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任砚卿

3、小土狗

　　邻居是主人的同事。
　　周末邻居来找主人闲聊，随行的还有一只白色萨摩耶。
　　我不喜欢这只萨摩耶，因为我曾经在主人的身上闻到过它的味道。
　　萨摩耶一进门，我就呲牙。
　　为此，主人训斥了我：“不准叫！”
　　我嗷嗷两声表示不服。
　　可惜我的不服无效。

　　那只萨摩耶堂而皇之地坐在沙发上。
　　我气得红了眼睛。

　　之前我想跳上沙发时，主人训斥了我好一会儿。
　　凭什么这只软了吧唧的萨摩耶就可以上沙发？

　　邻居惊讶主人养了我，问：“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主人解释说：“就是那天我送上司回去时，在路边上看到的，我听说这位新调来的上司挺喜欢狗的，恰巧这只又在草丛堆里嗷嗷叫，我就给捡了回来。”
　　“这样可以在新上司面前博个好印象。”

　　我伤心地听着主人的话。
　　原来主人不是喜欢我才捡的我，而是为了上司。
　　但是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些，我只要主人好。

　　邻居问：“那你这只狗叫什么名字？”

　　名字？
　　我紧张地仰起了头。
　　主人摸了摸下巴：“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主人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努力做出自己最棒的微笑。
　　名字！我即将拥有名字了！

　　主人思索了一下说：“旺旺。”
　　“就叫它旺旺吧，旺仔牛奶的旺。”

　　邻居笑了：“是个好名字。”
　　我也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从今往后，我就是一条拥有名字的中华田园犬。

　　邻居非常喜欢来主人家里做客。
　　附带的还有那只让我讨厌的萨摩耶。

　　我不喜欢这只萨摩耶，可我的主人却很喜欢它。
　　主人揉搓着它的狗头，摆弄着那对□□弹弹的耳朵说：“你家狗真可爱。”
　　“毛白白的，耳朵软软地立着。”

　　我嫉妒到嘤嘤叫。
　　凭什么这只狗可以得到主人的喜爱，我就不可以？
　　我也要！

　　我将头趴在主人的脚边，哀求着企图得到主人的抚摸。
　　可是，主人直接抬脚绕过我去了厨房。
　　我缓缓露出了牙齿，转身看向萨摩耶。
　　都怪它！

　　我恶狠狠地揍了萨摩耶这只绿茶狗！
　　明明自己有主人，竟然还勾引我的主人！

　　最终的结局是——
　　萨摩耶送去了宠物医院治疗。
　　主人对邻居赔礼道歉。
　　而我被罚了。

　　主人生气地看着我说：“你这么有劲，那每天就给我只吃一顿饭！”
　　我低声嗷嗷，揍了那只绿茶狗我才不后悔。
　　我只是想让主人别这么生气，对身体不好。
　　可说出口的，除了汪汪，只有汪汪。
　　是啊，我是狗，主人是人。
　　主人听不懂我的话。

　　尽管被主人骂了，但我还挺高兴的。
　　希望绿茶狗在这次之后，最好永远都别来打扰我和主人。

　　主人让我反思自己的错误。
　　我开始反思，为什么那只绿茶狗可以得到主人的喜欢？

　　我回忆着主人的话。
　　主人摸了绿茶狗的耳朵。
　　主人赞美了绿茶狗的毛发。

　　我默默地来到了镜子前。
　　漆黑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黑毛，耸拉到垂下来的耳朵。
　　我痛苦地在地面上摩擦脑袋，身体无力地颤抖着，内心仿徨到了极致。
　　我没有软软白白的毛发，我也没有□□弹弹的耳朵。

　　怪不得主人不肯喜欢我……
　　我没有一样值得主人喜欢的东西。

　　我抽泣着湿漉漉的鼻子，满脑子都在想，
　　主人不会因此抛弃我吧？

　　不要不要！
　　我要改变！
　　我要变成主人喜欢的样子！

　　主人既然不喜欢黑色的毛发，那我就把毛都染白！
　　我记得主人做饭时，使用过一种叫做面粉的食物。
　　面粉就像是染料，我舔过一次，舌头变得白白的。

　　我偷偷溜进了厨房。
　　我用爪子扒拉开橱柜门，用牙齿撕咬扯破面粉袋，无数粉末钻进了我的鼻腔，我难受地打了一个喷嚏，但我并没有停止行动，我将面粉袋子推倒在地上。
　　面粉如同尘土、烟雾一样在空中飞舞洒落。
　　我在地上爬行打滚，将所有的粉末都粘附在毛发之间，说实话这并不舒服，但只要一想到可以获得主人的喜爱，我觉得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袋子中的面粉越来越少。
　　而我越滚越白。

　　我蹲坐在卧室门前等待主人起床。
　　这样主人第一眼就可以看见我的白毛。

　　我想，主人会怎么夸我呢？
　　主人会不会摸摸我的头？
　　弯腰给我一个拥抱？

　　我期待的一切，它都没有发生。
　　主人尖叫了一声，大吼：“你有病吧！”
　　主人目光阴郁地查看了家庭监控，大步跨过我朝厨房走去。
　　看见满地狼藉后，主人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这一巴掌给扇蒙了。
　　主人为什么打我？
　　是因为我不白吗？
　　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变白方式。

　　主人跟领导请假了。
　　主人说：“对，家里的狗太调皮，把面粉袋给咬破了，自己也整了一身的面粉。”
　　主人说：“想请半天假，下午再去上班。”

　　我抖了抖耳朵。
　　主人上午不去上班了。
　　主人上午可以陪着我。

　　我高兴地在原地转圈圈。
　　我高兴地嗷嗷直叫。
　　主人踹了我一脚。

　　主人弯腰将面粉收拾干净。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主人身后，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将面粉收拾起来，这是我变白的工具。
　　主人将面粉锁在了橱柜中，额外加上了一把锁。
　　钢铁材质，我的牙齿根本咬不开。

　　主人带我去了宠物洗澡店。
　　我抗拒地扯着绳索不想进去，主人喜欢白毛，我不想将白毛洗掉。
　　见我死活不肯进，主人又给了我一巴掌，厌恶地告诉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丢了你。”

　　我害怕了。
　　我不想被主人丢弃。
　　我顺从地跟在主人身后进了宠物洗澡店。

　　洗护师蹙眉看着我：“这狗……是在面粉堆里滚过吗？”
　　主人冷漠地点点头：“对，洗完之后先放在店里，我有空过来带它走。”

　　主人再一次将我扔在了陌生的地方。
　　我惊慌地站在台子上，对着主人离去的背影嘤嘤直叫。
　　可主人没有丝毫回头的迹象，专注地打着电话往前走。

　　洗护师用水管浇掉我身上的面粉。
　　水是温水，但我却浑身冰凉，腿止不住地颤抖。

　　洗护师摸了摸我，低声问：“这水也不凉，你怎么在发抖？”
　　我对着大门嗷嗷了两声。
　　洗护师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温柔地揉着我的头安慰说：“没事的，你下次别玩面粉就好了。”
　　“你的主人也不会丢下你的。”
　　“你瞧，我还在这里给你洗澡呢。”
　　“你的主人估计下班就会来接你。”

　　我的毛从白色洗回黑色。
　　我失去了主人喜欢的白毛。

　　毛发无法赢得主人的喜爱，我只好从耳朵上下功夫。
　　我尝试着将耳朵立起来，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我急得嗷嗷直叫。

　　我甩着头，耳朵被甩得啪啪直响，洗护师被我的动作惊到了。
　　旁边等待洗澡的狗也被我吓到不敢动。

　　洗护师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屈膝趴了下来。
　　我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爪子下面，
　　我讨厌我的毛发，为什么它不可以是白的？
　　我讨厌我的耳朵，为什么它不可以立起来？

　　我讨厌我的一切。
　　全部，全部，全部。
　　我的所有都无法得到主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