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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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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边挂着相对的木质灯笼,车帘则是丝绸所制,绣上青山绿水,只见帘子被一折扇掀起。
掀帘之人开口道:“有劳了。”
洪福走到马车旁,为车夫指路,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只是周城战乱,林惟君住所不固定,从城东搬到城西,直到宅子全无,才搬到客栈院内定居。
客栈内,棋子已被收起,林惟君站起,对穆远道:“棋逢高手,又得二皇子教导,在下败以为荣。”
“能与你共下棋也实属幸事。”穆远回他。
二人踏出房门,却见院落,客栈里空空如也。
思索之际,门口出现二人,身后又跟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了两个小厮,还有洪福。
二人前脚踏过门槛,偏瘦点的小厮从车旁拿出轿凳,摆放在马车边。
另一小厮上马车掀开车帘,一名着月牙色长袍,手拿折扇的男子走下来。
他身姿挺拔,五官俊朗,走起来步步如春风拂过柳树,温雅如玉,身后跟着的小厮背着雅兰色琴囊,这二人跟着洪福走到客栈内。
林惟君见他,大步走来,直到他面前停下,问道:“这次收获如何?”
青年笑道:“能用上一阵子。”
青年又看向林惟君身后迟迟而来的人,行了礼道:“二皇子。”
“楚世子,你怎会来此地?”穆远看了看面前之人,苏城世子,楚舒望,他曾在宴飨有过几面之缘,这人低调,可这低调在极度彰显自我的环境成了显眼。
楚舒望道:“去凉城有事,途径此地,顺路看望友人。”
大吴除京城,分别有两个城池,以京城为中,东边为周城,西边为周城,凉城不归大吴,也不归匈人,周城因常年战乱,只能归于京城所设朝廷官员管理,而苏城是内部管制,多年以来与京城和平相处,并无造反之心。
穆远不再多问,他走到一边,安柃瑜坐在木凳上,刚一进客栈,她就强制潘亦宸将她放下,客房在三楼,她真的有点不敢再厚脸皮让他背她。
坐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同她之后进门的青年身上,这人如翩翩公子,举止优雅,听穆远说他是世子时,她都觉得不可思议,比起世子,更像是个琴客,一个行走大江南北的琴客。
直到眼前出现一道青色身影,她才收住了目光,她撇过头看着潘亦宸,潘亦宸站在木凳旁,见她看他,他笑笑问道:“看好了吗?”
明明是笑着说的,可这话却多了寒意,安柃瑜愣了愣道:“差点将这事忘了,我们走吧。”
她起身,对穆远道:“二皇子,我们先行一步。”
“好,”穆远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挥了挥:“罢了,我同你们一起上楼,闲来无事看看书。”
三人话落,走向了楼梯间,而客栈内两个小厮搬了两大箱子走到后院林惟君的房间。
林惟君见此,疑惑的问:“这次怎么这么客气,来时还带个礼物,这是何物?”
楚舒望淡淡一笑道:“你的急需之物。”
“急需?”林惟君满脸不解,“莫不是凉城的美酒?”
楚舒望摇头,展开折扇遮挡住面上的笑意道:“一会就知晓了。”
他随意望了望客栈,直到看见梯上的三人,愣了片刻。
林惟君有些迫不及待,在一旁催促他,他放下折扇,收回视线,朝院内走去。
穆远的客房上楼就可见,他直接走到房门内闭上,他们对其见怪不怪,在门口告辞后就去了最里间。
门被推开,和昨日一样的摆设,并不多少变化,只是圆木桌上堆了厚厚的几本书。安柃瑜夺门而入,她一溜烟地环抱所有书,这是昨夜她半夜酒醒,无聊挑灯看的话本,看着困厌,就起身倒床就睡,今早想着都未看完,就任它便吧。
“你先坐下,我收拾下就替你上药。”她一脸尴尬地说道。
啪的一声,怀中的书堆掉落一本重重砸在地上。
潘亦宸弯腰为她捡起,手中抱书已然让她动弹不得,她只听脚边传来一道声音:“稳命册?”
“这是我师父写的,”安柃瑜见他应是起了兴趣,说道:“今早那孩童突发心疾,我就是按这上面法子来的,不过,那孩童那么小,怕是天生心病,若是调理,也难根到病除。”
潘亦宸耐心地听她说完,也没多言,他站起身将她怀中的书拿起,放在木桌上,书随意抱起,有些还是展开的。
他将书合上,安柃瑜拿过稳命册放到一角。
直到画本一页,潘亦宸的手停了停,这一页上男女正在热吻彼此,情意绵绵。
“怎么了吗?”安柃瑜见他手中的动作停下,问道。
潘亦宸嗖的合上,略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无…无事,我的手太痛了。”
安柃瑜闻言,立刻转身去拿行囊,从里面挑了止血去疤的药物放到桌上,又去接了盆清水。
潘亦宸将书堆放回书案上,就纹丝不动地坐在木椅上。
安柃瑜很快端来清水,她拧干手帕,在潘亦宸的手上轻轻擦拭,她的动作慢到极致,只是前面的手忽然往回缩。
她蹙眉道:“如果疼的话和我说。”
“好。”
今日周城难得无雨,清晨阴沉沉的天空,这会儿竟出了太阳,阳光暖洋洋的,穿透雕花洒在客房,房内熏香淡雅,还有少女的呼吸声均匀起伏。
安柃瑜放下手帕,拿起药瓶,细长的手指挖出一小些,冰凉凉地涂抹在潘亦宸手掌。
箭划过的地方深至见肉,安柃瑜抹药,心止不住揪起来,可面前的人却丝毫面色不变。
片刻,药终于上完,她拿起纱布,缠绕一圈,满意地道:“好啦,别碰水,明日再换,不过几日就能恢复。”
“多谢”,潘亦宸举起手,迎着阳光,包扎手法很好,收尾处寄了蝴蝶结,他盯着浅浅一笑。
“你还是笑着好看。”安柃瑜将药瓶盖子盖好,随口夸赞道。
客栈的院内,小厮放下箱子就退了出来,随着洪福去将自家主子的房间收拾。
林惟君夺过楚舒望的折扇,刷地打开它,一个大男人躲在扇子后面泪流满面。
他站在屋内,面前的两个箱子被打开,一箱银光闪闪,一箱金光亮亮,是两箱实实的白银与黄金。
楚舒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友有难,我自要来助,这是我的心意,应当够你撑段时间。”
他此次来周城就是为了送银两给林惟君,周城战乱,当地行商之人京城当官,若是有条件,早就逃的无影无踪,一夜之间,周城只剩平民百姓。
林家家大业大,周城半个街道都属于林家,林老夫妇在战乱前余年逝世,只留独子一人,他们死前交代让他拿上剩下银两去京城,可保他一生无忧。
可林惟君自小就有报国之心,他不愿苟活一生,虽未考取功名,但他也可为周城百姓出力,他遣散家丁,又给家丁足够的银两让他们在乱世可以存活,后将林家半个家产贡献,为百姓换来居住之地与粮食。
听闻京城来了人,周城地处寒湿之地,他毫不犹豫地将剩下大部分的资产变卖,为军队送上御湿之物,让他们有更充足的状态作战,以至于他只能搬到家产所剩的客栈后院居住,但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之事。
楚舒望与他是世交之友,每来周城,他就换个住所,对他所作所为望在眼里,此次路过就是为送银两。
雪中送炭,林惟君心中百感万分,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一时没忍住,激动地哭了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深吸气道:“她近日可好?”
“还是老样。”楚舒望道,“就是不知真会有男子可以真心待她吗?”
“此话怎讲?”
“最近她迷上了话本,非闹着说也要遇见尝试,不然她这一生绝对有遗憾。”
“有你不就够了吗?”林惟君调侃道。
楚舒望白他一眼,没说话。
林惟君倒是自作主张从身后的书柜上抱来一堆书籍,形形色色,他满眼欢喜地道:“看了这些保她会断了那些想法。”
楚舒望随意翻了几本,不是女子被辜负投江就是女子被男人捅刀。
他皱眉道:“太狠。”
“不狠怎么能行,要是她轻易相信别的男子,害其终生啊。”
楚舒望拿了几本向外走去,林惟君在身后说道:“舒望,要是真能遇良人,你就放手吧。”
楚舒望举起折扇摆摆,向客栈内走去。
客栈对门的陆府,大门紧闭,寻常人家两个侍卫看门足矣,已不知是战乱,还是另有他事,门口站了八人看守,院墙外还有两队轮流巡逻。
府内厅堂金碧辉煌,一个肥硕的男人坐在椅上,身侧的两个女人浓妆艳抹,穿着薄纱揉捏他的两肩。
他拿起茶小酌,吐出茶叶,旁白的红纱女子接过,他龇牙一笑,那女子乖乖地将茶叶放进嘴巴咽了下去。
他将茶杯抖了抖,一旁绿纱女子见状,上前拿起,那男人突然伸出舌头,顺着她接茶杯的手舔了一口,绿纱女子手一抖,他看了看她道:“你不乖哦。”
绿纱女子闻言,跪在地上,哭喊道:“官爷,我知错了,求您绕我一命。”
那男人眼里没有半分动容,对着一旁的士兵道:“太吵了。”
只见上来两个士兵,一手捂住绿绿纱女子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院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之声,很快又消散了。
厅堂站着一人,身穿军装,他抱拳,声音颤抖道:“城…城主,他回来了。”
“谁?”
“潘将军。”
“怕什么,一个不过仗势欺人,靠爹爬上来的将军,有什么好怕的?”陆城主说罢,又吐了口卡在牙缝里的茶叶。
他在朝堂说了不该说的话,皇帝一气之下就将他贬为此地,又顾丞相求情,他才能得以坐上这城主之位,京城那些传言他自是知道。
朱校尉道:“可…”
他摸了把胡须道:“明日照常举行,凭他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如果真有事,不过是京城公子好奇心太重,来到这战乱之地发生意外消失而已。”
“明白了。”朱校尉告辞退下。
厅堂一时无人,陆城主将红纱女子搂入怀中,捏了捏她的脸,只听一声咽呜,他抱起那红纱女子站起来,笑眯眯地向后院走去。
厅堂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