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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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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久了,古夷微一偏头,笑问道:“怎么,师姐可是怕了?”
林中有风,竹叶在风的抚动下轻轻颤抖。时重快速收回眼神,强撑着回道:“怎,怎么会!”
顿了顿,心知这话说的不是很有底气,于是又添了一句:“这不是有师弟么!”
古夷闷闷一笑,并不拆穿她,只微微叹息:“师姐你呀......”
时重自暴自弃地想,这不都是实话么?自己虽能力不强,但好歹有个以一挡百的超强师弟,破这迷障难道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忽然她想到什么,“咦”了一声,问道:“师弟你怎么会在霞阁?”
她记得古夷前些日子接了云墨令,要做一个为期七日的任务。他这才离开方三日。
“唔......”古夷收了剑,拿出一方罗盘,注入妖力,眉眼静静地看着罗盘指针,漫不经心地答:“任务不难,做完就回来了。”
时重瞠目,有些难以置信。这才三日,便是连任务之期的一半都不到,师弟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
听闻他的任务之地远在漠北的妖族,他们不仅警惕心极重且居无定所。时重默默在心里算了算:去时一日,来时一日......那真正跟任务有关的,也就才一日,还要囊括找目标,定路线等等等等......(需修改)
她总结:师弟强得可怕。
张张嘴,正欲与古夷友好交流一番,却听见“吱”的一声,又闷又轻,古夷手中的罗盘指针缓缓转动,几息后停在一个方向不动,时重心头一跳,压下还未出口的话,跟着古夷朝那个方向走。
枯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静谧无比的竹林里有些突兀,时重慌张而警惕地仰头看,伸向天际的竹子衬得她和古夷越发渺小。风声呜呜的响,日头逐渐被黑沉死寂的云层遮住。她沉默不语,跟紧古夷。
冷不丁的,古夷轻声问道:“师姐,你可有什么怕的东西么?”
时重怔了一下,不知此问是何意,想了想,谨慎道:“我不知道。”古夷没有再问,只回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沉默地继续向前走。
时重更是不知他这一眼是何意味,只品出一些戏谑。许是四周太过静谧,骤闻林中一声短促的鸟叫声,惊得她一个激灵,时重伸手紧紧拽住古夷的袖摆,犹豫而小心地改了一个答案:“我想......我许是怕鬼的。”
“鬼?”古夷低低笑了两声,晃了晃袖摆,“那这里应当是没有鬼的。”
时重眨眨眼,终于从这个问题中悟出什么:“师弟,你说的迷障,不会是风雨楼的试炼阵法吧?”
“唔......约莫是吧。”罗盘指针在此时抖动个不停,左右晃动。古夷停住脚步,握住时重拽着他衣袖的手,把她拖到身前,看见她面色惨白,好笑着低声安抚:“不是说有我么?师姐不必怕。”
怎会不怕?毕竟是她第一次闯阵。且竹箭皆朝她来,那想必闯阵之人是自己而不是古夷。倘若这试炼阵法是要败退心魔方可出去......
时重对上他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面上却仍是没有什么血色,显得木楞楞的。古夷顿了顿,低声喟叹:“师姐你呀......”
时重安静地跟他对视了一会,眼底情绪不明,良久后低头闷闷说:“师弟,对不住你。”
古夷怔了怔,看着面前有些沮丧的时重,忽而拍拍她的头顶,“没有什么对不住的。一个阵法而已,找到阵眼即可解开。师姐大可不必忧心。”
此阵法名唤“连方阵”,颇为奇诡。听闻初创者为妖族某任族长,妖族离开妖界后,风雨楼将此阵法也带了出来,做成风雨楼的守山之阵。
这阵奇诡便奇诡在,阵眼即为入阵者的心魔,入阵者需找到阵眼并破除,才能出去。但这样的阵眼往往都开了灵智,极会迷惑人心。为了不被找到,通常无影无形,藏得极深,找寻极为困难。
古夷看了一眼三元罗盘,而后将其收起。指针已经在毫无章法地打转,想必此地即为阵眼所在之处。只需逼得阵眼显形,一切便都好办了。
古夷视线在身周逡巡一番,温和道:“我来找阵眼,助师姐破阵。”
时重抬头,看着面前少年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面色少见的有些凝重。
她方才说的是没错的,她的确怕鬼,且她怕的鬼非同一般,倘若这试炼阵法需破心魔方可出去,她有些忧心即便有古夷相帮,也恐斗不过。
但她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临阵磨士气最是不该,且......世间何来的鬼?
时重定定心神,压下心里那丝不安。
不远处,古夷拔剑出鞘,以剑作指,凌空一划,磅礴妖力重重涌出,似风似浪般扑下,竹叶霎时间震颤得更凶,竹身自他站的地方层层折了腰,林里像是在下着一场叶子雨。
时重抬手遮住被风吹乱的额发,又拍掉身上掉落的竹叶,怔然看古夷闭上眼偏头细听风声,耳际的漆黑银铃约有小指大点,在叶雨中微微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恍然间,好似听见一道“叮”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她微微疑惑地仰头看,却未发现什么。
是幻听么?
时重闭上眼,在渐歇的风声中再欲寻得一回那清越鸣响。
叮——
妖力凝成的骤风拂散了黑沉沉的云,日光浮动不休。时重心中忧惧不已,睁眼去看,方才明明折断的竹子此时又立了起来。骤风初歇,竹林又恢复了原样。
古夷的剑阵已成,数柄银白色的剑当空而立,指向密林深处。
她恰与古夷投过来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她的面色不大好看,古夷安静地看她走来,才开口问:“师姐,怎么了?”
时重忧心忡忡:“师弟,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古夷顿了下,低声道:“......此次闯阵的是师姐。”
时重面色越发惨白。她并非不晓得此事,阵中任何微小的异动,只有闯阵者才能发现。但她有些不愿相信。
方才的声音并不是她的错觉。那是一道剑鸣。而作为闯阵者,这剑鸣为她而来。
真的是怕什么便来什么。连方阵的威力果真名不虚传。
林中忽起一阵喧天的锣鼓声,鼓点重而密集,仿若雷鸣。古夷剑阵所在之处,乍现许多持着利剑的遮面白袍者,踩着鼓点齐齐杀入翠绿的竹林中。
剑光寒影,杀意四溢。古夷抬手,剑阵在缭眼的剑花中缓缓启动,数柄剑发出尖锐的嗡鸣声,向白袍人疾驰而去。
假的,都是假的。时重抿紧唇,拉住提了剑欲飞身而起的古夷,微一摇头,“是幻象。”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古夷一愣,看向剑阵。
剑阵所过之处,本应有一场厮杀。但白袍人却在利剑触及身形时,化成烟雾飘散。茫茫雾气中,古夷握紧手中的剑,无声看了时重一眼。
她好似被定住了。眼中似惊疑,似惶恐,好似还有几分痛楚。他不禁拧了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林中深处。
白烟消散之际,缓缓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锣鼓声暂歇,在一片寂静中,身影迈着步子慢慢走出。
先是一双绣着云纹的玄履,而后是一角青白色的衣袍,影影绰绰,时隐时现。他的步伐稳而无声。
时重深吸一口气,冷意缓缓流淌在四肢百骸。胸腔好似有股撕裂的痛,她难受地弯腰,捂住心口。
“师姐怎么了?”
古夷不动声色地挡在她的前头,遥望一眼,但见那自雾气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衣,头顶玉冠的人。穿着虽和方才那些喊打喊杀的白袍子没什么两样,但细看下区别又很明显。
他虽身量修长,却面目模糊,云雾笼成一团裹在他的身前,怎么也看不清楚。但看周身,却气质柔和清隽。
若有似无中,好像有一道冰冷疏离的目光向他们投来。
时重扯扯他的衣袖,忍住心口的痛,哑声说:“他便是阵眼了。”
古夷闻言惊疑不定地垂目看她。是什么可怕之人,才会成为师姐的心魔?他看不出他的身份,那便肯定不是凡人。
是妖,还是仙?
“我时常能梦到他。”时重喘了两下,撑起身子,看向那踱步走近的人,眼中痛意依旧,“我梦见他拿着一柄剑杀了我。”
梦中是一高台,高台直逼日月。她便倒在那高台上,看他提剑一步步走来,剑尖滴血。他仿佛在说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说。
临闭眼前,一道清冽的剑光一闪而过,而后就是自心口蔓延至全身的痛意......
每次午夜梦回,都只有这一个场景。但就这一个场景,却让她惊醒无数次。久而久之,他便成了她反复无常的噩梦,无法道明又不可言说。
梦中被一剑穿胸的痛楚即便是在醒来后也疼得她蜷缩,疼得她大汗淋漓。她常常在痛意中迷惘:这真的是场梦么?
她很确信,她没见过他。因着他的面目即便在梦中也是一片模糊。阅遍话本子无数的她情愿将他称之为“鬼”。但时重知道,他不是。
他应当是很厉害的,梦境中四处弥漫的仙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时重眼中带了一丝歉意,认真对古夷道:“师弟,若我猜的不错,他是仙。”她犹豫了一瞬,“若到时没法子应对,师弟便自行出去吧,不必管我。”
连方阵虽奇诡,但她也听黄管事说过,一阵一人。若闯阵者是她,那古夷并不受阵法制掣。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她这个半吊子师姐。
古夷沉默地看她,而后弯了弯嘴角:“师姐,我们一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