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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英雄迟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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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上朝时询问众将:“英布谋反,为之奈何?”众将齐声喝道:“亟坑竖子耳!”薛公从人群中闪现,说道:“黥布,是骊山刑徒。此人生逢乱世,在陛下的荫庇下才得以割据一方,目光短浅之徒,只顾眼前富贵,不顾百姓安危,也不顾子孙后代。此人谋逆,实属自取灭亡之举。此番王师南下,定取黥布首级!”
刘邦鼓掌,连声称赞薛公,给他封了个千户。他环顾朝堂,缓缓问道:“那么,众卿家谁可为朕挂帅领兵,往击黥布?”
众武将面面相觑,朝中并非无将帅之材,而是相继身死。
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嗓子:“太子可以领兵。”众人纷纷恭维:“太子善骑射,有陛下的风采。”
吕雉说道:“太子没有作战经验。”
有人说:“打战和打猎是差不多的。”
有人说:“臣等一开始都没有经验,身经百战得封侯。”
吕雉说:“太子是帝国的储君,纵使有功,封无可封。”
刘邦说:“朕年纪大了,若太子凯旋归来,这皇位就让给他坐。”
吕雉说:“战场非儿戏,太子年幼,且没有作战经验,如何率领诸将?又如何有功?”
有人说:“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眼下正是太子立功的时候,请娘娘放行。毋以妇人之仁,而误国之重器。”
“方才是哪个妖言惑众,站出来,朕不诛你的三族!”
众臣子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声。
刘邦又说:“齐王刘肥,是朕的长子,作战经验颇为丰富,朕欲以齐王为统帅,往击英布。”
吕雉擦干眼泪,笑着说道:“妾身对齐王视同己出,陛下以天下最富庶的齐地为齐王封邑,如今陛下年迈,齐王为陛下分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刘邦发布告使齐王刘肥、齐相曹参即刻入宫,众臣子山呼万岁,遂罢朝。
齐王的车驾进了宫门,齐王躺在担架上,被抬到了帝后面前。
刘肥抱着虎符痛哭流涕:“儿臣驰快马星夜兼程,谁知路上摔断了腿。齐地兵符在此,请太子殿下点兵。”
太子一脸茫然,看向他的母亲:“妈!”
吕雉看向刘邦,扯住他的衣袖,泪如雨下:“黥布,天下猛将,使太子将军,如以羊驱狼,诸将定然不服。”
刘邦前番攻打陈豨和韩王信,落下了病根,加上年纪大了,医生建议他好好休养。他看了看包藏祸心的刘肥,又看了看不谙世事的刘盈,越看心里越是堵得慌,于是命人带刘肥下去休息。
“曹参,朕问你,齐王的腿是怎么回事?”
曹参据实相告:“回禀陛下,臣不敢隐瞒陛下,齐王不愿代替太子出征,砸伤了自己的腿。不过请陛下放心,齐王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
刘邦摆手:“朕知道了,你也下去吧。”
见曹参远去,吕雉哭诉道:“齐王果然容不下妾身和盈儿,陛下一定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刘邦气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为今之计,是平叛英布。”
吕雉拭了拭眼角:“上虽病,强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敢不尽力!”刘邦叹息,从软榻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换衣服。
吕雉亲自递上战甲:“妾身为陛下披甲。”刘邦穿戴整齐,看着铜镜感慨万千,镜中人须发斑白,一张脸业已饱经风霜。
吕雉从背后抱住他:“上虽苦,为妻子当自强!”
刘盈也走了过来,欲言又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刘邦戳了戳他的脸:“不许哭,不许哭。我早就知道使唤不了你小子,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老子自己。”
刘邦临行前,下召使皇后摄政,太子刘盈监国,带领诸将及亲兵前往齐国,将汉齐联军编在一处,涉过黄、淮两河,与英布对峙。
刘邦见了英布,大声喝问:“英布,你为何谋反?”
英布对曰:“欲为帝耳!”
刘邦大骂英布,率领骑兵冲了过去,英布不敌,且战且逃,英布一路溃败,刘邦步步紧逼。
英布带领手下沿远路撤退,麾下将士,非死即降。刘邦在会甀击败英布,英布欲退回淮南,养精蓄锐。他的嗣子吴回见其大势已去,于是想要在皇帝面前邀功。就骗他说皇帝一定会攻打淮南,不如去长沙国暂避风头。
英布不疑有他,跟随吴回前往长沙,被斩杀于鄱阳。吴回向皇帝献上了英布的首级,皇帝大喜过望,遂只诛英布余党,并不牵连他的妻族。
平定英布后,刘邦立刘长为淮南王,以刘长年幼的缘故,依然住在未央宫,由皇后亲自抚养,淮南众官僚,响应英布谋逆一案者,夷其三族,余者皆官复原职。
军队回师途径楚地,刘邦辞别众将士,仅带着百余名亲随前往沛县。
这是他功成名就后唯一一次回乡,整个沛县沸腾了,人们扶老携幼、夹道欢迎。众人摆酒设宴,邀请皇帝一行人宴饮。酒酣耳热之际,刘邦作《大风歌》,这是一篇长歌,为西汉皇室祭祀专用。由于西汉末年黄巾起义,汉代宫室被烈火所焚,一应图书均散轶。只有《史记》零星记了三句残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因为司马迁生时,他的家族已经式微,他本人也无法参与到祭祀之类的重要场合,勉强收集三句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邦歌数遍,潸然泪下。席间众乡邻大惊失色,忙问皇帝为何感伤。
刘邦自知大限将至,于是说道:“狐死必首丘,越鸟巢南枝,游子思故乡。我虽远离故乡,定都关中。死后千年万年,我的魂魄依旧思念故土。我自沛地起家,讨伐残贼,终有天下。故而以沛县为我的汤沐邑,有汉一朝,永远不得对沛县征收赋税,也不得使沛县服徭役,使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大喜过望,挽留他住了十天。刘邦盛情难却,于是趁着夜深人静,带着自己的随从抄小道离开沛县,谁知众乡邻举着火把守在沛县西北境,不放他离开。
刘邦向众人解释道:“我此行随从众多,父老供养压力太大。且国不可一日无君,朝政冗事太多。”
众人在郊外搭了帐篷,请皇帝再留下来与众人宴饮三日,刘邦应允了。
席间,选一百余儿童,教他们唱《大风歌》。
有父老说:“丰邑,是陛下的故乡,在您起兵时,丰邑父老鼎力相助。如今陛下免了沛县的徭役赋税,我等感激涕零。请陛下再免除丰邑的赋税徭役。”
刘邦说:“丰邑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只是痛恨丰邑众人跟随雍齿背叛我,投靠魏王。”
众父老再三央求,刘邦终于免除了丰邑的赋税徭役。
征讨英布途中,刘邦多次派遣使者查看萧何的状况。萧何在积极动员百姓,将物资和人丁运往前线,以供军需。皇帝非常满意,然而萧何的一个门客说道:“丞相恐有灭族之虞。”萧何忙问其故,此人说:“丞相爱民如子,功高震主。关中百姓只知丞相,不知陛下。皇帝多次遣使询问您的状况,正是担心您用自己的威望动摇关中。”
萧何如坠冰窖,忙问保命之策。门客说:“这个好办,丞相不如自污,利用您的名气和威望,赊欠贷款,地价购买农田,从而抵消自己的好名声。”
萧何依计,刘邦回到长安时,百姓夹道,拦路控诉,历数萧何的罪状:欠钱不还,欠钱不还,侵占良田,强买强卖,所贪腐的货币田产竟有千万之巨。
刘邦大怒,召萧何入见,问他百姓所言真假,萧何一一认下。
刘邦冷笑:“君为一国丞相,竟然私吞百姓家资,请亲自向民众谢罪吧。”
萧何说道:“长安地形狭窄,上林苑中空地很多。请允许百姓前往上林苑垦荒,收成归垦荒者所有,禾穂秸秆作为苑中禽兽饲料。”
刘邦大怒,指着萧何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萧何,以权谋私,官商勾结,侵占良田,这倒也罢了。如今连乃公的上林苑都惦记上了!来人,把他打入天牢!”
随从立刻捆了萧何,拿铁枷拷了他,丢进了大狱。
刘邦和萧何,是极默契的朋友,极亲密的伙伴。可是高处不胜寒,权力将人异化得不成人。
众百姓见萧何下狱,终于满意离去。刘邦命官吏们审核萧何贪腐一案,涉案货币田宅皆原路退回,并抚恤好受害民众。
此事过了数日,正逢一位王姓卫尉当值,他近前寻问刘邦:“丞相所犯何罪,竟触怒天颜,身陷囹圄!”
刘邦说:“昔日李斯为始皇帝做宰,有功皆归于上,有过皆归于己,堪为相国之楷模,堪为良佐之懿范,堪为臣子之标杆。如今萧何做我的宰相,私下里和不入流的商贾混在一处,大肆收受贿赂,明面上为百姓请命,企图侵占我(重音)的上林苑,朕不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只是关他几天平民愤而已。”
王卫尉对道:“丞相忠君爱民,在自己的职责内为民请命,有何不可?况且陛下连年征战,丞相固守关中,若丞相对您有疑心,何不在您与楚军对峙以及平叛陈豨、英布时出手?若非丞相忠心耿耿,函谷关以西不归陛下所有。况且秦皇闭目塞听以失天下,李斯何足效仿?陛下何以看重目光短浅的李斯,而弃国之栋梁不用?”
刘邦听了王卫尉一番话,幡然醒悟,立刻传召下去,将萧何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萧何重见天日,连家也没回,衣服也没换。穿着囚衣,赤着脚进宫感谢刘邦。
刘邦见了萧何如此谦恭又如此狼狈,内心无比惭愧,走出宫门扶起了他,说道:“丞相不必如此,您为民请命,是贤明的丞相,而我将您下狱,是桀纣一般的昏君。”刘邦擢丞相萧何为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