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太清》小叶苦丁

31、临江妖（七）

　　“嘶……”陆明意倒吸了口气，抬手按住要炸开的脑壳，“攻击是有效的——”

　　但他一低头，就瞥见了在地板上跟离水的鱼一样翻腾扭动的断藤，于是又补充：“——但不多。”

　　饶是谢霜风这样冷静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一时不知道该捂头还是去捂住陆明意的嘴。

　　好在尖叫没有持续太久，门外的攻击也停下来了，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走了？”谢霜风晃了晃沉闷的脑袋，手抵着门没动。

　　陆明意揉揉鼻梁，捡起地上的断藤，沉默地摇头。

　　枯焦味还在。

　　断藤似乎有自己的意识，被捏在手里之后突然就不动了。

　　陆明意四下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供桌上，问：“这是你点的？”

　　矮桌上多了一盏通体透明的琉璃灯，材质像是清透的玉石，被制作成一柄缠绕着不知名尖刺藤蔓的神像。

　　谢霜风抬眼看过来：“不是，刚进来的时候就在了，你没看见？”

　　陆明意扬了下眉，捏着断藤走到油灯前俯下身。

　　油灯的储油罐里盛满了浅粉色液体，在燃烧时徐徐散发着清香，有点像雨后花园的味道。

　　他眸色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断藤发出‘嗞’的一声。

　　不是叫声，而是被火炙烤水汽流失的声音。

　　断藤不停抽搐着，冉冉冒起青烟，这下不用装死也死得差不多了。

　　“呃……抱歉。”陆明意往后退了一步，抖了抖手里的藤，“你很怕火？”

　　断藤艰难扭了一下，不装死了。

　　陆明意有些不确定，摩挲着下巴又把断藤递到油灯前。

　　断藤又‘嗞’了一声，整截藤都不好了。

　　你是魔鬼吗，是不是听不懂藤话？
　　哦，打扰了，你真听不懂……

　　得出想要的结果，陆明意心满意足地直起腰，一转头蓦然撞上了谢霜风沉郁的目光。

　　他迟疑了一瞬，最后什么也没问：“有能点火的道具吗？”

　　谢霜风也是愣了一下，从灵袋里捞了一张火符扔过去，缓解尴尬。

　　陆明意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转而不怀好意看向断藤，‘噌’地点燃打火机。

　　断藤：“……”
　　你要不还是把我杀了吧？

　　陆明意可不管藤心正在遭受怎样的摧残，反手就把断藤放在了火苗上。

　　断藤条件反射地一抽抽，然后发现——
　　诶？竟然还有点舒服？

　　看着在火中整个舒展开的断藤，陆明意忽然‘哦’了声：“原来你不是怕火啊。”

　　是怕这盏灯。

　　陆明意嘴角微微上扬，随手把断藤拧成一个圈绕在手腕上，端起灯招呼谢霜风：“我打算出去看看，要一起吗？”

　　谢霜风没吭声，只是眼神多了些错愕。

　　陆明意也没继续说话，就这么平静地盯着他。

　　两人一言不发对视了半天，谢霜风终于开了尊口：“在幻象幻境之类的地方，最好别轻易相信别人，大多时候，信任是和死亡画等号的。”

　　陆明意挑眉：“为什么？”

　　谢霜风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极快闪过了一丝悲痛。

　　好半晌，他嘲弄地反问了一句：“先不说见到的是不是真正的人，你觉得在面对危险时，会有人牺牲自己，把活着的希望留给你吗？”

　　“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陆明意语气真诚，一秒都没有犹豫。

　　谢霜风：“……”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谢霜风看着眼前的小公子，内心有些复杂。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陆明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就这点灯油，最多半个时辰就得见底，你总不会想和这些藤蔓呆在一起吧？”

　　谢霜风顿时就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他瞥了一眼烛灯，又看了看陆明意手腕上的断藤，松手比了个赞同的手势。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是受到了一些怨气的影响，他忽然觉得陆明意比小时候靠谱了一些，虽然想法还是那么新奇，也爱折腾。

　　不过性情总归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被影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明意伸出了手，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藤蔓就铺天盖地朝门缝涌了过来。然而，这些长满尖刺的藤梢还没绞上脖颈，就被一道寒芒整齐利落地斩断。

　　陆明意举灯的动作一顿，由衷赞叹：“好剑法。”

　　别不说，这种折枝代替兵器的办法还挺方便的，但可惜，他实在掌握不了技巧，无法用出刀意，也就只能看看。

　　“……你走前面。”谢霜风绷着脸，拿树枝指了指外面。

　　冷不丁被夸赞，他有点绷不住。

　　陆明意无辜地眨眨眼睛，举着灯走出小庙，心里忍不住感慨。

　　真诚不愧是永远的必杀技啊！

　　庙外纵横交错爬满了藤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陆明意一出现，藤蔓就像是碰到了克星，迅速退开了一条路。

　　烛灯剧烈燃烧起来，储油罐里的灯油转眼就下降了一大截。

　　陆明意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看着藤蔓抽回的方向。

　　藤蔓好像是从雾深处蔓延出来的？

　　“你看那边。”谢霜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陆明意回过神，顺着谢霜风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对的建筑整个门被藤蔓穿成了筛子，血红的蔷薇簇拥着开满整条藤蔓。

　　这些盛放的藤蔓似乎并不怕灯光，依旧盘踞在门上。

　　陆明意走到门边，沉眸扫量了一圈。

　　谢霜风看着他，忽然说：“这里的东西最好不要乱碰。”

　　“嗯？”他动作顿了下，疑惑地转过头，“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霜风嘴唇动了动，一声不吭盯着他的右手。

　　陆明意顺着他的目光垂眸，右手被尖刺划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但干涸的血迹看上去依旧狰狞。

　　他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眼里带上了笑意：“我这次没打算上手。”

　　谢霜风明显不相信：“你最好是。”

　　陆明意一脸无辜，心说我看上去是那种喜欢作死的人？

　　嗯……可能是有那么一点。

　　他哑然一笑，收回目光往藤蔓缝隙里看。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盛放的藤蔓密密丛丛占据了所有空隙。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坨飘在空中的杂草，但视线被遮挡得太厉害，又有些不确定。

　　“这些能处理吗？”他微微朝旁边偏了一下头，指着藤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