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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杏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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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抱在一起哪是那么容易分开的,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肯松开。
林时初那时想,程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
高中那会儿程彻说她这双眼睛高高在上,可态度上,分明他才是谁也懒得搭理的那个。
他向来很随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对于不喜欢的人,连一个应付的好脸色都懒得给。
林时初回去后,冯斯文刚刚洗漱完,在往脸上贴面膜:“你穿着睡衣就下去了,俩人在楼下聊这么久,我都想等下问你,是不是今晚被人勾走,不回来了。”
“哪有,想什么呢。”林时初嘴上笑着。
如果今晚真的不回来,他们也到不了那最后一步。
在这方面程彻比她克制得多。
她做任何事都没有太多要考虑的东西,可能是万事做砸了都有家里给她托底,她从来不去担心这些。
但程彻不是,他想得很多,肩上的担子也很重,他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不然给他过生日的那天,两个人早就快进到下一步了。
他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从年初到这会儿,半年了吧,我可没多想,成年人谈恋爱,有什么不可以的。”冯斯文把面膜最后一角贴好,着重强调,“你们都奔三了,好吗。”
这么一说,林时初才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25岁的时候感觉还年轻,一到26,感觉马上就奔三了。
何其恐怖。
林时初摇摇头,“不着急,慢点也好。”
冯斯文坐在沙发上,最近被这俩人如胶似漆地感染着,忽然也有点想谈恋爱了,“如果我能遇到一个很好的人,我也想谈恋爱,如果遇不到,就一直单着也挺好。”
冯斯文一回老家爸妈就催婚,介绍相亲的媒人,给她介绍的都是30好几,要么离婚带娃,要么条件样样很差,完全把她当人情往外送,冯斯文就是受不了这个,才来了北京。
林时初叼了根细长的饼干,咬下半截,“会遇到的。”
半年前她也这么想,如果遇不到喜欢的人,一直单着也挺好。
可这么多年,她只喜欢程彻。
在很多年前,她梦到程彻被他爸爸打,脸上带伤,孑然一身走在雪地里的那一天,林时初从家里找出了一把钥匙,寄去了尧山。
是她们家在尧山的房子钥匙。
快件里她还塞了一封信:
程彻,昨天北京下雪了,我和我爸在超市买年货,出来后我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很像你,他衣裳很薄,站在路边拍了拍肩上的雪,我愣愣站在另一边,看了他好久。
那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一整晚,那也是我第一次,梦到你了。
梦里你过得不好,你爸爸喝醉了酒,又打你了,你身上,脸上,到处是淤青和破皮的擦伤。
梦里的我轻飘飘的,我想过去,我想和你说话,但是你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你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出了门,山间大雪,风雪落了满身。
梦里你无处可去,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然后拐进一条小巷,靠墙坐在地上。你望着天上没完没了的雪,眼睛里隐约有泪。
嘴角的伤口都流血了,我想,会很疼吧。
梦里我想抱你,可又碰不到。
最后,这个梦醒了,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我还是感觉胸口闷闷的,我找出了我家在尧山房子的钥匙,在郑东桥,之前我给你指过的那一家。
前些天我爸妈回去过,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进去就可以住。
如果你爸爸又打你了,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就去我家吧,门上贴着哆啦A梦的是我的卧室,我也把我的房间让给你。
“……”
林时初当时考虑到程彻不怎么回家,把这封快件寄去了麻将馆,最后物流显示,已签收。
可前些天她才知道,程彻那些年寒假也在学校打工,没回尧山。
那封快件,可能被扔了,也可能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蒙尘。
不过幸好,程同学那些年没再挨打,也没再受伤。
他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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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彻开工作室的事情传到刘箫声耳朵里,刘箫声第一个积极踊跃想跟他合伙,好说歹说缠了三天,不过还是被程彻拒绝了。
理由是程彻觉得刘箫声根本顾不上,每天只顾得谈情说爱。
说他是个渣男吧,但刘箫声搞暧昧也是永远一对一,只要姑娘们不求天长地久,只需要一段合拍恋爱的话,刘箫声是个不错的人选,他长相,性格都不错,从情绪到物质,方方面面都把姑娘们当童话公主般供着,哄着,这么多段感情分手后,至今没一个姑娘骂他不是人。
算是在“渣男”里面风评良好。
刘箫声对这个理由表示不服,“你谈个恋爱不比我夸张吗,还好意思说我。”
程彻算是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里,最纯爱的那个了。
一张红底照,在钱包里放那么多年,换成任何一个姑娘,看了都会觉得哎,不行,换不了了,这辈子就是他了。
帅得无可挑剔,又肯吃苦上进,没理由不喜欢。
刘爽身为刘箫声的亲大伯,给两个人的资源是一样的,同样是行业大佬在前铺路,但是近两年这个圈子里不少人听说过Morven,而不知道他刘箫声。
该做的事情程彻都默不作声地做到最好,凭着一股韧劲儿走到了今天。
刘箫声最开始觉得,有刘爽帮他,程彻其实完全可以躺平,不用这么拼,但去年他和程彻去过一次尧山,当时尧山刚下过雨,路两边都是坡上冲下来的泥沙。
说句不夸张的,车门一开,刘箫声伸了三次脚,都没找着一个下脚地方。
最后还是一双白鞋踩在浑浊的黄泥里过了那段路,京城少爷头一次觉得这路越走脚步越沉,走到干净地方跺了跺脚,鞋边儿上估计得沾了两斤泥。
刘箫声站在路边,望着跟前一辆红色三蹦子走过,“你家呢。”
“这儿。”程彻下巴扬了下。
刘箫声这才抬头,分明是家麻将馆儿,还是陈旧的,衰败的,80年代风格麻将馆。
刘箫声有点儿惊讶,“你就住这儿?”
程彻没心没肺地笑了下,挺有闲情逸致地跟他开玩笑,“上头两层,loft,懂吗。”
两层加起来差不多二百平,虽然简陋,破败,好在宽敞。
刘箫声来时没带充电头,程彻在大厅的柜台后面翻了翻,在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儿里,他随手扒拉过去一封快递信封袋,从底下拿了个充电器。
刘箫声那次在镇上住了一礼拜,走的时候汽车环山而过,大块的山岩碎石嶙峋,他忽然就明白了。
程彻要不是凭着这一股劲儿,他根本走不出这遮天蔽日的尧山。
“……”
刘箫声想着那条山路,又开了口,“加我一个,就这么定了啊。”
“好意心领了,合伙就算了。”程彻知道刘箫声是想给他投钱,不是真想合伙。
明说他不会要,刘箫声才这么拐弯抹角。
被他识破,刘箫声也不绕弯子了,“你要是全花进去还剩多少。”
“剩个日常生活的,生活费。”
程彻慢条斯理往陶壶里丢了两朵干花,洛神花泡水。
他其实把钱全投进去也不够,只付得了租金,其余人工杂七杂八的费用,就拿不出来了,这部分刘爽帮他补,日后再还,他是不想既欠这个,又欠那个,有刘爽一个人就够了。
刘爽提出帮他补钱的时候,程彻其实没想答应,他不急着自立门户,等再攒攒钱攒够了再出去也行。
在广州的某天晚上,是刘爽说,“我让你出去开工作室,不是给你发不起工资,赶你走,是你现在有能力独立了,只是差了点钱,等你攒攒钱,再从头开始,多少年才能赚够一套房子钱,你让人家姑娘跟你租房住,还是让她干等着等到三十好几,你才开始考虑之后的事。”
“我让你独立出去,是会把我公司的资源和业务朝你倾斜,让你起手就是盈利的状态,我现在给你补齐的这部分钱,自然很快就赚回来了,一本万利,就当是理财,顶多一年,等你那边走上正轨,我就收手,往后靠你自己。”
“你和那个北京姑娘的往后,你好好考虑,别让人家等太久。”
刘爽一番话,程彻听进去了,只是没想到,这边刚答应下,隔天六一就闹了一出分手乌龙。
真有点戏剧。
他的以后,他的未来,早就绕不开林时初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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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夏天,仿佛一切都在悄然变好。
林时初周五一大早就接到秦女士的电话。
“你二姨寄了六盒杏仁儿酥,给你放小区门房了,我就不上去了,你尽快下来取。”
林时初刚睡醒,说话还有点含糊,“妈,二姨那杏仁儿酥很大一盒,现在是夏天,五六天就放坏了,你拿回去几盒吧,我和冯斯文俩人怎么吃得完。”
“我已经坐上车走了。”秦婷顿了一下,说,“吃不完,不会给他拿几盒吗。”
“谁啊。”林时初没反应过来。
秦女士声音有点儿别扭,半晌才说,“程彻,你还认识谁。”
林时初躺在被窝里,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这六盒杏仁儿酥,是秦女士故意放的。
“行,我给他拿。”林时初卷着被子,忍不住笑,“妈,你这是,想通了?”
秦婷:“我可什么都没说,赶紧下来拿,门房只让放半个小时,来迟了人家丢出去我可不管。”
“好,我马上来。”
六盒杏仁儿酥,林时初下午给程彻拿去了三盒。
她站在程彻小区门口的路边等,程彻下班回来,缓缓把车靠了边。
程彻刚把车窗降下来,她就迫不及待把东西递给他,冲他招手,“过来点。”
她这么神神秘秘,程彻也全然配合,胳膊搭着窗沿,身子倾了过去。
林时初俯下身,亲了他一下。
程彻安静两秒,抬眼看她,觉得有些好笑,“一定要在这大街上吗?”
在夏日黄昏里,林时初穿了一身浅色长裙,眼睛里盛满细碎的光,“等秋天树上的叶子掉了,我们就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