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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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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丹青淡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只是一张纸而已。”
谢兰机慢条斯理把纸拿出来,递给她道:“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我很好奇怪,后面的内容你会怎么写。不论好坏,我都接受。”
虞丹青难得傻眼,不开窍的脑袋也开窍了。
敢情说了半天,他以为这张和离纸是她写给他的?
虞丹青把纸拆开看,依然是整洁干净的,除了有叠痕之外。
她蓦然放下这张与自己无关的纸,道:“谢二公子,你应该还不知道,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想要和离的事吧。”
谢兰机眼神略微疑惑。
虞丹青转身把纸丢进香炉里,叹气道:“这张和离书,是我替谢婧写的。”
话都到了这份儿上,虞丹青只好把话说清楚,道:“这才刚成亲第一天,我有再大的脾气也不敢提和离啊,传出去,丢的是我们两家的笑话。再说了,这婚事承着陛下的旨意,我哪儿敢?你说是吧?”
谢兰机默不作声,片晌,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虞丹青莫名觉得好笑。
这正经人啊,逗弄起来,就是有意思。
收回别的心思,虞丹青不忘相告要事,把谢婧和离一事全盘托出。
谢兰机恢复一派淡然,“那你想怎么做。”
怕王染耍赖,虞丹青有亲自上门谈论的念头,对此,她没有隐瞒谢兰机,道:“我想去王家一趟。”
谢兰机转身走到桌边,下意识摸了下茶盏,很快又收回手,道:“要我跟着去吗?”
谢兰机跟去虽会省事,但凭他身份地位来看,去了的话,王家只会以为他们作势压人,搞砸了说不定还会闹到陛下那里,不好收场,谢婧也只得老老实实去诏狱,有一定风险。
虞丹青明言:“最好不要去,你是丞相,举止容易吸睛,闹大不好。”
谢兰机觉得此话有理,没再提了,转而道:“那争抢抚养权你可有眉目了?女子主动和离争子难上加难,无万全之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口吻声柔清正,虞丹青听得认真,未捕捉其中关心意味,沉浸道:“一个纨绔劣行的公子哥,不可能没有触犯律法的把柄,掩盖罪行只会变本加厉,找到证据必不容忍。”
谢兰机想到了什么,静了静。
虞丹青跟人认真谈论的时候,会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像此刻等谢兰机下文的她,正看着他的眼睛。
处于思考的谢兰机没有注意,眼睛看着别处,不知在想什么。
虞丹青突然觉得眼前人的眼睛陌生又熟悉,像在很久以前见过,但又有点不太一样,似曾见过的那双眼睛温柔平静,却明显有着疏离,温柔只是对生人的礼貌罢了。
倏忽之间,谢兰机眼睛一亮,唤道:“你过来。”
虞丹青扭头看去,房内响起巨物的沉重摩擦声,靠书柜的那面墙慢慢翻转,露出一间小小的密室。
这房间竟还别有洞天,要不是谢兰机主动暴露的话,只怕她会在鼓里蒙更久。
虞丹青跟着他探室而入,看见里面放的大多是些翻旧的册子竹简,还有一些其他玩意儿。
尽管她与眼前人关系再如何,这也是他的房间,虞丹青问:“我可以看吗?”
“这是你的房间,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虞丹青没说话,随便拿起一卷看了起来,渐渐看入迷,小声念道:“嘉庆四年,张严之、许庭二人合谋贪污溪平镇拨款二十万两,重罪入诏……”
虞丹青对这案子有印象,是去年谢兰机亲手处理的,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后谢兰机还会查出张严之多次叛君行径,崇贞帝大怒,诛其三族。
“你还在查张严之的叛行吗?”虞丹青随口问。
“暂搁了。”谢兰机下意识应道。
下一刻,他微微笑看过来,“你怎么知道他有叛行?”
此刻,他就像在审视。
虞丹青头一次受到他这种目光,执竹简的手指因为用力变得泛白,她掩盖心虚,胡乱搪塞道:“我应该没有职责告诉你。”
谢兰机凝望她,半晌,没再继续问下去。
“墙角的黑色盒子里放着万商录册,王家应该也囊括在内。”他道。
谢兰机有一阵没清理这些录册,不大记得清了。万商录册记的都是富商大地主的财富,源头如何经营如何,详情无漏。
王家刚好就是富商起家,做着风生水起的私家镖局生意,财招富裕三代。
谢兰机掌握这么多机密,难怪有底气和葛无叫板。
北周国师葛无,曾任太子亓洹的太傅,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虞丹青记得谢兰机与葛无强烈争执过一回,她印象极为深刻,因为他几乎是冒着砍头之罪把葛无的举变顶了下去。
那回也很奇怪,谢兰机的政策一出,奄奄一息的三文举慢慢支棱了起来,葛无的举变反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三文举是崇贞帝新推的试举,分别有文、武和艺三类,笔试经过三轮不同品阶的考官评判,由内宫宦官秘密押往论堂,期间有侍卫派送监视他们不得与别人接触,违者重惩。
先百官评选,再经帝王之手,最后在殿试成功者即可录入皇宫当差。
那一年三文举不堪重负,仅差一步之遥被浪潮推翻,谢兰机说了个引子,修订完整最后征得文武百官同意,崇贞帝先推行试水,见有作用才放心采用了谢兰机的举策,直到下一个新政推出。
抛开政敌偏见,谢兰机的才华确实令人钦佩,这点虞丹青毋庸置疑。
虞丹青一页页翻阅万商录册,翻了十几页,终于找到王家。
“是这个?”她递给谢兰机确认。
谢兰机过来一看,“王家祖爷王昊恩,是这个没错。”
密密麻麻的两张纸有字有图,够看好半天,谢兰机都拿在手里,转身坐在板凳上,指着纸上的字道:“王家的私家镖局工运有些复杂……”
谢兰机一开口,虞丹青拍拍裙摆,过去坐在旁边认真听讲,目光跟随他滑动的指尖移动,不明所以的地方她会问,谢兰机一一细答。
不知过了多久,谢兰机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其中夹杂着匀称的呼吸声。
谢兰机身子不动,轻轻偏头,虞丹青侧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双眼安详闭着,已然熟睡。
他看了一眼快燃烬的烛灯,把录册放进盒子里锁上,一只臂膀绕到她后背,另一只穿到膝盖后面的腿窝,动作缓慢,把她打捞抱起。
确实讲得太晚了,他自己也有些倦意。
沉睡的虞丹青无所感觉,动了动手指,没有醒。
谢兰机轻手轻脚把放她在床上,揭过被褥盖上去。
烛光微弱,映照着女子熟睡的面容,舒缓的呼吸和微晃的烛火同步。
谢兰机在床边坐了顷刻,勾开她额边凌乱的碎发,然后移至眉心上方,欲触碰那姣好容颜,却又停在了半空。
谢兰机神色稍严,收回手,然后挥袖灭灯,消失在黑暗中。
打更人巡街高喊,鸿雁楼依稀亮着几盏灯。
梳妆镜前,窈窕女人跪坐着,对镜梳弄散发,哪怕脸上不施粉黛,也当得上绝色佳人这个名号。
镜中映着后面的窗户,一抹月影从夜色中走近,翻窗而入。
“久等了。”年轻男子道。
簌月坦然笑道:“无碍,你才新婚,能理解,不过……若是重色轻友,那可别再说萧无忆了。”
“他吗?”谢兰机问了一句,没想起自己何时说过他,无奈笑着摇头。
簌月收回打趣,拿起桌上的墨绿囊袋递给他,“你伤好些了没?”
“好多了。”谢兰机接过收下,“是阁老送的药吗?”
“阁老最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身为权臣日日走在君王身侧,往后说话莫要再激怒他,以免招打引旧伤更深。”
谢兰机颔首,“下次尽量不会了。”
簌月笑而不语。
不久,一只玄猫从掩门背后进来跳到她怀里,翻身躺下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簌月摸了摸它的肚子,道:“你自身处于水深火热,又暴露了软肋,就不怕前功尽弃?”
空气安静了一阵。
“若我身死也无法破这局,我可以认命。”谢兰机靠着乌木窗棂,“但她不行。”
簌月挑眉,“你只为她着想?那你自己呢?”
谢兰机不以为然,“这是我本该做的事,生死于我而言,或许不算太重要。”
簌月故作惋惜道:“那还真是可惜了,虞姑娘年纪轻轻就得守寡了,可惜呀可惜,咱们阁老又要痛失徒弟了,惨也。”
“……”
簌月忽而回头笑看他,“你们进展如何了?”
谢兰机再次陷入沉默。
逗完了,她又正色道:“那你还要跟她坦白吗?”
谢兰机望着月色,夜风盖过了他的声音。
“不必了,她应该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