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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山岭 ...


  •   一张老式火车票摊在桌子上,皱皱巴巴的,似乎之前是被人揉成了一团,扶商抬头望了眼左手旁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火车驶过铁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车窗外黑漆漆的,昏暗的灯光忽闪着,他起了睡意。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火车即将到站—影山岭......

      扶商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还是坐在绿皮车座上,手心正攥着那张车票,而周围已坐满了人,影影绰绰,像是许多影子在身边晃荡。

      是梦,他不停告诉自己,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腕上的手表显示,十二点整,他盯着手表好久,一切正常,时间却不曾流逝,还是稳稳停在十二这个数字上。

      他摊开那张车票,影山岭,也在这时火车靠站,该下车了。

      他下台阶的那一刻,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扶商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倒是那些影子,把他吓了一跳。

      “喂!”

      扶商瞪大眼睛正要喊出来,对面的人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并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嘘,小点声音。”
      那个人顺势指了指周围的影子,“先出站。”

      那些影子好像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自顾自走着,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般,他们的穿着打扮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黑白的影子遍布站台,有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背着斜挎背包,穿着斑点长衫裙子,正张望着出站口。

      扶商跟随着那个人出站,这儿是人工检票,还需要把手中的票给他检验一番才能出站,他跟紧前面的人,但踏出这扇大门时,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呆住了。

      世界不再是黑白一片,影子们除了不是实物,像是突然被添上了色彩,这过渡让他的眼睛不停地眨着。

      “怎么样?看你这生疏的模样,第一次来这?”
      扶商点点头,疑惑道:“不过,这不是梦境吗?”

      那个人也不再小声,轻笑道:“梦境?也可以这么解释,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解释。”

      扶商被这个人说的话搞得头晕,他自小体弱,从记事起日日做梦,像是穿梭在一个个不同的世界,可醒来后这些记忆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通通消失不见,只有零碎的片段留在他的脑海中。

      而记起梦的那一日,是三天前,入梦不像是在体验,而是在真真切切地经历。

      眼前的人伸了个懒腰,个子比他高出半个头,戴了顶灰色鸭舌帽,碎发冒出些,险些压住眼睛,五官分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他,有些吊儿郎当,但确实帅气。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朋友?”

      他指了指自己,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这儿是影山岭,本人泗七,这片辖区,归我管。”

      没有高楼大厦,出了站口便有一条小道通向前方,水泥路石头房,村口立着一张木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影山岭。

      “既然你掌管这片辖区,那这儿是干什么的?”
      泗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招呼他向前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扶商深吸一口气,想着反正是梦,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就当历经一次探险。

      他刚踏入村子身边就路过一个老奶奶,一转头,眼珠泛白,黑眼珠消失不见,向前摸索着前进。

      不止那个老奶奶,只要进了村的影子,都如同被夺去了双目,只剩眼白,有人痛苦呻吟,可前方像有什么牵着他们,尽管如此还是步伐不停。

      他指了指问道:“这....这是?”

      “嘘。”泗七挑眉道:“这是他们的灵魂被锁住,进了这岭,便失了一魄,双目尽失,如同行尸走肉般,不得往生啊。”

      形形色色的影子向前走着,听着从广播站里传出的播报声。

      “各位失魄,请依次入岭。”

      是那个尖锐的女声,嗓子里如同扎了根刺,让人脑子嗡嗡的。

      泗七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走吧,还等什么?扶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撇撇嘴,无语道:“火车票啊!蠢蛋。”

      扶商下意识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却觉得它越来越细,他低头看,那枚翠绿细戒,慢慢融进了他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

      任凭他怎么抓都无济于事。

      泗七在一旁啧啧感叹:“与你融为一体了?啧啧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没意思,走吧,再浪费时间你真的浸在这梦中离不开了。”

      广播重复着相同的话,右手边种了一排树,准确说是一排枯树,没有枝叶,像死物。

      泗七带他走进了一间农舍,石头砌墙,破旧的木门,老旧得好像让他回到了乡下家里。

      嘎吱一声,一阵灰尘气扑面袭来。
      “阿嚏!”

      扶商咳嗽两声拿手扫了一下,“咳咳....这地方多久没人住了啊?”

      “多久?嗯.....”泗七拿出方凳坐上去,扒拉着手指头数起来,“离上一个活人,算算....大概有上百年了。”

      外面的天色好像一下子暗下来,黑漆漆的,泗七正忙活着从里屋抽屉里拿出来一盏煤油灯,奇怪的是这煤油灯一尘不染,他只是轻轻一吹,就忽地燃起了起来。

      一时间橘色的灯光笼罩了他们二人。

      “看呆了?”泗七站起身来,“拿着灯,我带你去看看更有意思的!”

      一出这农舍,冷的扶商打了个喷嚏,气温好像一下子降到了零下,借着灯光只看到周遭雾蒙蒙一片。

      渐渐地,他看到了光亮,是白日里看到的那些影子,上空一盏巨大的灯照亮了这片土地,与其说是灯,不如说那是一双眼睛。

      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只是那双眼睛异于常人,眼白处像是被用五彩斑斓的丝线连接,绚丽夺目,漆黑的瞳仁,东南西北,监视着这些影子。

      而那些黑白的影子此刻都守着一棵树,他们有了眼睛,每个人仿佛只看得见自己和眼前的树,浇水施肥,他们正在孕育这棵小树。

      期盼它发芽,长出绿叶,替他们遮蔽风雨。
      扶商攥紧拳头,不可置信道:“这是什么?”
      泗七脸色微变,看了他一眼说:“希望。”

      “踏入这里的影子,失去双眼,黑夜里再长出新的眼睛,在这里,他们每个人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一棵树,黑夜栽培。”

      “而这些树,会在黎明来时死去,影子会痛苦,可白日里他们再度失去眼睛,失去一魄变得麻木,所以这叫希望。”

      耳边只剩下锄头刨地的声音。

      这一夜,代表着希望的树发出新芽。

      “我种出来了!”
      “发芽了!”

      有人欣喜若狂。
      有人唉声叹气。

      “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我明明....”

      他们守着种出的树,期待着黎明的到来,以为可以离开这里。

      泗七折断了手中的树枝,冷笑道:“以为自己可以离开这里,殊不知,希望,就是绝望。”

      扶商却觉得脑子嗡嗡的。

      -

      他刚想再问什么,只看见那眼睛慢慢轮转,一丝日光透进来。

      他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冷汗冒起,他颤颤巍巍张开手掌。

      是那张火车票。
      皱皱巴巴的。

      再看窗外,半边窗帘开着,月色透过窗子照到他的脸上。

      扶商深吸一口气躺下去,却像是坠进水里,深深陷了下去。

      他手抓紧两边,抬起头,头发脸都湿成一片,他大口呼吸着,心还在怦怦跳。

      这是一口大缸。
      “欢迎来到雀笼。”

      扶商一个踉跄差点瘫倒在地,他警惕起来,抄起大缸一旁陈列的一把剑向后退。

      四面都是窗子,将这儿团团围住,头顶是一圈圈古式建筑,藻井。

      最中间雕刻了只鸟儿一样的物件,流光溢彩的,可那鸟儿被鎏金雕的金笼子围在里面。

      活脱脱一只笼中鸟儿。
      各类花纹并绕,如图腾般,吸人眼眶。

      “出来!别躲躲藏藏的!”

      他拿着剑向前走去,这地方很大,金笼下方就是那口缸,再前面是一串珠帘,掀开是一间书房,一扇屏风挡在他面前。

      他还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布局,书桌前立屏风。
      没等他一探究竟,屏风后突然蹦出一个人。

      “喂!又见面了!”
      灰色帽子,琥珀色眼睛,还有这熟悉的声音。
      泗七!

      “你怎么在这?”
      “不对,我应该说,怎么又是你?”

      他撇撇嘴,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你以为小爷我想来!”
      鸟叫声响起,盘旋在整个屋子中,凄凄惨惨。
      “鸟叫...?”

      泗七眼睛望向藻井中间,“注意到那只鸟儿了?”
      扶商点头。

      泗七故意吓他,说:“它是笼雀,被困在这里数千年了,那金笼困住了它,据说是因为数千年它的主人,一个被奉为妖妃的女子所养,每日喂以鲜血,最喜吃人手掌心的肉,吃活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泗七笑了笑,“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过了片刻他又道:“你现在还认为这是一场梦吗?”

      扶商回想从坐上火车的那一刻,到去了影山岭,见到希望,见到破灭,到看到手中那张车票,他狠狠掐了自己,很痛,两个指甲的印记久久不消褪。

      “那你呢?泗七?”

      说到这泗七自嘲一笑,眼神黯淡下来,“我?我不过同你一样,是这个世界的赶路人,比你早入行几年而已。”

      那只隆重雀突然暴躁起来,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开始疯狂撞击笼子。

      泗七拉着他退到屏风后,“先闯过这一关再说。”

      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摔到地板上,伴随着几声呻吟。

      “痛死我了,这什么破地方啊?”

      扶商也闻到了那股气味,是血腥味儿,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泗七按住他,让他别出声,他则跑出去,掀开帘子,藻井下躺着一个姑娘,高马尾,十八九岁,穿着牛仔短裤,黑色背心,背心上印了一个淡粉色小兔子。

      那女孩缓缓爬起来,揉着胳膊问:“你谁啊?....还有.....这是哪?”

      “欢迎来到雀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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