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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与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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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刺耳的枪声响起,银亮的子弹干脆利落地在她的胸口开出了一朵致命的血色蔷薇,比克罗那基花园中的红蔷薇还要美艳上百倍。因为它,耗尽了主人全部的生命,才能绽放出如此妖娆的形态。
——序幕
1)重生
巨大的落地窗挂着厚重的帘子,将这间小屋与阳光正艳的外界隔绝。阴暗、静谧得仿佛没有一丝气息。
雕刻着蔷薇藤缠绕而成的精致木椅上,端坐着一位带着黑色面纱的少女,她浅浅的啜了一口红茶,缓缓开口道:“决定了么?若立下此契约,付出的代价将永远不可挽回。”
“是的。”虚无缥缈的空气里传来一句似有若无的回话,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
少女叹了一口气,起身回房。片刻后,她手里拿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人偶,少女将它泡在暗红色的茶水里,闭上双眼,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蔷薇十字架置于胸口,开口吟唱出颂词:
“暗夜的花朵,你可曾哭泣
凋零的碎裙,在风中孤立
可人儿啊我告诉你
一个让你永保容颜的秘密
在夜半时刻,饮下爱人鲜活的血滴
可不要太贪心,千万别将他置于死地
那样的话,你的生命也会消失殆尽”
茶杯里的人偶开始有了反应,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在挣脱束缚着它的枷锁,周围泛起淡淡的莹蓝色光晕。
少女接着往人偶身上撒花瓣,它们纷纷扬扬的散落在桌子上,不久便干枯得蜷作一团,只剩下一个个小黑点,仿佛被谁榨干了生命的汁液。
转瞬间,茶杯碎裂,人偶已“长成”了一名美丽的少女:她有着大波斯菊般耀眼的金发,睫毛如蝶翼般轻盈,瞳孔是清澈的湛蓝,唇瓣比玫瑰花还要柔软,象牙白的肌肤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清光。
“她”诡异的笑了:“那么,可以开始我的行动了吗?”
“伊芙,记住,暗夜华的汁液只能让你维持一天的人形。若在破晓前未能饮下恋人的鲜血,你的灵魂将化作清烟,从此,万劫不复。”
“从他射出子弹的那一刻起,伊芙早已魂飞魄散,遗留下来的我,不过是她记忆中名叫‘仇恨’的灵魂残片而已。我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
一抹嗜血的笑容,在重生的少女脸上悄然绽放。
2)复仇
说实话,杰伊并不想坐在这里——维金森大剧院的头等席位上,若不是被好友一顿劝,他肯定会对这个地方敬而远之。
因为歌声,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杰伊只是象征性的拍了几下手就放下了。他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全场。游离的眼神最后定格在了新上场的歌女身上。
她一身暗红色的长袍无法勾勒出其身段,脸上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蔷薇,让人看不出她的容貌。但光听她那甜美的嗓音,就知道她有足够的资格站在这个舞台上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挽弓拉弦射出之火,火失染夜空
离别之歌若哭吟,恋人呐你射杀了我”
那是怎样的歌声啊,悲哀的旋律浸透着被心爱之人背叛、无助的少女含恨而亡时对这个世界深深地失望,凄凉的声调仿佛是少女幽怨的灵魂在向行人哭诉自己不幸的遭遇。一种带有疯狂、绝望、哀伤的情绪逐渐在大厅里弥漫开来。
可杰伊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当听到这如此熟悉的旋律时,他已震惊万分,十指恐惧的绞在了一起,瞪大的双眸写满了不可置信: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被自己亲手给……
“深深镌刻在心中的,是遗忘久远的回忆
是被诅咒的誓言,成为反复撕扯的伤口
如果这一刻是注定,至少让我最爱的人动手吧”
不行!他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杰伊慌忙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无数奇怪地藤蔓缠绕住,紧紧地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踏着诡异的歌声向他走来。
“无法抗拒这力量,如同黑暗将他吞噬
冰红之吻若血痕,尘世若颠覆
烈火贯穿如利刃,恋人呐你射杀了我”
少女脸上的蔷薇花缓缓地绽开,仿佛又被泪水沾湿了,在她脸上晕染开来,模糊成一片,逐渐淡去,露出一张满是血痕的脸。此时面容如厉鬼般狰狞的少女,却冲杰伊甜甜的一笑,雪白的牙齿隐隐泛着寒光。
“伊芙……”杰伊仿佛被剥离了灵魂,目光呆滞,喃喃地念出了少女的名字。
【“嘿,你听说了吗?安拉克里庄园发生的那件事。”
“听说里面住着一个红眼的魔女,正是因为她,村子连年闹旱灾。真没想到,善良的卡诺夫男爵夫人会诞下这样一个祸害。”
“哦,那里的人们可真不幸。”
“不用担心,勇敢的杰伊·阿里斯·克罗纳基已除去了这个妖精。在那个魔女举行成人礼的前夜,杰伊用他最心爱的手枪将她一击毙命。”
“那魔女会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么?”
“您说的太对了!那个可恨的魔女不甘心就此结束自己的性命。她用残余的力量发出一声怒吼,化作一条可怖的火蛇环绕住整座庄园。它到处肆虐着,差点殃及整个安拉克里!”
“那它是如何被消灭的呢?”
“魔女被除,仁慈的上帝给予了身负罪孽的人们救赎,当晚就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浇灭了那场大火。当然,也救活了农田里的禾苗。”
“那个魔女,真是狠毒!大火不仅烧死了卡诺夫男爵一家,还有当晚为她准备成人礼而忙碌的仆人们也无一幸免。若不是杰伊急中生智,跳进了附近用来观赏的小池塘,现在也不可能有我们的勇士杰伊·阿里斯·克罗纳基了。”
“听说他也因此而获得克罗纳基子爵的封号,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
当杰伊听到周围人的对话内容时,脸色顿色变得惨白。他朝声源处望去,却惊恐的发现那群人竟是几具骷髅。不仅如此,剧院里的人们不知何时已全都变成了阴森森的白骨架!
他们黑乎乎的眼洞无一例外地全都朝着他的方向,似笑非笑的模样令杰伊觉得恐惧就像一条蛇般紧紧缠住了他全身,他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但那少女的歌声却还在继续——
“这个世界里不再有我所心爱的人
看这大地上还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
烈火袭夜如禁印
带我身罪孽,且用如此锋利白矢,自决我性命。”
一曲终了,少女也已完全站在了杰伊的面前,她换上冰冷的表情,迅速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杰伊的胸口。
“杰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是他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3)往昔
呐,杰伊,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么?
天空很蓝很蓝,云朵比棉花糖还要柔软,淘气的风儿不知疲倦的吹着,刮飞了伊芙新买的小礼帽。
伊芙不停的追呀追,直到它飞累了,停在树梢上兀自歇息着,可急坏了树下爱美的伊芙,她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可爱的天使,是何事致使你如此悲伤?”
伊芙抽噎着抬头,望进了那双天蓝色的瞳孔里。
它们的主人,展现的笑容比午后阳光还要温暖。
自此,悲剧的种子在二人未察觉的时候,就已埋下。
他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杰伊领着伊芙游览了克罗纳基家的蔷薇园,在那梦幻般的花海中,杰伊指着自己的胸口,对着伊芙做出了一生的承诺:“等行成人礼之后,我,杰伊·阿里斯·克罗纳基定会去卡诺夫男爵宅中向伊芙·莫·卡诺夫求婚,将我这颗诚挚的心奉上,永不变更,以此为誓。”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让伊芙那颗青涩的心顿时开满了无数的鲜花,她快沉醉于这蔷薇花丛的梦里,不愿苏醒了。
快点,快点回去告诉母亲大人!
坐在飞速行驶的马车里,伊芙那颗因欢快而雀跃不止的心不停的催促着她。
忽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几下,马车夫诺奇用颤抖的声音说:
“伊芙小姐,主人他……”
伊芙觉得心“咯噔”了一声,变得不安起来,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
火!大火!
那耀眼的红色刺得她双眼生疼。
卡诺夫的宅邸已被火海包围,显得那么孤苦无援。
火焰狂舞着,似乎在享受这异常丰富的盛宴。
“伊芙小姐,危险!”诺奇惊慌的朝她喊了一句。
可她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母亲温柔的笑颜,父亲严肃却又祥和的面庞,姐姐关切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清晰的回放着,一遍又一遍。
所到之处,都是仆人们的尸体。但是,他们却并没被烧成焦炭,而是额心处开了一朵诡魅的“红蔷薇”。
没错,他们是被枪杀的,且是一击毙命。
伊芙提着染满鲜血的裙摆,在充斥着浓郁血腥味的长廊里不停地跑着,不停地跑着,她要找到她的亲人!
当她就快跑到父母的居室时,转角处突然冲出一个人来,由于隔着窜起的火苗以及墙壁掉落下来四处飞扬的尘埃,那个人的身影看不真切,于是伊芙停下了脚步,没有出声。
“你这个恶魔,受死吧!”
“砰——!”
尖锐刺耳的枪声响起,伊芙的胸口开出一朵致命的血色蔷薇,比克罗纳基花园中的红蔷薇还要美艳上百倍。因为它,耗尽了主人全部的生命,才能绽放出如此妖娆的形态。
烟尘散去,杰伊手持一把枪站立在她不远处,伊芙记得,那把枪是父亲送给杰伊的。可是现在,杰伊却用它杀死了馈赠者最重视的小女儿。
伊芙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身体摇晃了几下,便如同秋风中飘落的枯叶般向下坠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杰伊……
这是她,再没有力气问出的话语。眼中的鲜红逐渐被虚无的黑色代替,伊芙觉得世界在一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声音,变得格外寂静。
……
“暗夜下的花朵,你可曾哭泣
凋零的碎裙,在风中孤立
迷失的灵魂啊我问你
汝为何在此徘徊不愿离去?”
伊芙恍惚间,觉着耳边传来一阵诡异的歌声,它是如此的奇妙,仿佛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她,令她神往。
我要复仇!
“带着仇恨的灵魂哟,世上已无你容身处
不如同我签下契约,了却残生心愿
但是呵,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为此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汝可有觉悟?”
订立吧,我的心,只为复仇而跳动!
诡异的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灵的歌声,仿佛给她的灵魂,注入了新的希望:
“阳光在耳边轻轻传唤
花朵在眼前悄然绽放
鸟儿在枝头低吟浅唱
迷失了方向的灵魂呐
苏醒吧,睁开眼看看
这个令你哭泣的地方
是否还在侵蚀你的伤?”
渐渐的,伊芙有了意识,但她发现自己已无法看见“自己”,因为她现在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了。
“欢迎光临。第*号梦缘碎片。”
伊芙微微地笑,瞳孔却是一片幽暗的冷色:“那,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么?”
宿命之门完全开启,她就此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复仇之路。
杰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明明是……
4)真相
“这便是,妹妹她全部的……”
“是,却也不是呢。”
伊莉亚疑惑的看向品着红茶的人偶师。
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且轻轻的叫出了一个名字:“安迪。”从幕布的后面走出来一个长相精致可爱的小男孩,他手里捧着一个人偶。它胸口处衣物绣着一朵凋零的蔷薇,额前的碎发隐约可见一小点猩红。
“杰伊!?”看到人偶如此熟悉的面孔,伊莉亚不禁喊出了一个已逝之人的名字,那个令她深恶痛疾的名字。
带着黑色面纱的少女人偶师拿出一个泛着银冷色光芒的十字架项链挂在人偶胸口,缠绕在十字架上的蔷薇像得到了可口的食物般迅速疯长,很快便覆盖了人偶全身,末节开出了许多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伊莉亚把手放在蔷薇花上,花朵迅速绽开,将它汲取的记忆如数传递给了伊莉亚,毫无保留的。
【我不理解他,从来都是,而他却是我最重视的弟弟——伊武。
其实他小时候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喜欢画画,总是用一些温暖的颜色涂满整张画纸,往往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画什么。
但是我知道,那时的他装着满满一心窝的阳光。每次在我欣赏他的在别人看来是“涂鸦”的画作时,他总会停下在纸上飞舞的画笔,转过身,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再回过身去低下小小的头颅继续忙碌。
那时的我,只有在那一刻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因为,在利益横流的家中,亲情只会成为我的罩门,成为其他窥视着我长子地位的所谓“兄弟”们攻击我的利器。
但愿他纯真的双眸不会被这黑暗所玷污。
我默默的在心中如是祈祷着,尽管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二岁,噩梦般的年纪。他失去了母亲。
作为少数几个父亲所承认的情妇之一,他母亲在家中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远离家族利益纷争涡流的中心,单纯得近乎天真的成长着。
母亲的离去,使罩在他周围的防护网瞬间被死神无情的撕碎,年幼无知的他,稚嫩的身体就被这样毫无遮盖的暴露在那群对利益崇拜的近乎疯狂的“亲人”视野中,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像锋利的匕首般插入他柔软的心。
刚行成人礼之后没多久的我,正承受着来自不同势力的紧逼下,因为害怕我会夺走他们窥视已久的利益。虽然如此,我依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他,我需要时间来培养自己的势力。
也许就是那段孤苦无依的日子,让他的灵魂发生了转变。
三年,相当长的时间,我关于他的记忆是空白。
他终于到了行成人礼的年纪,宴会后,我朝他走去,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头,笑着说:“终于长大了呢,我的弟弟。”在这之后,他总会露出一个腼腆而又自豪的笑容。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与我记忆完全相悖的动作:低头,弯腰,恭敬的叫了一声:“长兄大人。”
起身后,他脸上的笑容是社交活动中最为常见的表情:虚伪、苍白得没有一点价值。
我心底的笑容逐渐淡去,但面上的微笑却越发浓郁了起来:
“祝贺你,我的第五胞弟——伊武·弗伦萨·克罗纳基。”
有些事情,终是无法避免,那么,我可以抛弃过去,以另一种身份来面对你。
因为我是克罗纳基家的长子——杰伊·阿里斯·克罗纳基!
我与你相对而站,第一次带着虚假面具以示。从此,你我之间,已无法再现以前的亲密。
你眼神里的挑衅,我如数收下:来吧,我接受你的挑战!
事实证明,他有足够的资格与我对抗。
几个正与我商讨生意的买家最终都被他牵了去。那几笔小生意,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却这样做了,只为了说明一点:他已成长为不容我忽视的对手,只要他愿意,能以任何方式来夺取我的利益。
针锋相对,兄弟终究变成敌手,仿佛从一开始,就已是注定的结局。
我绝不会手软的,对你。
父亲在商业上越来越失利,急需一个强力的帮手助他料理这偌大的家业。
为了加快计划的进程,我决定拉拢卡诺夫男爵。尽管他爵位很低,但对于世代从商、在上流社会缺少地位的克罗纳基家族来说无异于注入一股新的力量。而这,也会让我拥有更大的资本来巩固在家族中的地位。
令我意外的是,霍尔·卡诺夫竟是个狡猾如斯的人,每当我有意无意地提及相关话题时,他总能以各种巧妙的理由绕过去,令我无从开口,只好作罢。
对霍尔展开的攻势失败后,我决定从他的亲人下手。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亲人意见对他的影响是可观的。
卡诺夫男爵夫人虽然善良,却也是个聪明人,对卷入其他家族权力纷争并不感兴趣。大女儿伊利亚又是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人。于是,我最终将目标定为她——伊芙·莫·卡诺夫。
我开始刻意地接近她,通过长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在外界极少露面的卡诺夫男爵家中的小女儿是个非常单纯善良的少女。
无法否认,我迷上她了。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唤起我心底最温柔的部分,我沉浸在她总是略带羞涩的、只属于涉世未深的少女脸上才有的干净笑容中,不可自拔。
于是,我被这短暂的幸福蒙蔽了双眼,竟天真地以为我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她!我竟然犯下了一个如此深重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被伊武盯上了。
我发现经常有可疑的人在她住宅周围频繁出没,我真的害怕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重视我的人。我要尽早的拥有她,只有这样,她才能时刻处在我为之布下的防护网中,安宁的生活。因为现在,我还无法让我的人时刻陪着她,毕竟,霍尔对我还是怀有警惕的。
冲动让我犯下了大忌。
在她行成人礼的前夕,我向她求婚了。
看着伊芙那喜悦却又难掩羞涩的面庞,我因急躁而慌乱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就在我掉以轻心的时候,伊武派人动手了!
当监视者赶忙向我汇报时,我匆匆扔下一句“有事”便离开了。
天呐,我竟然忘了派人看住她!
伊芙要回家报告喜讯,毫不知情的我跨上最心爱的坐骑便急忙朝卡诺夫家的宅邸赶去。
由于伊芙乘坐的是马车,只能走较开阔平坦的大道,难免要绕些远路。我骑着快马,可以穿过一片树林再跨过两条小溪直抵安拉克里,自然比她早一步到达。当我心急如焚地赶到时,眼前的景象令我惊呆了——
火!大火!
烈焰无情地吞噬着卡诺夫家的宅邸,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眼前的火海之中,想寻找卡诺夫一家人。
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伊芙失去一切,绝对不能!哪怕只能救出她的亲人也好,至少让我为犯下的错挽回一些损失。
周围一个活人也没有,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火苗炙烤着我的皮肤,名贵的礼服被掉落下来的土灰染脏了我也毫不在乎。
当我终于进入到主卧房时,被枪杀的卡诺夫男爵及其夫人的尸体赫然呈现在我眼前。
懊恼、悔恨、疑惑充斥着我的大脑。
“哟,是片林德一带有名的富商——克罗纳基家的长子杰伊·阿里斯·克罗纳基先生啊。”
一个戏谑的陌生声音响起,我抬眼望去,发现除了我的另一个人的存在。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做索奇达,想必,这个名字您似曾相识吧?”
我顿时想起几天前我派去监视伊武的人曾报告说伊武最近与一个叫做索奇达的不明身份的神秘人物有过交易,且私底下有过几次密谈。当时我对这段文字并不在意,扫了几眼便跳过去了,没想到,它竟会成为今天这一切的主因!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左手拿着一把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冒着一小缕轻烟。
“恶棍!”我出离愤怒了,掏出手枪要与他决斗。
“嘿!嘿!平静点。我剩余的子弹还未上膛呢,并不想与你交火。”即使看到我摆出拼命的架势,他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我顿时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视,便气急败坏地朝他开了一枪。
“砰——!”
只可惜这一枪被他巧妙地闪开了。
他转身就跑,我赶紧追了上去,隔着因坍塌而激起的浓厚烟尘,只听到他越来越远的声音:
“早就听闻克罗纳基家长子的枪法不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够刺激!若不是我早有防备,现在只怕是一具死尸喽~不过呢,嘿嘿,比跑步,大少爷你肯定是要输给我的哟~”
听着他毫无惧意地与我嬉笑,我更是怒火中烧。看到他的身影往旁边一闪,我立马拐进那个转角,二话不说,朝烟尘中的那个黑影怒吼:
“你这个恶魔,受死吧!”
“砰——!”我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烟尘逐渐散去。
对面,伊芙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双眸看着我,身体慢慢的朝后倒去。她的胸口,开出了一朵死亡之花。
不,她不该在这里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嗡嗡”地乱作一团。
“呵呵。”诡计得逞,一个得意的笑声在我的身后响起。
未待我做出任何反应,那人从后面将我击昏。
世界变得格外寂静。伊芙,你最后所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么?
我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恢复了神智。而我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家中,但那天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父亲知道后,大怒,可伊武接下来说出的一番话,却改变了他的主意。
“父亲大人,霍尔·卡诺夫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不会与我们联手的。与其放着这样一股力量任别人采撷,不如除去以绝后患。”
说到这里,他看似无意地瞟了我一眼,继续说:
“有人看到长兄大人的坐骑停在卡诺夫家门口,为了防止产生不好的影响,父亲大人您可以派几个口齿伶俐的人去对村里人说伊芙是红眼的魔女,正是因为她村里这几年才会发生旱灾。于是杰伊才要为人们除去这个魔女,平息神明的怒火。伊芙未行成人礼,又是卡诺夫家的小女儿,鲜少有人看过其真容,所以那群愚昧无知的人是不会怀疑的。剩下的只要派人盯紧与卡诺夫一家走得比较近的人,对他们软硬兼施,就不会有人没被摆平。长兄大人还可能会因此获得爵位,我们在上层社会同样有了一小股力量的存在,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岂不是一举两得。”
毕竟人已经杀了,过去的不可挽回,这么做似乎还能让事情有一线转机。
父亲起初仍然有些犹豫不决,但见我无任何反应,就点头同意了。末了,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沉声说道:“杰伊,作为吾家长子,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我亦是沉默,恭顺的点了点头。父亲见状,便满意的转身离去,伊武也随即离开。
他们没有发现,我低下的眼脸所遮住的瞳孔里,泛着仇恨的光芒,以及喷之欲出的熊熊怒火。
之后的一个雨夜,伊武乘坐的马车在转弯处打滑,坠下悬崖。当人们找到他的尸体时,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唯有身上的衣物可以将他与马车夫区分开来。
父亲因此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休养期间,家业由我全权处理。没人怀疑此事与我有关,因为伊芙死后,我表现得出奇平静,仿佛之前的热恋只是我的逢场作戏罢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让人在伊武乘坐的马车轮子上做了手脚,然后派人守在他必经的转角处,看到他的马车来了,便适时洒下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可暂时麻痹人的神经。
藏在轮子里的虫子也会被这种被这种药粉激活,分泌出一种物质使其安身处迅速腐烂,不过几秒钟,轮子因此散开,马车就这样失控地坠下悬崖。
这种虫子在碰触到地面的时候会立刻钻进去寻找食物,不会被人发现,药粉的功效只能维持几分钟的时间便会散去。蛰伏在那里的人办完一切后就会回来向我禀报,他的泥脚印也会被雨水冲去,现场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我终究为伊芙报了仇,却无法为她洗去污名。伊武和父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我所犯下的罪,由谁来执行呢
赎罪的时刻很快便降临了,伊芙哀怨的灵魂找到了我。
剧院里她最后唱的那支歌儿,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听她说是小时候不知在哪里听到的,很喜欢便一直记了下来,可惜一直没有歌词。她说那是因为曲子哀伤的旋律所要表达出来的情感,她从来无法深切体会,自然写不出与之相符的歌词。
没想到那天的经历,让她完成了这首曲子最后的创作。
当她把匕首刺入我的心脏时,我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伊芙,你终于来接我了么?
伊芙,别哭。你一直,是我最爱的人呀,我的心,从未变过。
或许,这就叫宿命吧。你我终将心爱之人,错误地杀害。
5)幕落
“结束了……啊。”
人偶身上的蔷薇花已经枯萎,单薄的花瓣与伊利亚脸上的泪水一起,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弱的声响。人偶师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少女恢复平静
少女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滴,把一小袋东西放在桌子上,哑着嗓子说道:“这是你想要的东西,拿去吧。”
此时安迪已经把两具人偶放进了一个小箱子里,箱子是黑底金边,中间显眼得缀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架,就像一个小小的棺木:沉重、安详,仿佛是历尽坎坷的灵魂最后的栖身处。
伊利亚抱着箱子,踉踉跄跄地走出小屋,人偶师目送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隔着面纱看不出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又要记录下来么?真是个无趣的习惯呢。”
安迪却没有理会她,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嘟囔了一句:
“连这样的故事都无法触动你,真是个冰冷的人。”
“身为续梦者兼人偶师的我,这种故事早已司空见惯了。”
这一次,安迪没有出声,小屋再次陷入了沉默。
带着面纱的少女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残阳如血。
我,是住在安拉克里的人偶师,但我更愿意称自己为续梦者薇薇安。
我的能力是向未能放下心愿的孤魂提供可让他们暂时触及尘世的空壳,助他们实现愿望。
待他们了结了一切之后,我会把他们的灵魂装进特制的人偶里保护起来。
会有人来取走这些人偶,而我则用其交换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是个很有趣的职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