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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理寺杂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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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味,最能抚人心,此刻的人间烟火便是大邺朝的夜市。
大邺没有宵禁,夜市至三更才结束,不到五更便又开张,无论是普通百姓,高贵的皇室,还是深闺内宅的大家闺秀,无不参与其中。
可这世上总有盛世繁华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距京城最繁华的鱼市街不过一街之隔的一座小院中,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正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
所谓南贫北贱,城南的贫民区里早起的人已经开始梳洗劳作,昏暗沉重的天幕一点点褪去,各种冲水声、叫喊声传入完全不隔音的破屋中。
伴随父亲在院子里的砍柴声,初灵姿迷迷糊糊地强行睁开眼睛,并不给她缓和的时间,房门被“砰”一声推开,弟弟初易明一跃上床,压在她腿上:“姐,阿爹熬了小米粥,快起来喝。”
初灵姿被一记泰山压顶和“小米粥”三个字彻底唤醒,她拍了弟弟屁股一掌,跳下床。
房间的摆设及其简单,除了一张木板搭起来的床,一个箱笼便什么都没有了。
整理了床铺,随着初易明一起出了屋子。
初灵姿已经穿越来三个月了,前世的记忆模糊不清,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因何穿越,只依稀记得自己死前的绝望。
好在适应能力够强,她已经渐渐能适应这座破屋,疼爱自己的父亲和没心没肺的弟弟,即便没有可口的饭菜,只能勉强裹腹。
父亲初沐安看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的女儿,开口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回去睡会儿。”
“阿姐是被小米粥的香味馋醒的,”初易明从里面蹦跶着出来,“爹,我要喝两碗。”
初沐安头也不抬地盯着眼前立着的柴火,一斧子砍下去,柴火从中间裂开,分别向两边倒下:“不成,留着给你姐姐喝,她去大理寺干得都是粗活,不填饱肚子哪来的力气。”
顿了顿,他又喊道:“吃完了赶紧去学堂,别尽想着偷懒。”
初家原本也家境殷实,初沐安饱读诗书,如今虽然家道中落,可他从不曾落下一双儿女的学业。
初灵姿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身份,总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穿来的第一天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大理寺里打杂的杂役,还是……女扮男装。
她拢了拢头发,顺手盘了个髻束在脑后,悄悄对初易明眨了眨眼:“没事,大理寺午饭管饱,一会儿我匀给你。”
初易明一蹦三丈高,恨不能抱着初灵姿亲一口:“谢谢阿姐。”
吃了早饭,初灵姿换了杂役服去大理寺做活,腰间别了把弹弓,她是附近一带的孩子王,从小到大,打弹弓百发百中,令一众小崽子折服。
初沐安喊住她,递过来一把新弹弓,把手下面还挂着个小袋子,初灵姿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用石头磨成的珠子,不由吃惊道:“阿爹,这些都是您磨的?太厉害了。”
初沐安一脸愧疚:“是爹不中用,为了家里的生计让你一个女孩子扮男装去大理寺做杂役小厮,我……”
眼看初沐安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初灵姿忙打断他:“阿爹,回来我给您带大理寺的馒头和小菜,怪就怪您女儿我太讨人喜欢,厨房的大婶对我可好了,每回有多的吃食都偷偷给我留着,晚上再给您打二两酒,您就好好喝一顿,我走了啊。”
京城官多,富人多,但也不乏如初家这般的穷人,巷子里住得都是多年的老邻居,都相互熟识,见了面少不了招呼几句。
“灵姿去做活啊?”
“哎哟,哪来的俊俏小伙,我若是年轻十几岁都要忍不住上前搭话咯。”
邻居大婶打趣道。
穿过热闹非凡的街市,听着人声鼎沸的叫卖声,闻了一鼻子糖饼、糖肉馒头、乳糕、香螺炸肚香气的初灵姿心满意足地到了大理寺门口。
杂役只能走偏门,可初灵姿每天都会去大理寺大门走一圈。
京城官衙扎堆,大理寺也在其中,一眼望去是由花岗岩、木雕构成的大理寺大门,门前立有一块黑色大理石,上面展示着大理寺的庄严威严和神秘的气氛。
初灵姿想象着自己从大门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场景,把自己想得乐出了声。
心里感慨了一番,正要走,余光瞥见另一边路口有一队身着官服的人急匆匆而来。
打头的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赶路热的,领口的扣子散了两颗,袖口被挽到了小臂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可是……手上还提溜着一袋灌浆馒头?
越过英俊的脸,结实的臂膀,初灵姿的目光被灌浆馒头吸引,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他身后一溜六人抬着三块木板,每块板上都盖着草席,下面似乎是……尸体。
忽地,后面一人不知道是被绊了下还是什么,脚一崴,跌坐在地上,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用手撑住了抬着的木板。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显然已经走不了路,他艰难地抬着手举着木板。
打头人左右一看,冲初灵姿招招手:“那个谁,过来搭把手。”
初灵姿四下一看,确定那人指的正是自己。
杂役,顾名思义,做杂事的人,上到被大人们指定干活,下到扫洒搬尸,无所不作。
不过穿来三个月,除了在庭院扫地,她还没被指派干过旁的事。
只一瞬,初灵姿便毫不犹豫地小跑过去接过了那人手中的木板。
太阳当空,呼呼啦啦的人群阳气够重,反正也看不见,初灵姿倒不觉得害怕。
打头人一点头,示意跟着的人留下照顾,一招手带着初灵姿几人进了门。
头一次从正门进大理寺,初灵姿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她郑重其事的抬起左脚踏过门槛,接着又跨进右脚,真真正正有了一种自己是大理寺人的得意感。
俗话说得意忘形,初灵姿很生动地诠释了这句话,她笑得高兴,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挠头,手刚刚松了力,木板倾斜。
前面抬木板的人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初灵姿忙抱歉地对他笑笑,老老实实地抬着木板跟着人群到了仵作房。
仵作房里一名满脸沟壑纵横的老仵作早早便等着,见到打头人只轻描淡写地喊了声:“少卿大人。”
原来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等等,大理寺有两位少卿,初灵姿忍不住往他脸上又扫了一圈,若是这副长相,八成就是人称“鬼见愁”的陆闻渊。
不是因为长相,事实上陆闻渊眉目清朗,肩宽腿长,很是养眼,不过他嘴角叼着根不知道什么草,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实在很欠揍。
将木板放在验尸台上,一直跟在陆闻渊身后的一名小仵作庆谕喊道:“师父,一共三具。”
陆闻渊扔了两个灌浆馒头给老仵作:“许老头,交给你了,尽快给我结果。”
许老头一手一个接了馒头,塞了一个进嘴里,又塞了一个给庆谕,头也不抬地冲陆闻渊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啰嗦。
陆闻渊对许老头的态度不甚在意,抬腿要走。
许老头扫了一眼,三具尸体,突然一抬头:“那个谁,你留下来帮忙。”
那个谁是谁?一早上被人两次喊“那个谁”的初灵姿茫然地回头,正对上许老头的目光。
“对,别看了,就是你。”
陆闻渊吐了草,对着初灵姿和颜悦色地一笑:“你便留下给许老头打下手。”
说着也扔了个灌浆馒头给她,初灵姿受宠若惊。
他一只脚刚跨出去,又收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初灵姿一愣:“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初火次。”
陆闻渊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名字这是。”
说罢,终于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方才还挤挤攘攘的仵作房顿时冷清下来,一下子阳气缺失,莫名感到一阵阵阴气,初灵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许老头和庆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上了粗布面巾。
庆谕拿了块面巾给初灵姿:“带上吧。”
初灵姿正叼着馒头在脑后绑着绳结,猝不及防地,许老头已经抓着草席一角,挥臂一掀,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猝然展现,与初灵姿来了个眼对眼。
仿佛被吸进一道旋涡中,不等初灵姿反应过来,突然一张扭曲的男人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初灵姿“啊——”地一声尖叫,叼在嘴里的灌浆馒头应声落地。
许老头充耳不闻,庆谕露出一脸鄙夷:“第一次看见死人?大惊小怪。”
初灵姿惊魂未定地看看许老头,又看看庆谕,再环顾仵作房,哪有什么旁的男人。
怕是第一次看见尸体,产生幻觉了,她拼命按下狂跳的心脏,长长舒了口气,犹犹豫豫中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尸体。
什么都没发生,目光一路向上,当看见尸体眼睛的那一刻,不出意料的,那张扭曲的男人的脸再度出现在初灵姿眼前,初灵姿手脚冰冷,面色苍白,几尽昏厥,本能地就要伸手去打,伸出去的手却扑了个空。
她骤然发现不对劲,顺着视线往下,只见那个男人正拿着一把匕首奋力地刺向自己。
一瞬间,初灵姿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四肢动弹不得。
刀身已没入,可身体没有任何疼痛感。
她喉间一阵干涩,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眼睁睁看着那个虚无的男人狠戾地刺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