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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梦魇与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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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马路上,许何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时间点他本该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可现在却像误入了平行世界,真正的他还在教室里。
这个时间点,天还没完全黑透,天空灰蓝,透着一种奇异,他信步走着,完全融入了这片昏暗中,忘记了要寻人这回事。
他对邬桓并没有那么深入的了解,根本不知道他会往哪里跑,该怎么找完全没有头绪,因而干脆不想,思考并不是他擅长的。
就这样走着,路过一家冷饮店,瞬间,一个少年盯着坐在他对面睡着少年的画面,闪过他的脑子。许何为没来由的觉得自己该去那里找一找。
他在那个商场周围、里面都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熟悉的身影,料想应该不在这里。累了,他的身体总是这么容易疲惫。他并没有感觉到距离他离开学校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左右,累也是正常的。
他在之前那家饮料店的外面餐位坐下,点了杯饮料,趴在桌上,睡着了。
许何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他在小区楼下玩,妈妈在亭子里处理工作。他周围看见一辆非常旧的轿车,落满了灰尘,觉得那就是块天然的画布,便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几只小动物,越画越开心。突然一只大手将他扯了个趔趄,没等他反应,那人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黑暗代替了那些图画,耳鸣覆盖了周围所有的声音。车主嘴里一直在骂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不知多久,他妈妈来了,将他拖到身边,一边向车主道歉,一边指责他。他低着头既感觉无助,又感觉恐惧,他看见身下的土地像是开始扭曲,变成了一个黑洞,将他往里吸。他不停往下坠,直到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坠得越来越快,剧烈的失重感将他瞬间惊醒。
怎么会梦到那件事?那时应该是发生在许何为刚刚回到妈妈身边的时候,但梦里的他却比当时的实际年龄更幼小一点。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看见邬桓坐在他对面,像上次一样。邬桓没发现他醒了,还在望着远处出神。
许何为没有见过邬桓这种表情,迷离中透着忧愁。似乎他在学校总是以一副开朗阳光的形象示人。
他还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他的脸,浓密剑眉下的眼睛很灵动,睫毛并不弯翘,而是直直的往前刺,鼻子也有着傲人的坡度,嘴唇丰满又不厚重,脸形似鹅蛋又有棱角,恰是仍然带着少年走向成熟之间的圆润。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刚醒的许何为想笑却没有勾起多少弧度,灯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睫毛和鼻梁形成了摄心的阴影,许何为在这一刻瞳孔收紧,甚至忘记了呼吸,鸡皮疙瘩起满了全身。
反应过来的许何为迅速避开了眼神接触,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邬桓说了一句许何为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你怎么哭了。”
“?”许何为抬手摸了一下脸,竟湿了大半。
“做噩梦了?”
许何为没答话,三两下擦干了脸,邬桓继续说:“你挺喜欢在这里睡觉啊,还是同一个位置。”
许何为向周围看了一眼,好像真的和上次一样。
“出来找你的好吧,还会逃学,挺厉害的。”他看了一眼手表,快九点了,给班主任发了个消息:找到了,人没事。
“还真被你找到了。”
“没找到,是你找到我了。”确实,许何为光睡大觉了。
“我看你在这商场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又到这里睡觉,以为你爱好呢,上次也是。”
许何为眉头皱起:“我有病啊,你看到我怎么不叫住我。”
邬桓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难受,没心情。”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觉得我在这里正常吗?”
“没想那么多。”
“所以你的爱好是坐在我对面看我睡觉?你也病得不轻。”
邬桓对许何为居然能想到来这里找他很惊讶,便问:“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找我?”
“不知道。”许何为想到他难受的原因,继续说:“没事的,那个监考老师没有你作弊的证据,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邬桓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他没证据?”
许何为很确定地说:“他自己说的,就凭一张破纸条能证明什么。”
邬桓舒了口气,丧气道:“那我也没证据证明我没作弊啊。”
“你没毛病吧,没有的事怎么证明。”
邬桓一愣,觉得好像有道理,心情明显轻松了一些,声音轻快道:“那他就是冤枉我了,得给我道歉。”
许何为被他逗笑了,“冤枉嘛,大人冤枉小孩子不是很正常吗?还指望他们给你道歉吗?”许何为看他的样子,应该从小被保护得很好。
他继续说:“你小时候没被父母带去亲戚家,如果迟到了就说是小孩太折腾的经历吗,或者逛商场的时候大人不想要就说孩子不想要,大人想要就说孩子想要。最后只会说我还不是为了你。”
“没有。”邬桓确实没有。
许何为无言以对。
“那我给你举个例子,一个小孩在小区楼下看见一辆落满灰尘的轿车,他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几只小动物,车主看到了就揪着小孩的衣领扇了巴掌,指责小孩破坏他的车子。不一会儿,小孩母亲来了,只是问小孩为什么画人家车子,让小孩跟车主道歉,自己也对车主说都怪小孩太调皮了。”
“你说小孩做错了吗?”
“这种程度算不上破坏吧,这个车主也太过激了一点,这位母亲一点也不护着孩子啊,怎么还指责自己的孩子,太过分了。”但邬桓没想明白这和他作弊被冤枉的事有什么关系。
是吧,当时如果也有人这么说就好了,许何为心想。
“是吧,所以不能指望有的大人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小孩不过是弱势群体,没有人权的......”许何为的声音戛然而止,明显话没说完。
许何为又盯着他上次一直盯着的对面,对面有个熟悉的人从“一梦逍遥”出来,是上次没等到的人,旁边还有一个与她年龄相差不大的中年男人,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密......果然。
邬桓顺着他的视线往对面看过去,隐约猜到了什么。
那他上次也是......邬桓联想到上次的相遇。
许何为起身欲走,邬桓张开双臂横在他面前。
那一刻,许何为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抱了上去。
邬桓是有肌肉的,虽然没有那么紧实,但对于高中生来说,已经比其他人要好很多。
许何为感觉有些温暖,邬桓的身上有他没闻过的味道,他想应该是还没散去的沐浴乳或洗衣液味道,淡淡的舒适,让他忍不住想深吸一口。
邬桓原本是要拦住他的去路,却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点进退两难。他反应过来,想收手将对方推开。当手落在许何为肩头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许何为的身体很薄,纸片似的,仿佛轻轻一推就要散架,所以没有推开。
但总感觉心底有东西在升腾,不过这种感觉没有维持多久。
良久,许何为才放开了手,开口:“去别的地方走走。”
邬桓说:“你不去对面吗?”
“不去。”
不知为何,许何为并没有想象中愤怒或者难过,好似早就预料到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很久以后,许何为回忆时,想起这件事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邬桓只是想拦住他的去路,并不是想要一个拥抱。又或许是他自己太渴望一个拥抱,所以顺势得逞了。
*
两人走到最近的一处公园。
现在的公园里有许多老人家,或在散步,或在运动。公园里各色的路灯、霓虹灯、星星灯的光源虽然充足,却还是有幽暗的部分。在这些如梦似幻的光影映衬下,树影婆娑,像是无数幽影。微风过处,树影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些幽影仿佛活了过来,透露出一丝诡异,他们两个就那样走着。
邬桓明显有些不适,首先打破幽静的氛围:“你今天话比平时多好多。”
许何为并没有发现,说:“是吗?不是因为你话多,显得我话少吗?”
“不是,你都不理人的,而且我和别人话也不多好吗。”
“说那么多干什么,又没人听。”说那么多只会被嫌烦而已。
“我听,以后说给我听。”
许何为没有说话,看着邬桓,说实话他听见这句话有些触动,但又无法相信。
“怎么不说话了?”
“恶心。”
“什么恶心?哪里恶心了?”
“都恶心。”
“胡说。”
“且油腻。”
......
由于无法证明邬桓确实作弊,加上邬桓父亲打算资助学校修缮监控设备,所以校方特意放广播声明邬桓作弊无法证实,校方还需进一步调查。关于作弊的流言也只能算是得到了遏制,却没有被完全终结。
期中考试的硝烟还未散尽,校园里又迎来了激情四溢的秋季运动会。
这所学校的运动会一般三天,晚上的晚自习取消。班级里的人除了参赛人员和安排的服务人员,其他人通常被分为三批,每天安排一批学生作为在看台当观众,其他人则自由活动。很多人当天没被安排的同学或者出于自愿,或者出于被迫,当起各自班级的啦啦队,极少有人回班级自习。
以许何为的身体,完全报不了任何项目,自然是被安排当观众,在第三天。充当啦啦队喊喊加油这种事并没人需要他。
也许他可以给孟澄加油,但给她加油的人有很多,所以他通常只是在校园里闲逛,走累了就去图书馆拿本小说读起来或者干脆趴下休息。
运动会对他来说更像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