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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殓尸 ...


  •   原来怀鱼背后还有一个钟离束,那么昨日在台下嘲笑出声的便是他了?

      柳云感慨地望向东暗,即使他武功不在上上之列,怎么也比一般人高强不少,毕竟也是一堂之主,可今日落得这步田地连个出手搭救的人都没有,不知他此刻心里有没有一点悲愤与凄凉。

      不只柳云,纪玢誉、纪元徽、井梧乃至于苏杳、黎馥都陆续望向了他,那渐渐凝集的目光就像是铁棒,痛打他这条无路可逃的落水狗。

      在场除他以外,白虎门的人已死伤殆尽,被毒蛛侵蚀得一个个死状恐怖,尸骨不全,而他身负重伤,难逃一死,与其跪地求饶,不如求个痛快。

      于是他疾冲向黎馥,伸出的左掌指缝中夹了根银针。

      以黎馥的武功,挨过这一掌并非难事,但她并未察觉其中暗藏的杀机,倘若银针入体,她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苏杳冲了过来,为她抗下了这一掌,那根银针毫无疑问地扎进她掌心里。

      苏杳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黎馥怀里。

      井梧反手一掌打在了东暗心口下方,东暗心脉尽断,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天色已恢复浅蓝,他却再看不到黄昏日落了。

      他最后笑道:“这箬城迟早是属于白虎门的,这天下都是属于白虎门的,你们这些徒劳挣扎的蝼蚁,何必白费力气。”

      然而他的话已无人在意,众人皆移开了目光,他就这么死了,死得屈辱无谓,没有半点价值。

      黎馥搂着苏杳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我已是如此不堪,你该远离我到底…我不要你为我而死…杳杳…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自她亲手弑父,她便走向了歪门邪道,此生已是万劫不复,而今她唯一的眷恋也将离她而去了,往后她独自一人该怎么活?

      苏杳断断续续道:“反正…我本就活不长了…苟延残喘这么些日子,我已累了…其实你爹也是受白虎门唆使才对我暗下毒手…这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还私心折磨了你这么久,也够了…”

      她闭上了眼,手从身旁坠下。

      “杳杳…杳杳!”黎馥撕心裂肺地大喊。

      其实她早就知道,黎正临死前曾附在她耳边对她说:“若我不杀苏杳,白虎门的人就会杀你。”所以苏杳对她的那些折磨根本不算什么,她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受尽煎熬。

      或许年少时她们不该因缘结识为好友,苏杳也不该在她险些坠崖时不顾性命地握住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拉上来。

      苏、黎两家,本是世仇。仇人就是仇人,做不了朋友。

      黎馥痛断肝肠,嘴角竟溢出了血。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从此天晴也好,天灰也罢,她再也看不到光亮了。

      柳云不忍看她伤心绝望的样子,心里百般不适,纪玢誉却是极其冷淡地瞥了黎馥一眼,漠然离去,井梧随于其后。

      忽然间,黎馥丢下怀里没了气息的苏杳,匍匐而来拽住纪玢誉衣袍一角:“你为什么不救她,该死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不救她?”

      是了,柳云明白心中的不适因何而来了,以纪玢誉跟井梧的武功,毫发无损地挡下东暗那濒死一击不过举手之劳,可他们却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苏杳送死。

      为什么?

      纪玢誉竟冷然道:“你请我来是为对付苏家,寻出你父亲的下落,我拿钱办事,可救她不在其中之列。”

      柳云睁圆了眼,这是人说的话吗?

      黎馥怔了一怔,哭道:“我给你钱,多少钱我都给你,整个黎家所有的一切我都给你,只要你救她,你救救她,救救她…我求你…”

      纪玢誉抽出衣袍,面无表情地最后看了她一眼:“你不该动徽儿的心思,刻意为之也好,临时起意也罢,你不该险些害死了他。”

      若不是她还会为纪元徽寻医问药,纪玢誉更不会轻饶了她,到此为止已是他手下留情了。

      这是这几日里,柳云听他说得最认真也是语气最重的话,如此简明扼要的几句话竟令人汗毛耸立,原来他对此事如此的耿耿于怀。

      黎馥也吓得说不出话了,泪珠从她空洞的眼里流出,犹如心头血般坠落。

      柳云不禁望向纪元徽,想看看他作为当事人是什么反应,却见他面色复杂,眸光深沉,好似并不多感动。

      难道是因为他早已心知肚明了?

      再看了眼满地尸骸,连她也不禁感慨,这年头人命是如此的不值钱,这辈子活着也不知图个什么。竟还不如那些被毒蛛摧毁的名花异卉,起码曾经绽放过,有过生命中最灿烂美好的时刻。

      “她活不了。”

      纪玢誉分明已然走远,也未曾回头,却还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非他不救,而是他即便出手,也不过保她多活这一时三刻罢了。且每时每刻,她都将忍受无尽的痛苦。

      苏杳早就活不成了,不仅是黎正曾将她打成重伤,更是白虎门的人为了摆布她而迫使她服下的毒,黎馥心里比谁都清楚,苏杳最恨受人威胁,她宁可舍命也要凭自主意愿行事。

      而今苏杳已是躺在冰凉地面上的一具尸体,灰暗的脸上再不复光彩,双目紧闭,好似到死都未得安宁。她本是最注重衣束妆点之人,生前从来光鲜亮丽,无论身置何处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可死后还是免不了归于暗淡,香消玉殒。

      黎馥回到她身边将她重新抱了起来:“杳杳,我永远陪着你。”说罢便自尽了。

      她本身就毒素缠身,想死真是太容易了,稍一卸力,不再以内功护住心脉,便立刻毒发身亡。

      黎府跟来的幸存者们纷纷跪倒伏地,有一两人带着哭腔道:“小姐…”

      可黎馥终于能毫无顾忌地紧搂着苏杳,同她生死相随永不分离了,活着的人在伤心,死去的人却面含笑意。

      柳云闭了闭眼,虽已见过太多惨状,但她仍会感到悲戚,仿佛灾难降临到了自己身上。她总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切,她该怎么做,她还能做些什么。

      纪玢誉已凛然走远,纪元徽不得不拽着她赶紧跟出去,不料刚走出苏府大门便有些闲言碎语传入耳:

      “那女人竟为一条狗杀夫,真是疯魔了。”

      “本就是个疯女人,丈夫在外边不知养了多少只狐狸,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死活不信。”

      “听说那狗是她养了七八年的老狗了,被她丈夫生生打死,还就当着她的面,想来疯也是有原因的。”

      “再怎么说那也就是条狗,人跟狗能有多大感情,她还能指着狗过日子不成?既指着丈夫养活,就该顺从听话,不过打死条狗罢了,又没怎么着她,这有什么可发疯的,得了教训往后长长记性好生跟男人过日子也就是了,她可倒好,发起狂来要给狗报仇,一刀捅死了她男人。啧啧,要我看呐,她就是跟狗待一块久了拿自己不当人看了,以为自己是狗媳妇呢。”

      说罢,那人竟掩口大笑起来。

      另一人用胳膊肘搡了她一下:“你嘴上积点德吧。”

      那人大叫起来:“我怎么了我,那疯女人自己造孽,无端端搬去别苑住,支都不支一声,哪个男人连日里奔波劳累可算回了家,发现媳妇不在还不知上哪儿去了,不起疑心不发火啊,要我说打死条狗都算轻的。那疯女人不知福不记恩,为这点子小事拿刀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丈夫,听说可是一刀毙命,这得是疯成啥样了啊。”

      柳云浑浑噩噩地跟着纪玢誉走到大道上,听完这些话浑身都跟没知觉了似的,里里外外都木了。街上热闹非凡,同苏府内的景象可谓是两个极端,可不绝于耳的吆喝声仿佛被柳云隔绝了,她什么也听不到。

      这时,一行官兵经过,她们口中的疯女人竟一眼看到了她,冲破桎梏闯到她面前紧紧箍住她双臂。

      旁人都忙闪躲开来,柳云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满是血污,面目狰狞的脸。

      她在柳云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被官兵呼呼喝喝动手动脚地带走了。柳云的目光追随她远去,她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四肢都戴有枷锁和镣铐,正走在赴死的道路上,却还在熠熠天光中回头朝她笑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

      石盼归,石夫人。

      木然地走到街角,井梧另去牵来马车,柳云却在纪玢誉踏上车前问道:“宗主,能不能给我半日空闲?”

      纪玢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要做什么?”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柳云仍道:“我想请半日假。”

      纪玢誉道:“不许。”

      柳云:“……”

      纪元徽打圆场道:“要不小叔先出发,我跟云儿晚些到。”

      柳云不由得望向他,她几时说了要他跟着一起?

      纪玢誉一脸不悦,纪元徽只得再道:“求你了,小叔。”

      纪玢誉默然迈上马车,自车厢内传出话来:“入夜前赶到桐城,我在裴弘璧府上等你。”

      纪元徽笑道:“谢小叔。”

      柳云亦感激道:“谢宗主。”

      马车绝尘而去,纪元徽望向她:“云儿,你要做什么?”

      柳云神色凝重:“殓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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