“是有些头疼。”
“四哥。”鹿霖郁深吸一口气,喊他:“你能不能借我些银两?”
鹿霖霄闻言,趣味性地望向她:“哦?大齐霖王爷也有向人借钱的时候?”
鹿霖郁不耐烦道:“借不借?”
“借多少?”鹿霖霄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好看的锦袋,掂了掂其重量,瞅着她:“本王带出来的也不多,约莫着只能给你......”
鹿霖郁直截了当道:“全给我。”
他愣了下:“那本王吃啥?用啥?”
鹿霖郁的眼睛虽是看不见,但耳朵在此时却十分得敏锐,歪了一下头,闻声辩位,手疾眼快地将他手里的锦袋夺过来,接着朝济兽堂外走去。
鹿霖霄傻傻地愣了又愣,见人出了大门,才喊了句:“好歹给哥留一两啊!哥还没吃饭呢!”
“把你的剑拿去当了,足够让你一路吃回大齐。”
这时候,马厩里突然传出一阵马嘶声,只见卧着的马儿站立起来,冲着鹿霖霄摇晃了几下脑袋,接着吃了几口干草与饮了几口水。
“你个牲畜竟然也笑话本王!”鹿霖霄气不打一处来,拔出剑吓唬马儿:“小心本王宰了你,拿你的肉去跟阿郁换钱!”
马儿最有灵性,才不管他怎么气恼,自顾自吃着干草。
“你这劣马,真,气煞我也!”鹿霖霄更气了,将剑收回剑鞘,没好心情地抱着剑离开了济兽堂。
......
“这些钱应该够买几斤多肉,阿郁的药钱这月也不用愁了!真好!”宋琬瓷笑着,边掂了下钱袋重量,边从当铺出来。
她在街上逛,见到不远处的酒肆旁围了一圈人,宋琬瓷天生爱凑热闹,自然是要去瞧个究竟。
挤进人群时,她看到的是个一身缟素的小姑娘跪在那里哭哭啼啼,身前一卷破席,里头裹着一具直挺挺的尸首,草席下只露出一双没穿鞋的僵直的脚,脚背上全是伤痕,脚环上被纹了一个“霖”字,看来死者生前应该是大齐霖王府的家仆。
周围的人都觉得奇怪,大齐的人为何会来娄兰卖身葬父?对小姑娘指指点点。
“姑娘,你是大齐人?”
所有人全都看向宋琬瓷,都恭恭敬敬地齐声向她道了一声:“参见九公主殿下!”
宋琬瓷柔声道:“免礼。”
“回公主的话,”小姑娘抹泪抽泣,摇了摇头:“我是娄兰人。一年前,我与我父亲去往大齐卖锦缎,不知何故得罪了大齐的霖王殿下,她气恼之下把我们抓去当了家奴。前段时间,霖王殿下不知去向,我和我病重的父亲趁机逃出了王府,回娄兰途中,父亲他......”
话都没讲完,小姑娘哽住了,泣不成声。
“霖王那家伙简直混蛋,猪狗不如!”
宋琬瓷的这话正好被鹿霖郁听着,她闻声朝那圈人群走过来,站定在破草席前。她“看着”小姑娘,沉了些声音,有点严厉:“据我所知,大齐的霖王爷骁勇善战,爱民亲民,就算不是本国的子民,她也未曾行过荒唐之事。何来强取之说?”
小姑娘被她吓得哭声更大,更凶了。
“阿郁!”
宋琬瓷冲她大喊道。
“我知道你们都恨她!”鹿霖郁不知为何也委屈上了,蒙住眼睛的白布渗出了血泪,有些失态地对救命恩人吼道:“但她没做的事情,勿要诋毁她!”
不知道怎么了,宋琬瓷突然感到害怕,眼前的人似乎变作另一个人,若能瞧见她白布之内的眼睛,那一定是双凶狠泛红的可怕眼睛。
“你...怎么了?”
“她没做过此事。”鹿霖郁离她太近了,近得宋琬瓷可以嗅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很淡。
宋琬瓷怔了一怔,她问:“你认识她?”
“不认识。”鹿霖郁自知不能暴露身份,便将气焰压下去,道了句:“我饿了,我们去买肉吃。”
“那你要等我一会儿。”宋琬瓷也不多说什么,蹲下身,从钱袋里掏出些银两给了小姑娘:“拿好,安葬好你的父亲。剩余的银两足够你日后的生活。”
小姑娘接过钱,双眼红红望着宋琬瓷,可怜楚楚的模样好是心疼:“我可以跟着公主殿下吗?”
“不可以。”
鹿霖郁拉起宋琬瓷,往人群外走。她们到了卖肉店旁,她才松开她的手,“盯”着看,有点苦口婆心意思:“阿瓷,你的善良应该留给那些值得的人,而不是泛滥给所有人。我知你是热心肠,见谁都想救济一下,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人若是骗子,是坏人,我不在你身旁,你被她骗了,伤着了怎么办?”
宋琬瓷眨眨眼睛,问了她:“你为何如此紧张我?”
“我......”向来能言善辩的霖王,今日却被人问得不知怎答,不知心跳为何加快。
半晌后,鹿霖郁答:“你养着我,我自然是要护着你,在意你。”
“不对。”宋琬瓷靠近,把她堵到无路可退,她们的心跳声再一次同步跳动,一跳一跳的,跳得叫鹿霖郁有些难为情,不知所措。
小公主抿笑一下,打趣地问着她:“阿郁,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喜,喜欢你?”鹿霖郁吞吞吐吐憋不出一段完整的话:“没,没有。我只是......”
宋琬瓷被她羞红的脸成功逗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细语道:“好啦!不拿阿郁说笑了,我们买肉去。”
鹿霖郁见人要走,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阿瓷。”
“怎么了?”
一阵冬风不动声色地拂过来,鹿霖郁的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风铃声。
难以问出口的话到嘴边,又被她吞了下去,拧巴半天说:“我要吃瘦肉,肥的太腻,不爱吃。”
宋琬瓷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也只好应了句:“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