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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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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老孙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肖然,想说什么,但又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说吧。”
“刚才有一个电话。”
这个时候,敢给肖然打电话的人只有一个。
他伸出手,老孙停下车,把手机递给他,然后自己下车。
并不是肖然不信任他。
与财神爷打交道是不得已,肖然自知难以全身而退,所以不想让老孙知道太多细节,以免连累他跟自己一样,不得善终。
几分钟后,肖然也下了车。
老孙替他点燃了雪茄。
寒风中摇曳的微弱火光里,肖然的脸忽明忽暗。
“我们被人盯上了。”
“谁?警察吗?”
“内地来的警察,从S市一直追到HK。”
“会有危险吗?”
“不会。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证据。”
现在没有,以后呢?
老孙有些担心,“要不然,先避避风头吧。”
“这种要命的买卖,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就算我肯,财神爷也不会肯的。”
“我们欠的是人情,不是命。”
“有分别吗?”肖然无所谓的笑笑,手一挥,红色的火星在暗沉的夜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无非是玩一把大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我怕过?”
风还未停,又飘起了细雨,空气中的寒意更甚。
一脚踩灭火星,肖然搓着手,哈了口气,“走吧,我记得明天,不,今天还约了祁绰吃饭,位子订好了吗?”
“祁总的助理打电话来说有事取消了。”
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肖然吩咐道:“那就打给周锡东,说我约他见面。”
老孙应了一声,“你不是说要钓他几天?”
“该收线的时候要收线,不然鱼跑了,再谈就是新价钱。我们不能做赔本生意。”肖然知道,周锡东虽然心急,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想让他上钩,必须把握好分寸,否则很容易玩过火。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杨凯卓更了解。
当初的卧底计划,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可事实证明,一味的保守战术只会贻误战机。
最后大鱼没钓到,精心准备的鱼饵,反而成了帮派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现在,杨凯卓决定主动出击。
不过,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光是说服陈泾川接受新的身份,就费了很大力气。
这位新入职的年轻大佬精明得厉害,言语间稍有破绽就会立即发现。
加上刚刚醒来,身边一切人事都陌生得很,保护自我的本能让他时刻都处于警觉状态中。
如果这个时候看到跟自己有关的档案资料,不管真假与否,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诸多怀疑与求证。
因此杨凯卓并未一开始就将准备好的东西拿给他看,而是不动声色的引导他去发现“真相”。
比如他问起自己的名字。
杨凯卓告诉他,你现在叫陈泾川。
于是陈泾川马上追问,“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过很多名字?我到底是什么人?”
“名字只是符号。如果你想知道你是谁,你应该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只有你能回答你自己。”
杨凯卓的话有点故弄玄虚,陈泾川皱着眉头看他,似乎有些不满,又似乎有些迟疑。
失去记忆的大脑如同被强行摧毁过后,残留下的废墟,到处都是遗迹,却无法将它们重建成原来的样子。
但陈泾川决心尝试。
就像玩拼图游戏,他得先找到能对接在一起的两块。
“除了我的名字,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你是警察,而我是因为车祸被送到这里。按照常理推断,我会认为那起车祸有问题,可能不是意外,是人为。但奇怪的是,我醒来这几天,你从未问过口供,当然,这可以解释为我失忆了,你知道问不出什么。”
“那么守在门口的人是怎么回事?怕我逃走?我是案件嫌疑人吗?不,他们没带枪,也不限制我在房间里的行动,只是隔离我和除医生护士以外的人接触。看起来,他们更像是在保护我。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
杨凯卓忍不住要为他鼓掌。
一个连上厕所都需要借助工具的病人,能躺在床上把收集到的有限线索,整理得这么清晰,实属不易。
“你很冷静,让我想到了……”
陈泾川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冷静,我不想被困在这张床上!我想出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随便去哪都好……至于我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你不肯说,我迟早也会查清楚。”
杨凯卓笑了,“其实我要说的是,你很冷静,让我想起了你刚到警队时的样子。”
警队?
陈泾川惊得差点坐起来,但毕竟身体虚弱,包着纱布的头又砸回枕头上。
“你再说一遍,我是警察?!”
“你不喜欢警察吗?”
陈泾川的脑子里思绪正在飞转,喜欢吗?
好像不是,但要说讨厌,又好像……眼前闪过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口哨声,奔跑的人群,挥舞的警棍几乎要落到头顶上,可画面一闪,又变成了棒球棍,握在满身刺青的人手里,恶狠狠的表情充满杀气……对了,刺青!
陈泾川艰难的抬起头,将视线缓缓移向胸前,病号服的领口略大,露出龙头的一只角。
他很确定那是刺青,而且看得出已经很久了。
“如果我是警察,那这是什么?”
插着输液管的手扯开领口,手术留下的缝合伤还未痊愈,略显狰狞的疤痕衬得那条青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
刚刚买来的奶茶还是热的,配上新鲜热辣的鸡腿汉堡,就是一顿不算丰盛但足够填饱肚子的午餐。
雷子吃得很香,但张闵似乎没什么胃口。
“你今天没做饭?”
“嗯。”已经吃完的雷子把手上的油擦了擦,“我想以后还是不做了吧,反正做了也没人吃。”
“谁说没人吃?”
“我上次煲了猪脚筋的汤,你剩一大半没喝。”
张闵回忆了一下,“我那天早上赶着出门,本来打算回来热一热再喝的,结果发现不见了,原来是你拿走了啊。我当时还想问你呢,汤里放了什么材料,好像有中药味?”
“你喜欢那个味道吗?”雷子马上高兴起来,“我问了婆婆,加花生和核桃可以壮腰补肾,哦对了,还有杜仲,我特意去药店买的。”
“补肾?”张闵哭笑不得,“你觉得我有那个必要?”
雷子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总之对身体有好处嘛,补肾也不一定是为了那种事。”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是好心啦。以后做点家常菜就好了,不用费心思给我补什么。天天这种外卖快餐,我都快吃吐了。”
“好啊!”雷子笑得眯起了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有时候,张闵会觉得,人的成长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以前阿钉在的时候,雷子是最爱闯祸的那个,仗着有兄弟姐妹撑腰,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阿钉不在,雷子反而成了最懂事的那个,不但尝试着去照顾人,而且每天都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如果阿钉能看到雷子变成今天这样,一定会替他高兴的吧。
其实张闵很清楚,雷子一直把阿钉当作亲姐姐一般,所以他心里的难过并不会比自己少。
但雷子几乎从未在人前哭过,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他显得出乎意料的坚强。
这让将他视为亲兄弟的张闵很是欣慰,心想着,就算有一天自己不在,他应该也能好好生活下去吧。
但他不知道的是,雷子的想法和他正好相反。
所谓坚强,不过是因为心里还有需要保护的人,倘若连那人都不在了,那么,他又坚强给谁看呢?
收拾完桌子,雷子掏出一沓钱,“这是前两天收的账。”
张闵拿起来随便翻了翻,“怎么多出一笔?”
“是钉姐的。”雷子怕勾起他的伤心情绪,说得小心翼翼,“卖水货的肥仔昨天在楼下碰到我,说他出国旅游前曾经在钉姐手里下了单,买巴西队赢,没想到居然输了。后来钉姐出事,他出国,帐就一直没清。”
自从他们上位以后,就不做艇仔了,但阿钉素来有贪财的毛病,横竖已经做惯了,有钱不赚白不赚,所以外围的事情始终也没放下,只是很少亲自跑腿。
“肥仔是在阿钉手里下的单?”
“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本来阿钉不接单的,那天在酒楼吃早茶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所以就顺便做了笔生意咯。”
本来说到这里也没什么,但雷子又多了句嘴,“那天也是不巧,东星的人也在喝茶。我听肥仔说,钉姐还跟他们吵了一架,差点动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钉姐天生跟东星犯冲,回回遇上都没好事。”
“吵架?”张闵立即警觉起来,“为什么吵架,肥仔说了吗?”
见他表情严肃,雷子也有点紧张,“他没说。只说是对方故意找茬,钉姐根本没招惹他们。”
话音刚落,张闵猛地站起身,“我去找他问清楚。”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很准。阿钉和东星的人在酒楼的那次冲突,果然有古怪。
“你确定乌鸦在场?”
“我不认得那个什么乌鸦,不过听到他们的人好像是这么喊的。”
张闵找上门来的时候,肥仔正在吃火锅,满屋子热气腾腾,跟蒸桑拿似的,额头的汗都被蒸出来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针对阿钉?”
“不知道啊。”
“有胆你再说一遍!”张闵两手抓住火锅炉的把手一提,正对着他的头顶,“信不信我从头淋到脚,让你吃个饱!”
翻腾的滚油能把人烫掉一层皮,肥仔虽然是块滚刀肉,到底还是怕的,连忙赔笑道:“别生气嘛,张闵哥,事情隔那么久了,总得给我点时间想想吧。”
张闵这才放下火锅炉,手指着他的鼻尖,目光逼视,“认真想,讲清楚。”
“是是是!我一定认真想!”
在肥仔的努力回想下,张闵慢慢推测出了当日的真相。
乌鸦在酒楼密谋大事,无意撞见阿钉,以为对方故意偷听,于是勃然大怒,双方吵了起来。
从乌鸦的反应来看,那件大事可能跟东星内部争斗有关,而具体内容,恐怕只有阿钉知道。
可惜她从未跟自己透过一点风声,否则现在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如果非要找线索的话……张闵突然想到,阿钉有做卧底记录的习惯,她死后,那本记录应该在杨凯卓手里。
张闵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杨凯卓。
但掏出电话,又迟疑了。
脑海里突然响起程沁的话。
她说过,丁晓雨的死是因为东星靳扬要她的命。
他跟阿钉无仇无怨,要说他们之间能扯上关系的人,只能是乌鸦。
乌鸦密谋的事难道跟靳扬有关?
谁都知道,乌鸦是靳扬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疯狗,他要做什么事,一定是靳扬下的命令。
可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在社团里商量,非要躲到酒楼包间,而且发现被偷听之后还要杀人灭口?
张闵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
拿在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低头一看,是周锡东在找他。
“张闵啊,陈泾川的事你知道了吧?”
“我看了新闻,川哥好像伤得很重,他们把他送去美国治疗了。”
“是啊,领事馆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打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陈泾川手上的事总得有人做,我跟几位叔伯商量过了,暂时就由你来接手吧。”
“我没问题。为社团做事应该的。”张闵表现得很低调,也很谦逊。
周锡东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那好,我跟肖老板在寿司店里谈生意,你也过来吧。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