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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虞连昇: ...


  •   陆叔叔给我的是一个反派配角角色。

      我对于演戏没有概念,演戏出来也很僵硬,但是陆叔叔没有生气,认真指导我的动作与身形,以及与主角之间的情感交流。

      “我很讨厌交流,很讨厌出现在群体里。”我缓缓抬起双眸:“可能是越讨厌的东西,就会纷至沓来,出现在我身边。”

      所幸,我还算是有点能力,在陆叔叔几天的指导下我和主角之间的情感交流有了层次和递进,没有多好,但可以算及格。

      这部电影上映在两位主角的名气和陆叔叔的名号下,反响热烈,我也被推上了大荧幕,成为路演宣传的其中之一,我站在角落里,仔细听着主角富有逻辑的介绍,以及幽默风趣的语气,令我心生艳羡。

      我永远都做不到这样,我虽然渴望被人看见我站在更大的舞台,扬眉吐气,同时我又羞于表达,害怕主动会被拒绝,害怕我会成为众人的笑柄,成为被人围观的傻子。

      傻子这个名号伴随了我的小半生,甚至自己都会怀疑其实自己就是个傻子。

      在那之后,我出演了陆叔叔的几部电影,仍然是做配角,演技也一直中规中矩,演的戏也都是坏人和反派,但是我不在乎,只要我被需要,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你是一个习惯依赖的人,在舒适区待久了,很难踏出自己的小圈子。”成艾双手支撑:“你一直出演陆导演的戏,说明你不喜欢主动找机会,你喜欢一成不变,喜欢过被人安排的生活,喜欢做傀儡。”

      “成艾小姐,你说的都对,我就是样的人。我懒,我没有上进心,我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喜欢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内。”

      成艾的手放在我的灵魂的上:“但是,你尽力了,这没有错。不是所有人都一定要坚强,也不是所有人一定要勇敢。”

      我听到熟悉的话,眼一刹间涌满了泪:“谢谢你。”

      成艾问:“那你后来是怎么签约的经纪公司的?”

      “是陆叔叔,他打算拍完最后一部电影就隐退,”我缓缓低头:“但是最后一部电影的男女主角因为争番位,买营销号互泼脏水,制片人和投资商十分不满,纷纷撤资。”我:“陆叔叔赔得倾家荡产,把自己全部的资产抵押还债,用他最后的人脉把我塞进了一个演员经纪公司。”

      “他人呢?”

      “陆叔叔出家了,做了和尚,云游四方,不沾染尘俗。”

      “他对你有知遇之恩。”“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他,反倒是他一直为我处理一切,我对不起他。”

      陆叔叔出家那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和成艾刚才的话说得差不多:“连昇,每个人都可以不坚强,不勇敢。你可以平庸,平凡,但是不能放弃你的人生。言至于此,往后,请你多多珍重。”

      我霎时觉得自己再度成为住在桥洞底下的可怜虫。

      在签了公司后,公司给我分了一个经纪人,他是个男生,胖墩墩的,看起来很和善,知道我是陆叔叔推荐的,一开始对我和颜悦色,处处为我规划。

      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份恩情,只要是他帮我安排的任务,我都会完成。

      “连昇,明天哥带你去见几个导演,把你塞进剧组里做个小角色。虽然只有几集的戏份,但是只要你做得好,说不定会给你加戏。”

      “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我的经纪人手下还有很多优秀的演员,他顾不上我,把我扔在剧组里匆匆离开了。

      导演和陆叔叔是有过节的,知道我是陆叔叔推荐进来的,眼神顿时升起杀气。

      “小虞,你现在没事?”导演看着我:“你去帮我打个光,举个话筒收音,给你加钱,举一次20。”

      我是个不会拒绝的人,只当是助人为乐,帮个小忙,点头:“好。”

      我匆匆跑过去,导演示意我身旁的人,伸出脚绊倒我,我的脑袋直接磕在了金属架上,渗出血来。

      “小虞,干什么事都要细心,慢慢来,赶紧的,让主角等急了,妆花了,你负责吗,去举打光板!”

      我顾不上自己的伤,拿起打光板半蹲在主角面前,看着他们谈情说爱,说些酸酸绕嘴的古代情话。

      “卡!”导演喊:“小虞,别愣着,现在不用打光了,去举收音话筒!主角辛辛苦苦背词,一句话没录上,他们发脾气罢演了,是你还钱,还是你那个姓陆的金主爸爸还钱啊?”

      我忍着头疼,弯腰鞠躬:“对不起,导演。”

      我回头,又不小心踩到了鼓风机的线,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土与血混合,凝固在脸上。

      “动作快点,磨磨唧唧,是不是男的,是个二椅子吧。”

      周围人窸窸窣窣地嘲笑声刺穿我的耳膜,我忍住眼泪,扶着又笨又沉的话筒,啜泣着。

      我摇摇晃晃地拿着,导演绕过摄像机,踢了我一脚:“这可是好几十万的设备,把你卖了都卖不起,小心点!”

      我忍着生理心理的双重疼痛,颤颤巍巍地说:“我知道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和主角配角临时演员用我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他不会是个傻子吧?傻了吧唧的。”

      “是呢,你看,走路还扭屁股,看起来好像是个娘炮。”

      “让他做啥就做啥,真是傻子,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又是这些话,又是同样的讽刺,从同学老师到父母,再到打工遇到的人,都把我看成傻子。

      我也不想傻,可是我注定做不了聪明人。

      我不是我人生的主角。

      “话筒再斜一点,这么高你收个屁啊。”

      “话筒太低了,砸着演员,工伤费你出吗?”

      “不行不行,摄影机把收音话筒录进去了。”

      “再来!”“不行,再来!”

      男主角和女主角因为收音的问题,把台词说了好几遍,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完成了这场戏的拍摄。我轻轻放下话筒,我想一脚踢碎这个设备,想到价格,只好作罢,然后躲到一旁哭了出来。

      我今天没拍到戏,导演也没安排我的盒饭,我一个人狼狈地在街边等着经纪人接我。

      经纪人的车停到路边,看着灰头土脸的我,皱眉,扔给我湿巾:“擦干净再上车。”

      我擦了很久,水渍碰触伤口沙沙地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窝囊,这么狼狈。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反抗过,但是没用。”

      “我不信,你说你一直被人欺负,无非就是你太懦弱,太窝囊,不敢还手。我不信你要是挺起腰板,谁敢欺负你。”

      成艾义愤填膺,让我更无地自容。

      “成艾小姐,你知道我反抗之后是什么样子吗?”我有了些愠色,我的灵魂本应是透明蓝色,此刻已是蓝红掺杂,且怒之红色快要吞没我的理智。

      那次反抗后,我才明白,在富有心机的成年人的世界里,你犯错不一定是你真的有错,而是掌权的上位者认为你该有错,那你就是错的。

      聪明的人懂得圆滑取悦,而我愚蠢而单纯,只能是唯一的替罪羔羊。

      经纪人第二天一大早直接踹开了我的门,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你胆子挺大啊,敢破坏剧组的东西。”

      “哥,我没有。”

      “没有什么,导演都说了,昨天是你举的收音设备,导演对你严格了点,你就想报复是吧?”

      我又忍不住迸出眼泪:“哥,我没有。”

      “走,跟我去剧组道歉,老子给你介绍工作,你就给我惹事是吧?”经纪人薅着我的耳朵:“我带过那么多的艺人,有的人做过厕所的保洁,演过一天尸体,你哥大老爷们儿举个话筒能累死你啊。”

      “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做过。”

      “哭哭哭,哭什么哭,大男人除了哭就是对不起,你是不是个男的,你妈你爸没把你当成男的养是吧?”经纪人拖着我上了车。

      爸爸妈妈,我才发觉已经离家一年了。

      我来到剧组,男女主角站在一旁,假意劝着导演。

      “看不出来你这小孩,表面上挺听话像个乖孩子,背地里这么恶毒!”导演坐在台阶上的导演椅子上,半是嘲讽半是愤怒地说。

      “导演,那不是我做的,我昨天放下之后,我就走了,我敢对天发毒誓,不是我!”

      “还说不是你?我们两个在背词的时候,你举个收音器都做不好,你就是故意的,你嫉妒我们可以做主角,你不仅演不了戏,还被当做苦力,你才弄坏的!”男主角指责我。

      我虽然迟钝,可是我不傻,我看到男女主对视偷笑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不敢出声,假装讨论剧本或者谈话,没有人站出来替我说话。

      导演显然不耐烦:行了,坏都坏了,怎么办,你说。你能用什么还?”

      “可是真的不是我弄坏的,我为什么要赔?”

      我窝囊,我废物,我一再退让,却也无可再忍!

      这一刻我释放出内心的猛虎,猛地站起身,平时那副怯懦的样子被我抛之脑后,我瞪着腥红的双眼:“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看你也是年纪小,只要你给我磕三个头,额头磕出血,我就把这事儿了了。”

      经纪人一脚踢倒正义凛然的我,让吃痛跪在砖石地,导演让几个壮汉摁着我的头,在砖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磕到我失去意识,额头出血,才肯罢休。

      我没错,凭什么要我为别人的错负责?

      成艾有些怔住,局势已经不受她的控制!

      我的灵魂已然被怒火吞噬,遍布店铺的黑与灰的烟雾化成鬼魅,缠绕着我的全身,散发着哀怨的吼叫。我扶着桌子:“为什么,都在劝我坚强,劝我改变,却对真正有问题的人熟视无睹?为什么要改变的是我,为什么我要对我没做过的事负责?因为有权有势的人天生没错,因为软柿子好拿捏吗?”

      “虞连昇,冷静!”成艾发觉了我的心魔所在,她大喊:“虞连昇,你要冷静,你要是被怨恨吞噬,你会永不超生,无法投胎,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我已然听不见成艾的话,从我体内燃烧的怨恨之火顺着我的手臂,传递到桌子,那小巧而精致的桌子瞬间燃烧起熊熊烈火。

      成艾想到我的怨恨这么深,我无法解开我的心结,被心魔吞噬。

      我没救了。

      我面前的熊熊烈火尽数升空,混作一团火球,打穿了我的魂魄,我在烈火中尖叫挣扎,无法挣脱业障,倏然间,烈火将我灰飞烟灭,在成艾的小店内的黑与灰夹杂的雾气化成了绿色。

      成艾瘫坐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桌子上标着‘虞连昇’的瓶子七零八碎,凳子围作一圈、早已熄灭的七根蜡烛化作一滩白色蜡油。

      店铺的门被风吹开,一黑一白的阴间神,拖着沉重的锁链走进,身着玄色长袍的神君无奈:“时辰已至,虞连昇业障难消,已然成魔,既无法升天,也无法投胎。恐其成为怨灵为祸人间,本神君已用三昧真火将其灰飞烟灭,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入轮回道。巫女,你已尽力。”

      话罢,一黑一白的神君卷起长袖,将绿色雾气纳入其中,离开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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