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重》衔霜敛鹤

23、碰巧

　　“姑娘这是第一次来明月楼吧？”小二的目光依次从两人身上看过，“姑娘可算是来对了地方，今儿咱们楼里出了道新菜，酒蒸鸡，用的是刚酿出来的荔枝酒，正要给楼上的贵客送去，姑娘若是愿意，待会儿给您和这位公子送一份。”

　　明俞郴点点头道：“为我们准备一间包房。”

　　“好嘞，您稍等。”小二说着，招呼另外一人上前来，吩咐道：“带这两位客人去最好的房间。”

　　上了楼，明语温看着前面带路的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进了包房，上面已经摆好了酒，明语温坐下，自顾端起酒壶来，倒了半杯：“也不知这是什么酒。”

　　“管他什么酒。”明俞郴说着，接过来她手中的酒壶，也给自己满上，见明语温一口喝了还要倒第二杯，连忙道，“莫要贪杯，喝多了母亲又要念叨了。”

　　“这酒是甜的，有点儿像安庆的葡萄酒。”明语温说着，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明俞郴喝了一小口，笑她：“那葡萄酒还得是母亲陪嫁庄子上的好喝，这个也不是很像，想喝家里的酒了？”

　　明语温诚实地点点头：“还是家里好，这京城呀……”明语温说了半句便不说了。

　　明俞郴抬眼看她。

　　明语温低头，看着桌上的点心，拾起一块，放入口中：“哥哥没骗我，这点心确实是好吃。”

　　这话一出，明俞郴斜眼看她：“哥哥几时骗过你？”

　　诚实地摇了摇头，明语温端起酒壶，给明俞郴满上：“哥哥多喝些。”

　　明俞郴抬手挡住她的殷勤，接过酒壶放在一边，同她说道：“想喝酒还不简单，等回家去给四叔母去一封信，想喝什么酒喝不到？”

　　“也是。”明语温煞有介事点点头，继续拾了一块点心吃着。

　　两人吃了晚膳，又喝了些甜汤，看着窗外的月亮的慢慢明亮起来，城外钟声响起，也不知是哪家牵的头，约好了似的，一盏接着灯一盏接着一盏次第亮了起来，挑着担子，推着车子的小商贩也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下面的街道上，脚下是夜市的热闹，头顶的是明亮的月儿。

　　“下弦月呀。”明语温看着月亮说道。

　　明俞郴看向月亮，未发一言，等月亮逐渐升高，天边的火烧一般的云彩慢慢染成黑色，他这才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好啊，等下月中旬，哥哥陪我来看满月吧？”

　　“下月中旬？你确定要我陪你来，而不是让你未婚夫君陪你来？”

　　……

　　下了转角的楼梯，明语温看着明月楼柱子上，转角处的题字与诗词，明月楼背后的东家心思巧妙，白天时还看不出这里头的玄机，便是看到了，也只觉得寻常，入了夜，所有题字的地方，都亮了一盏灯，灯用厚厚的纱衣遮住，透出来的光不亮，却堪堪能看清上头的字，看上去蒙着一层雾，透着几分神秘。

　　“明公子……”明语温回头，一瞬间以为看到了妖孽，便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也如同傅了粉一般，光影打在脸上，勾勒出俊秀的五官，唇红齿白，眼尾微勾，额间一颗朱砂痣，更添绝色。

　　“邺公子。”明俞郴见礼，明语温跟着行了半礼，微微后退半步，站在明俞郴中后侧。

　　明语温低垂着头，心中满是对刚才惊鸿一瞥的纳罕，这便是邺家大郎，美名比才明更声名远播的邺晏礼。

　　邺晏礼的目光却好奇地看向明语温，看得一旁的明俞郴微微皱眉，这才偏过头去看向另外一边。

　　“这位便是明三小姐吧？”邺晏礼问道。

　　“正是。”明俞郴答了一句，正当他以为邺晏礼要说什么的时候，邺晏礼却突然告辞。

　　“我约了谢云卿喝酒，就不同你们一道了。”

　　明俞郴点点头道：“请便。”

　　明语温看着邺晏礼离开的背影，好奇问道：“邺家大郎和谢家大公子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这两个人很熟吗？”

　　明俞郴摇摇头道：“也许。”

　　明家的马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仆从连忙将小凳放下小凳，明俞郴看向明语温，良久，笑道：“既然谢家大郎也在，妹妹……要不要顺便见一见？”

　　正准备上车的明语温手顿了一下，若无其事说道：“无妨，他们既然喝酒，想必是要喝上许久，爹爹和娘亲在府上等了修，我们先回去吧，谢大公子的事，后面再说吧。”说罢，明语温径直上了马车。

　　明俞郴看着妹妹的背影，摇摇头，也跟着上了车。

　　马车刚走出百米不到，就被人拦住了，车夫喝了一声，明俞郴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车夫看着马车前面的人，有些为难道：“公子。”

　　明语温跟着抬头看去，之间明明去喝酒的邺大公子正站在他们的马车前。

　　“邺公子还有什么事？”明俞郴疑惑问道。

　　邺晏礼摊开手，摇摇头道：“不是我，要找你们的另有其人，我只是受人所托，拦上一拦。”

　　“谁？”

　　话虽然这样问道，但是结合先前邺大公子所要找的人，这个“人”不用说也很明白了。

　　邺晏礼说着话，目光探究地看向马车。

　　明俞郴感受到他的视线，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明语温坐在车内，听到外面的动静，探出头来，透过明俞郴的肩膀，目光正对上邺晏礼的目光，明语温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看向一旁，正巧看到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不同于上次穿月色时的舒朗明目，着玄色的衣衫，仍旧是坐在轮椅上，背着月色，看不清面目，反倒是一身的萧瑟，有些莫名的滋味。

　　既然见到了，也不用再避开去，明语温冲谢韫玉微微颔首，下了马车。

　　几个人重新回到明月楼，明俞郴上前两步，想要跟上去，邺晏礼上前半步，拦住了他，明俞郴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邺晏礼却是冲着他一笑，“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去掺和了吧？听说隔壁有自大漠来的青稞酒，明公子不妨和我一同去尝一尝。”

　　明俞郴心念一动，却又放心不下妹妹，抬眼看去，明语温正同谢家大郎走在同一个台阶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不是一般的般配，明语温看向明俞郴，朝他安抚一笑，唇无声说了一句：“放心。”明俞郴这才看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伸出左手，轻轻一拨，“哼”了一声转身先走了。

　　邺晏礼看了一眼自己被拨开手，勾起唇无所谓地一笑，转而看向谢家大郎，伸出两只手，握拳碰了碰，跟在明俞郴身后走了。

　　看着走开的两个人，谢韫玉抿唇一笑，笑着道：“先前泡的茶还没来得及喝，还望三小姐可否赏脸。”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明俞郴心不在焉的喝着酒，窗子挨着街边，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读书人，邺晏礼半个身子倚靠在窗上，窗上放着一壶青稞酒，左手手上拿着一柄短剑，剑尖上还能看出水淋过的痕迹了，右手手上拿着手绢，手绢落在剑柄的地方反复摩擦，能看出来擦剑之人的心不在焉。

　　顺着邺晏礼的目光看去，窗沿上，正巧一只飞蛾跌落在上头，又跌跌撞撞想要飞起来，试了几次，却又从同一个地方跌落，仔细看去，才发觉，飞蛾身后的翅膀上，粘着一根细细的蛛丝，蛛丝在灯光下，看不清，却牢牢粘着飞蛾，使其欲非不得，再往后看去，躲在窗沿暗处虎视眈眈的，却是一只几乎与整个窗沿融为一体的蜘蛛。

　　蜘蛛口器在窗沿处一闪又一闪，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唾手可得的食物，不知不觉中，离蛛网那头的飞蛾越来越近。

　　飞蛾挣扎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猎食者，还只是单纯地为看得到的烛火而狂热。

　　“哐当。”邺晏礼不小心碰上了窗沿上的酒壶，酒壶翻到，却没有翻倒在离得最近的室内，而是在窗上磕绊着，飞往酒肆的外面，而外面，便是大街。

　　小二听到声音，探头看了一眼，小跑着到外面捡起了酒壶，放回到窗上，手中拿着绢布，给邺晏礼擦着窄袖上并不存在的酒渍，在抬眼瞧去，原本透明的蛛丝沾上酒水，飞蛾挣扎得更加猛烈，蜘蛛加快了进食的步子。

　　明俞郴喝着酒，这酒算不上好喝，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心里想得是对面高楼上交谈的两人。

　　“明三小姐以为如何？”

　　明语温看向桌子上刚煮好的茶，她面前放着的却是明月楼刚煮好的豆浆，也不知这谢韫玉如何得知，明月楼一入夜，便有新鲜的豆汁，也许是准备用来点豆腐的豆浆，提前舀上来些许，供来楼里的贵人用。

　　明语温看着豆浆发呆，谢韫玉见此，也不追问，只是斟了茶，递到她面前。

　　“谢公子这茶我就不喝了罢，再喝，今夜就不必睡了。”明语温看着放到面前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