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机器人哥哥》楚梨声

9、海边

　　穆琰摊在沙发上盯着光屏，时不时咬一口叉到嘴边的水果，这一个月以来，他完全适应了有个机器人哥哥的生活。

　　学习资料是有人帮忙整理好的，饭菜是越来越合口味的，时不时还能有之前UR6688完全不让吃的零食烧烤加餐，游戏是有人带飞的，动画片是有人提供片单的，每一部都好好看，一点娱乐时间都没浪费，出门逛是有人陪的，羽毛球滑板网球篮球是全能的……

　　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端着水果盘的穆琛，穆琰略微往上蹭了一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我们出去玩吧，好不好？”

　　穆琛当然不会拒绝，点头：“你想去哪玩？”

　　穆琰说：“你来决定吧，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穆琛根据穆琰上网的痕迹挑出来几个，一个个数：“海边？沙漠徒步？登雪山？”

　　正好都是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穆琰狐疑地看了穆琛一眼，正好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着。

　　穆琛说：“怎么了，都不想去吗？那我再挑挑。”

　　穆琰连忙说：“没有，都挺好的，要不咱就去海边吧，反正你也防水，正好还能一起潜水。”

　　穆琛应道：“好，那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去买票。”

　　穆琰叼住最后一口水果，听话地从沙发上起身，回房间收拾东西，他要带的东西不多，潜水设备海边都有租的，将泳裤、浴巾、防晒霜丢进箱子后，穆琰站在衣柜前发了会呆，大声喊：“哥哥——”

　　穆琛出现在门口：“怎么了？”

　　“你要带哪些衣服啊？我想和你穿一样的。”

　　这段时间两人又出去逛了几次街，一样的衣服越来越多了。

　　穆琛进门和穆琰并肩站在衣柜旁：“你先收吧，我等会收和你一样的就好了。”

　　穆琰开始往行李箱丢衣服，T恤、短裤、长裤、衬衫、外套……

　　最后看看穆琛，将一件全身蓝色大花的衬衫扯了下来。

　　这件衣服是两人在一次夜市老板赞助的街头篮球比赛里赢下来的奖品，一次都没穿过。

　　穆琛盘腿坐在行李箱旁折着衣服，面色如常，像是知道穆琰在想什么一样，说：“没事，反正是一起的，你想好了就行。”

　　在这个包袱大过天的年纪，穆琰当然没想好，但看着一本正经的穆琛，当即决定，他想好了！

　　穆琰蹲在箱子的另一边，看着穆琛一件件将东西归纳整齐，最后准备盖盖子。

　　两人对视两秒，穆琰才发现自己压在箱子另一边，连忙挪开，然后跳过去：“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去收你的把。”

　　穆琛没跟他抢，站起身准备回房间收自己的东西。

　　穆琰赶忙扣好箱子，跟他进了次卧。

　　卧室不大，放下床和衣柜后过道就仅有一人宽了，穆琰来回转着圈圈帮忙收拾着东西，穆琛也没拒绝，在一边查漏补缺，两人很快收拾好了箱子。

　　穆琰倒在床上，伸了下胳膊：“好耶，可以出去玩了。”

　　穆琛站在床边，给他传了份资料，“我查了下，做了些攻略，你看看可以吗？”

　　穆琰点开光脑，一边看一边赞叹：“可以，太可以了，你好棒！”

　　说着坐起来，仰头望着穆琛：“你说登飞艇的安全检查都对你没用，你以后完全可以像正常人类一样生活啊，稍微注意点，有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穆琛坐到他身边：“我是你的陪伴机器人，唯一的工作就是陪你。”

　　穆琰反驳：“那我要是不要你陪我了呢？”

　　穆琛理所当然说：“永久休眠或者销毁。”

　　穆琰愣住了。

　　穆琛认真解释：“你现在在上学，所以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等你成年了，工作结婚之后不需要我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了，我就会帮你做一些其他的事，工作生活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陪伴机器人的工作是陪伴并保护你，但一切都是以你的需求为第一前提的。”

　　穆琰更愣了。

　　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这是完全正常的，但对于一个人来说，终其一生围绕着另一个人生活，将他的需求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有点太可怜了。

　　穆琛看看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穆琰小心地措辞：“你就没什么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吗？”

　　穆琛点点头：“有啊，我想到处转转，多看看这个世界。”

　　机器人是没有欲望的，只有使命，在每一个机器人“出生”时，刻在它们核心代码里的使命，这是机器人存在的所有意义。

　　穆琛也不例外，但他到底太高级了，所以有几缕数据流开个小差，也是很正常的。

　　那天晚上，穆琰带他去公园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认真感受实验室之外的世界。

　　感觉，还不错，穆琛放纵了这种感觉。

　　听到他想到处去转转，穆琰连忙说：“没问题，我们以后放假了就出去玩，去哪都行！”

　　穆琛弯起眉眼：“好。”

　　-

　　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当天晚上就开始了，虽然穆琛说了飞艇的安全检查对他无效，但穆琰还是站在一边紧张地屏住呼吸，直到机器绿色的光亮起，才松了一口气。

　　他凑近穆琛，说悄悄话：“机器怎么会对你无效啊，我记得我们这可是最高级的机器。”

　　穆琛摇摇头，也小声说：“穆博士做的，我也不太清楚。”

　　才怪，是他直接改了安检机器的程序。

　　听到是爸爸做的，穆琰一下没问题了，在他心里，爸爸的厉害那是不容置疑的。

　　半个小时后，飞艇降落在最南边的临海城市——海城。

　　两人一下飞艇就被湿热的水汽扑了一脸，在川流的人群中走了一会，好不容易上了智能车后，穆琰舒了口气，拿出光脑开始巴拉穆琛做的攻略。

　　“我们等会去打包个夜宵，然后直接回酒店？”

　　穆琛从窗外收回视线：“你想吃烧烤？”

　　“嗯！”

　　“带回去就不好吃了，我陪你一起在那吃吧。”

　　“啊？”

　　还不待两人再多说什么，智能车就到了目的地，只得先下车了，穆琛抬手关上车门，拍了拍穆琰的肩膀，笑道：“没关系的，吃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主要是怕浪费，我等会少吃一点就行。”

　　说着便推着穆琰去点单了。

　　拥有主脑级处理器的机器人做旅游攻略是可以从商家的进货渠道，每日流水来做的，找出来的这一家烧烤店种类繁多且新鲜美味，穆琰点完单后开开心心地坐在桌旁，边等菜边打量着四处张望。

　　“旁边就是海滩，我们明天早上可以起来看日出。”

　　穆琛跟着看过去：“好。”

　　“要不是今天太晚了，还可以去海滩踩踩沙子。”

　　穆琛说：“没事，想去就去。”

　　穆琰眼睛亮了：“那等会吃完夜宵就去？”

　　“好。”

　　穆琛的外套拉到一半，袖子撸到手肘，在一众背心短裤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将棒球帽往下压了压，挡住周围一众窥探的视线，顺着穆琰的视线打量着挂着各色小灯的椰子树和海边的几座亮着灯的小房子。

　　“您的烧烤来啦，请慢用——”一个响着老板人工录制喇叭的机器人将两人的烧烤端上桌。

　　穆琰拿起一串鱿鱼，一边咬一边盯着穆琛。

　　穆琛夹起一个扇贝，慢慢将粉丝和蒜泥搅匀，挑起一根往嘴里放去。

　　“怎么样？”穆琰连忙问。

　　“韧韧的，滑滑的，还有点脆。”穆琛并没有味觉，所以只能吃到食物的口感，尝不到口味，不过即便如此，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一点点吃完了那个扇贝，接着吃了一小块从穆琰的串上撸下来的鱿鱼须，牛肉、鸡翅、虾肉。

　　桌上很快不剩下什么了，穆琰长舒一口气，靠倒在椅背上，仰望着天空。

　　他的朋友虽然多，但全都被家长管的很严，几个小孩自己出去玩是肯定不被允许的，之前温潘达倒是邀请过他和他们一家人出去玩，但是他拒绝了。

　　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和同伴一起出远门。

　　穆琰在底下轻轻踢了下穆琛的鞋：“看，北斗七星。”

　　穆琛抬头望去，北斗七星的勺柄有一颗被烧烤的烟挡住了，影影绰绰的，但其他的却很亮，在夜空中一眼就能看到。

　　穆琛仰头用手将星星框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伴着烧烤烟的北斗七星，不管是网络还是现实里。

　　和那些漆黑夜空中星河里的，也不差什么嘛。

　　两人离开烧烤摊后过了马路，边聊天边顺着海滩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远离灯光的地方，人声已经很小了，夹在海浪声中若隐若现。

　　穆琰拉着穆琛脱下鞋走进海水里，浪花越来越高，将两人的腰侧打湿，又逐渐退到脚踝，穆琰这时突然感觉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划过他的脚腕。

　　他定睛一看，一只将自己舞成波浪的魔鬼鱼正在他脚边徘徊。

　　穆琰拉着穆琛退了一步。

　　魔鬼鱼跟着进了一步，还是在他的脚边游荡着。

　　穆琰蹲下身，细细观察着它，看到它嘴一张一合的，抬头看向穆琛：“他是不是饿了？”

　　“可能吧。”穆琛跟着弯下腰，“你要不要喂喂试试？”

　　“可是没有事物啊，早知道从烧烤摊打包一点东西了。”

　　穆琛轻笑了下，站直身形，抬手将外套的拉链拉下来，脱掉外套递给穆琰，穆琰愣愣地接了，接着就看到穆琛将里面的短袖也脱掉了。

　　还是少年体态的身形修长白皙，背后的蝴蝶骨展翅欲飞，好像蕴含着无数生机勃勃，穆琰愣愣地看着穆琛，正想说些什么，接下来的一幕却梦幻地让他失语。

　　少年单薄的腹腔打开，各色半透明的晶片闪着光，组成一座座各不相同微型楼房，错综复杂的幽蓝色线路里好像有光在流动，各色的光以一种严谨而有韵味的规律闪动着，组成穆琰眼中最浪漫的小世界。

　　这时，一个圆柱型的黑色盒子弹了出来，盒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上面隐隐有蓝色的纹路在流淌，穆琛从中间像分竹筒饭一样将盒子掰成两半，递给穆琰：“喂吧，放心，是干净的。”

　　穆琰下意识接住盒子，就看到穆琛的腹腔关闭了，那个小世界在他眼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微微起伏的肌理。

　　所以，刚刚是为了，把食物取出来，喂魔鬼鱼……

　　穆琰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虾肉，送到魔鬼鱼面前，魔鬼鱼果然一口咬住，吞下去吃完了。

　　食物很快就喂完了，魔鬼鱼也走了。穆琰悄悄用手摩挲着这个盒子，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只有那些纹路好像微微发着温热，他将盒子递回去，穆琛接过随手拿着，问：“走吗？”

　　穆琰指了指盒子：“你不装进去吗？”

　　穆琛道：“回去洗一洗再装。”

　　回去的路上，穆琰脑子里完全被各种问题塞爆，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毫无疑问，穆琛刚刚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区域模块，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完美且最有美感的区域模块，是那些所谓的大师作品都比不了的。

　　但穆琰沮丧地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区域模块有首尾和中心环，这是它最基础的部分，但自己刚刚连它们在哪都找不到。

　　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穆琛将帽子摘下按在他的脑袋上：“你还没入门呢，看不懂很正常。”

　　穆琰反驳：“我都学了这么久了，哪里还没入门。”

　　穆琛笑道：“按照你爸爸的标准，人工智能基本入门标准是独立完成一个属于自己的智能机器人。”

　　穆琰惊讶：“可是…可是这是考研究员的标准之一啊。”

　　穆琛：“所以说是按照你爸爸的标准嘛，按照他的标准，你还没入门，我又是他的得意之作，你看不懂不是很正常？”

　　穆琰被说服了：“也是。”

　　随即又燃起斗志：“我一定会做出属于我自己的智能机器人。”

　　穆琛看着他，笑了笑：“嗯，我会帮你的。”

　　穆琰惊奇地看着他：“你可以？”

　　穆琛：“当然，我很高级的。”

　　穆琰小声嘟囔：“那你还和我说你会一点点人工智能，哪里是一点点啊。”

　　穆琛说：“相比于穆博士，我确实是只会一点点。”

　　比如，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挤出穆琰光脑时带出来的那两条数据是什么意思。

　　-

　　第二天一早，穆琛守着太阳日出时间的前十五分钟叫醒了穆琰。

　　两人赶到海边时正好看到海面上的半轮红日，天空连同海面一片金红色，太阳大的好像近在眼前。

　　穆琰连忙固定住光屏，开始拍照。

　　日出其实很快，不过几分钟，那轮红日就跳出来了，一整个太阳悬在海面上，将浪花打成金红色，穆琛抬手框住风景，拍了一张。

　　一旁一起看日出的奶奶笑道：“你们年轻小伙子还搞这个啊，那是我小时候的玩意了。”

　　穆琛疑惑地看过去，奶奶抬手比了个框：“好多年前我们小时候就这么拍照片，现在小孩各个都有光脑，早就不知道这些了。”

　　奶奶旁边的闺蜜也跟着比了个框，把她框进去：“没事，我给你照，美得嘞。”

　　穆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凑过来：“奶奶，我给你们拍合照吧。”

　　“好好好，谢谢你啊。”

　　穆琰安排着奶奶们站在朝霞最美的地方，调整着光脑的位置，一边拍一边上前去调整姿势：“奶奶这个手拉一下，好好好，裙子扬一下，漂亮。”

　　“来，换个姿势，可以牵着裙子，有风吹过来的感觉。”

　　穆琛站在他后面，举起手框了个框，连带着穆琰一起入了画。

　　太阳很快升上去了，朝霞中的粉色已经散完，只余下耀眼的金色，穆琰伸手搂住穆琛的肩膀：“以后我们老了也一起出来玩。”

　　“好。”

　　“你说我们老了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啊？”

　　“不知道，但一定有你的痕迹。”

　　穆琰只觉得脸被太阳晒得发烫，虽然但是，他是有个改变世界的梦想啦，但穆琛这么深信不疑的样子，也太羞耻了。

　　穆琰垫垫脚，企图从把穆琛往下压的状态变成轻轻松松搭着他的肩膀，他一咬牙，承认了自己的梦想：“那就借你吉言了。”

　　穆琛稍微屈膝，往下蹲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