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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考礼庙中太子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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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江邑叹了叹,这人是第几次迁就他们了,就算换个实力没这么强的别人来这时也肯定想甩手走人,就算人家脾气好也不能这样得寸进尺啊。他心知陈三辨这话说得太差,在底下碰了碰对方的手,曲眉挤眼地提示。
陈三辨也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对方是他们在这的唯一保障,有些羞臊地收起贪财的姿态:“您去哪我们跟着就好。”
牧淹崖没说什么,只拨散挡路的尸堆,向更深处走。
隋江邑好奇心起,上前摸了一下那玄铁铠,坚硬的冷质,与它主人给人的感觉相似。他还想再摸一下,得到牧淹崖警示性的一眼。
也许是刚才发生种种令隋江邑觉得他挺好相处,就心理建设片刻,壮着胆子攀谈:“杀哥,这是你第几次任务?”
“四次。”
“我也差不多,石滚村那次是我第二回。对了,杀哥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
“才比我大三岁!”隋江邑真真正正地震惊了,转刻又觉得这老大反应太不礼貌,忙将挑起的眉毛连同圆睁的双眼收回去,“还有那个,我看这玄铁铠镂空这么多,防身好用吗?”
对方不理他了,不知是厌倦了无意义的交谈还是被触及了敏感问题。但隋江邑并不气馁,毕竟像这样的人物,他能得到一两句回应已实属是意外之喜。
又走了几步,更远处的前方隐隐变得漆黑一片--墙上已没有长明灯了。
隋江邑思考起现在的处境,料想这段路大约是个养尸地,藏了不少尸体,只是刚才被牧淹崖屠戮干净。想到这他缩了缩脖子,有些汗毛倒竖之感。
这么长一条暗道肯定连着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然白费这劲干嘛...隋江邑调动全部脑细胞,联想到那壁画上的场景,心头疑云越发浓重,真理正在雾气之外,只等最后电鸣一道,落下雨来。
“隋款,隋款,隋江邑?”陈三辨压着嗓子喊了几声外号,对方始终目光空洞地只管走,活像中了妖邪。他心头一急,略微拔高声线喊隋江邑的大名,这才得到对方如梦初醒般的扭头。
“你觉不觉得咱们现在已经到地下了,这道坡还挺大...我刚用弹力球试了,一放地上就滚得贼快,这下面不能连着个墓吧?”
隋江邑觉得他可能是太害怕导致思维脱节了,身处地下这事还用得着说?正殿大小摆在那,凿开墙走了这么久,不走到地下还能悬空了?最后一句话却蓦然让心头萦绕的云雾一震、慢慢褪去。
壁画上的肴蒸、圆台、云纹,围观群众与中央那人,罗列开来,浮现在隋江邑面前。
下面是个祭坛!隋江邑眼前一亮,几乎已经肯定地想,一般祭坛都建在山顶,讲究接天衔地以近神灵,而这地下若真是个祭坛又会祭些什么?上压人庙下连阴土,百分之百是个专干见不得人勾当的地方,就和石滚村那个如出一辙。
“小辨儿,你真是有一副聪明的头脑!”隋江邑眉飞色舞地说,然后在对方满脸“我有吗说什么了”的表情里快步走向前:“杀哥,我觉得再往前走应该是个祭坛,搞不好还有几千年前的鬼祟东西。”
这话说了其实用处不大,不论什么怪物牧淹崖横竖也就几刀。隋江邑说完了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写了份自以为优秀的作业着急找老师批改,明摆着邀功希宠。
牧淹崖转头,才细细打量他一番,说:“嗯。”
隋江邑从这一个字中听出的夸赞意味,比他决定进军校那年全家人对他长达几小时的吹捧与赞誉更让他激动百倍。若非环境不方便,他简直想编辑一千字的朋友圈来详写他的推理和牧淹崖的肯定。
年仅二十四岁的天才选手,石滚村人头王,杀诡不过头点地,人人都要叫声“杀哥”的牧淹崖,在我的第三次任务考礼庙中给予了我莫大的夸奖!
隋江邑正在原地傻乐,就听陈三辨意外地说:“以往看不出来,你真有点东西的。”
他心绪被搅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总是会成长的。如果我将来变得很厉害,那不仅不用再靠别人罩,还能另外罩着你,到时候咱俩就在诡异地界横行霸道。人家见了我喊隋哥,见了你喊陈哥。”
陈三辨听着就有些憧憬:“我等着那天...操,什么玩意攻击我?”他摸了摸额头,感觉头被撞得发昏。
“那是什么,墙?”隋江邑眯起眼看了看,由于光线太暗,他并不能详清,只看出一个大约的凸出轮廓。
正当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前面牧淹崖突然停下,抬手示意他们噤声。
人声消失后,窸窣响动就格外清晰。
隋江邑瞬间感觉到极为黏腻的恐惧感挤压过来,和四周的浓重黑暗一样,在呼吸间灌满他的肺。
他很响地咽了口唾沫,转头看陈三辨,对方的眼白在暗里莹莹,显得很亮,此时也被惧意占满。
“...什么?”陈三辨极小声地喃喃,方才因为插科打诨而忘却的惊悚又慢慢回流,他下意识握住隋江邑的手腕,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目光。
隋江邑摇了摇头,看向前方默然伫立的身影,当然也看不清楚,但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那、站在比他们更靠近危险的地方,就自然感到发凉的心口漫上一点人性的温暖。
他甩了甩脑袋,紧紧回握着陈三辨的手,心里默念,没事,别怕,别紧张,杀哥在呢,你只要别拖后腿就行,然后有些畏缩地瞪大眼睛向声源看。
到这时,隋江邑的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看出前面好像又是个拐角,然而冥迷之中却如何都辨不真切。响声距他们很近,细细碎碎,回动交振,像是从墙壁里传来的。若细究根源,大约就在陈三辨刚撞个正着的那个突起处。
陈三辨突然福至心灵,将脖子伸长,从突起的侧面看过去,然后短促地"唔"了声,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
"那,那,那有..."陈三辨面孔煞白,冷汗直冒,甚至都忘了保持安静,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道。
隋江邑看他这幅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心里已经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也伸着脖子,小心地觑了眼。
顿觉魂飘天外,简直后悔来这一趟。
墙上嵌着具人尸。
衣服破烂得只剩几节布条,割掉了眼皮和嘴唇,快掉光的牙齿和龇露的牙挂在下颔之上,两颗猩红的、腐烂过半的眼球,正直直望着他。
他感觉精神受到了极大冲击,晕乎乎向后退。下意识去看牧淹崖,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干站着,而是正一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顶着发力那手的肘部,似有所感地快速吩咐了句:"别碰那看门的。"
牧淹崖五指埋入墙壁里,紧紧扣住一个较软的长条状物质,又僵持了不过几秒,就猛地从墙里拉出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来,背后还连着几根被扯断的木条--那是半个榫卯结构。
那样坚固的模型,竟被他生生扯碎了。
他随意将那东西丢在地上,反手抽出刀,刀背霜华闪过的一瞬,周围似乎都被照亮了些许。
牧淹崖大步走过来,用刀尖将尸体的两颗眼珠剜出,又巧妙地挑开下巴勾出舌头,一刀利落割断。
黑洞洞的眼窝分明已属死物,却诡异地令隋江邑看出了怨毒和憎恨。
牧淹崖伸出手,指尖点在尸体的额心,冷声道:"止谤保身,窥者丧命。"他神色沉肃,话音也狠戾,细小声响立刻停歇了。
隋江邑松了口气,感觉理智和勇敢在缓慢回笼,唯有四肢末端还留着危机过后的余颤。
"这是什么?"他开口问。
"用活人炼的,窥探、报信,就这两种用处。"牧淹崖指了指拐角处,简短地说:"跳。"
隋江邑有些奇怪,想着这能跳到哪去。便又走了几步到"折弯"处,才惊觉那哪是什么拐角,分明是块向外兀于墙壁的圆台!先前之所以被他看成拐角,是因为这里太暗,视野有限,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路到了尽头。
他此时就站在圆台上,眼前是一处还称得上开阔的地下空间,向上看看不见墙顶,向下看则是黑压压的一片,离地面少说有三米。
他还在摸着下巴琢磨,就感觉脖颈处的衣服猛地被一股巨力提起,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悬空了。他吓得四肢胡乱扑腾、左右乱看时,正对上同样被拎起来的陈三辨飘忽的眼神。
牧淹崖左手陈三辨右手他,像一手各用指尖捏了片羽毛,胳膊甚至都没怎么发力。
隋江邑咽喉被衣领勒得太紧,喘气带着“嗬嗬”声,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声像极了被诡感染要变异,又紧急压制住喘息。
他怕牧淹崖砍诡砍习惯,直接一抬手给他劈成两截。
这时,他感觉到扯着自己的那条手臂在缓慢下降。
“诶,诶等一下杀哥!”隋江邑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语无伦次地恳求道:“先别扔!别--”
尾音带着几分绕梁的悲壮。
牧淹崖好歹把他们放到离地面二米高才放手。
隋江邑落地时只隐含痛苦地想:杀哥,下次,请给个预警...随后就被一阵密密裹来的滔天恶臭呛得直咳嗽。一旁的陈三辨又在呕,他咳一声对方吐一声,组成一曲呕哑嘲哳的交响乐。
他胡乱摸索几下,尽是黏塌塌软乎乎的东西,满身满手都滚沾上。仔细一瞧,底下全是尸体,手上全是尸油。
“这他妈...这他妈什么啊??”隋江邑绷不住了,几乎要破防,偏偏这时鼻腔里除了尸臭味外又涌来一股呕吐物的酸味。
--一旁的陈三辨已经吐得昏天黑地了。
隋江邑濒临崩溃时,牧淹崖才轻巧敏捷地跃下来,鞋尖着地,身子连晃都没晃。仿佛这时他不再是那座冷硬坚宕、不可撼动移转的山峦,而是片飘然洒脱的叶。
接着又是一手一个,像扔塑料袋一般,又将他俩扔出尸堆。
隋江邑在石地上滚了两圈,顺势躺下来两眼无神地望天,觉得自己已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