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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狩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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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老皇帝难得从他的炼丹房里走出来,组织了一场狩猎宴会,意在见见几位多年不曾亲近的皇子们。
“碧寒,朕的炼丹术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临别时,朕还是想见见儿子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皇帝,此刻脸上也是难掩兴奋,末了,他又低沉道,“太子殿下是我朝储君,少不更事,务必请碧寒多多照料。”
乾清宫内,林抒尊敬有加地躬身于阶下,听皇帝的指令,低头道:“陛下不必担心,太子乃我朝储君,本就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微臣自然会辅佐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面上仍是冷漠:“碧寒,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林抒跪下道:“微臣必然尽心辅佐我朝储君,不负陛下所托。”
老皇帝罕见地颔首:“碧寒啊,满朝文武之中,再没有人比你更懂朕的心意了。”
林抒自然推辞,不过皇帝充满惰意与沧桑的声音落在他耳里,叫他也不由得心情低落。仔细算算皇帝今年不过四十七,正值老当益壮之时,可如今他沉迷炼丹修仙,哪还有半分往昔意气风发的姿态?
莫名地,像是被这位伯乐传染了一般,他的内心也莫名产生出厌倦与疲倦之意。
......
围场设在京城南处的林子里,锦衣卫最高长官左都督此刻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几百个锦衣卫则身着青绿锦绣服或是红纻丝纱罗衣,腰佩长剑,井然有序地分列两队,神色严肃地站在皇帝仪仗队的两侧,声势浩大。
待皇帝在高位紫檀椅上落座,王公贵族们才堪堪在下设的席位上坐下。沈韵此类小官自然是没资格坐的,只能跟着同僚站在外围,低头聆听皇帝的金口玉音。
要求仍是跟往年一样,猎物打得最多最有份量的,皇帝有赏。别说底下的几个皇子,就是一品大臣带来的儿子们也是跃跃欲试。没多久,他们就往提供弓箭的营地里去取了自己所需的武器。
相反于有技能在手的同僚对狩猎蠢蠢欲动,沈韵与大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般,象征性地背着一把观赏性强,却无甚实际作用的弓箭。
“怿谙!”他的肩上搭来一只手。
“安兄!”沈韵惊喜地看向他,“你背这么大把弓,是打算露一手吗?”
安正不好意思地说:“倒也不是,只剩这一把了。”
“行,不妨事,安兄我跟你一块走吧。”沈韵满脸悠哉,“你到时候在前边打猎,我就跟在后面滥竽充数,只求子然兄到时候赏我两三只野鸡野兔即可。”
安兄收回手,故作鄙夷道:“还没开始打猎,就开始给我分配任务了,沈少爷倒是悠闲呢。”沈韵跟他嬉皮笑脸,二人一同往林子深处走去。
烈日当头,纵是绿叶作伞,仍然遮不住倾斜而下的热意。沈韵满头大汗地跟在安正身后,心中惊奇安正的身手,看他平时一副文弱状,没想到居然是个神箭手,百射百中。短短几刻钟功夫,沈韵手上已经拎满他的猎物,后来拎不下,干脆改为抱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土鸡呢!
“喂喂,安正兄,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本来我打算偷懒来着,现在直接给你当小厮干苦力了!”沈韵抱着一堆野鸡哀怨道。
前面的安正果然很不好意思地转身,说:“怿谙,实在抱歉,要不你把那些野鸡扔了吧?”
跟在后面的沈韵正想说不妨事,不料,刚刚还满脸愧疚的安正突然神色一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瞬间举起手中的弓箭,右手搭上一支箭对准他。
沈韵屏息凝视,大脑一片空白。
“咻”的一声,冷银色箭头带着深棕色箭身,硬气十足地几乎从他的脸边擦过。紧接着是物体倒地,掀起满地残留落叶的“沙沙”声。
沈韵吓得手抖,怀中的鸡掉落一地。他迅速地往前跑几步,这才往后看那物什。居然是一条浑身翠绿的树蛇,看得他直犯恶心。
“安兄,我们还是离这远......”
“阁下好身手!”一道潇洒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沈韵与安正这才将目光从树蛇移开,俱是抬眸望向来人。
来人身着灰白色劲装,衣裳正中间绣着繁复的暗银色纹理,腰间一根玄色佩玉腰带,往上瞧,玉冠束发,剑眉星目,潇洒倜傥中自有几分威严。
沈韵安正自问没见过这号人物,疑惑间,那人后面急匆匆地跟来几个侍卫。
“二殿下!”
闻言,两人均是身躯一震,连忙作揖:“见过殿下。”
他们俩尤其沈韵,对这位久闻大名的二皇子赵允珩有种别样的熟悉。他不受皇帝待见,虽早已搬离皇宫,却仍处处跟受宠的储君太子殿下暗暗较量,不可谓不是勇士。
赵允珩却豪爽一笑:“二位不必多礼,刚刚安大人那箭射得着实不错!”
安正脸上早没有刚才的淡定,连忙道:“王爷谬赞,下官那箭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沈韵站在一边,不知道这二皇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中略忐忑,只求他说完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然而,赵允珩没有一点离去的迹象,跟安正闲聊几句后,将目光投射在沈韵身上。
“沈大人。”赵允珩的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早听闻大人年纪轻轻便得了状元,如今终于有幸见到真人了。”
沈韵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王爷谬赞,下官运气比较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何必这么谦虚。”
闲聊几句,沈韵便见机掐住话头,拉着安正给这位王爷告了退。
待二人离去,赵允珩站在原地敛去笑意,若有所思地望着沈韵的身影。忽地,身边站过来一个人,赵允珩并未看上一眼,启唇道:“裕文,你这事着实干得不错,琼玉确实还活着。”
“那日在酒楼也算是机缘巧合。”卢裕文漫不经心地回他,“难得林首辅手下留情,这下为王爷的队伍再添一员猛将呢,只可惜失忆了,这解药还得再差人找找。”
赵允珩却罕见地叹气:“他能活着,本王就已经很高兴了。”末了,又深沉道:“解药一事不急,如今还不到时候。”听罢,卢裕文心领会神地一笑。
前边沈韵无所事事地跟着安正穿梭于丛林中,一路目睹这位平时安静的美男子眼神犀利地猎杀一只又一只的猎物。
“咻”的一声,木箭呼啸向前,划破丛林中的静谧,直直地射进一头成年麋鹿的肉里。那麋鹿还想再跑,却未躲过第二支箭。
沈韵环胸站在安正身后,越过他,看见远处两个侍卫迅速跑到麋鹿身旁,一起使劲地把它拖到边上,麋鹿吃痛,凄凄嚎叫。
他和安正一同往前走去,树林侧面那十几个侍卫的身影顿时呈现眼前,叉腰站立于他们之间的是一身玄色弹墨藤纹云锦大袖衣,玉冠束发的高大男子。那人一双桃花眼,眼神深邃,眉目含情,面容棱角分明,态度嚣张却尽显高贵。
这一瞧,他和安正顿时看呆了,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这莫不是......
“大胆,见到太子殿下居然还不行礼?”
沈韵和安正终于回过神,慌忙行礼,太子赵景明面容冷淡,没拿正眼瞧他们,只对手下吩咐道:“把这麋鹿装好。”
须臾,经过他们时,那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在他二人身前驻足,声音冷硬:“想必二位刚刚见过庆王了。”
沈韵心中一惊,这太子殿下的耳目众多啊!早听闻这太子殿下性格暴戾,疑心病重,这下不得被他膈应死?
不料,赵景明不屑一笑:“孤的二弟本事没有,倒是喜欢弄些香味在身上。”说毕,挥袖离去。
等赵景明走远了,沈韵才后知后觉地对安正道:“嘶——,安兄,刚刚那头麋鹿难道不是你先射的吗?不应该是你的猎物吗?”
“你才发现?”
......这太子殿下着实不太厚道。
天色渐晚,林子逐步沉没在茫茫的灰蓝夜色中,沈韵拖着安正的猎物,吃力地往营地挪。虽然劳累,但他毫无怨言,毕竟安正将新打的两头麋鹿赏了一只给他。
等赶到营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些文官聚成一团窃窃私语,脸色上夹杂着担忧与八卦之色。
凑热闹嘛,沈韵是绝不落下的,他当即速度地将猎物拖到指定处,抹抹手,马不停蹄地赶到文官堆里去,往同僚身边挤。
“哎,发生什么事了?”沈韵低声问一旁的同僚。
同僚咂舌道:“太子跟庆王又起冲突了,刚刚太子殿下气冲冲地进了庆王殿下的营帐,二人现在还在里头谈话呢。”
听他这么一讲,又联想前番太子对庆王的态度,沈韵不禁对庆王生出恻隐之心。了解完情况的沈韵不动声色地退出文官团,返回安正身边,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此事。可惜安正对此毫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打下的猎物,让他吃瓜的快乐无法翻倍。
到晚宴,皇帝从修仙房赶到殿中,照例询问一番狩猎情况,听到大儿子的猎物数量,立刻由衷地夸赞。最后清点猎物时,果然是高贵万分的太子拔得头筹。
沈韵坐在安正身旁,心中腹诽,这太子殿下的猎物该不会是从别人那里搜刮来的吧?
晚宴中,沈韵八卦心切,悄悄瞥一眼太子殿下,见他脸色阴沉,时不时往庆王那瞪一眼,再狠饮一杯。庆王则淡定自如,若无其事地与旁人攀谈。
正待沈韵要收回目光,却总觉得有人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他向前一瞥,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林抒正撑着脑袋,目光冷淡而严厉地盯着他。沈韵倒吸一口冷气,僵硬地将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回眼前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