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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十一月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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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那守在清河路路口,时不时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晨星蹲在他身边,双手撑着眼皮,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新任务的档案上说,最近一周,有人在清河路一带目击到了怪兽。虽然这年头像什么神农架野人、天池水怪等未知生物的目击事件层出不穷,但这些大多发生在荒郊野外、穷乡僻壤之地,其真实性有待考究,茶余饭后图个乐子听听讲讲就行了,根本不必太当回事。然而发生在城市内部的怪兽目击事件,就不容小觑了。
第一起目击事件的目击者是一群半夜不睡觉、出来的鬼混的夜猫子。他们当时喝醉了,看到那怪兽时,还以为是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做、闲得蛋疼的家伙穿着怪兽皮套在街上晃悠,于是将它围了个水泄不通,热心热情地帮其检验皮套质量,直到它用触手把他们打趴下并张开血盆大口时,才猛然清醒过来,慌忙“嗷”一声撒丫子逃走了。
此后,越来越多的人于半夜目击到了那只怪兽。他们对所见怪兽的描述绘声绘色,几乎众口一词:恐怖的独眼竖向生长,半开的嘴巴流着堪比生化武器的恶臭唾液,长满全身的奇异触手能屈能伸,甩起来时“嗡嗡”作响。胆小者只敢远远的拍几张照片、录一小段视频;某个胆肥得能上天的家伙冒死尾随其后,拍了好些张特写。尽管他们都信誓旦旦地说,拍的时候怪兽确实入了镜,但事后翻出来一看,除了为夜色与路灯光所笼罩的街道,就算把图像放大到失真的程度,也找不出半点怪兽的皮毛。晨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卢那,你觉得这怪兽是真的吗?”
卢那又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一点五十七分。距离怪兽被击到的最早目时间点,还剩下三分钟。
“如果是真的,那些保证自己被怪兽伤过的人不会身上没一点伤痕,而它也不会从目击者们拍下来的照片或录像中消失。”
晨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也就是说,集体性幻觉么?”
“大概吧。”
最后的两分钟,两人是在沉默中度过的。紧接着凌晨两点整,不远处,一团白光忽然拔地而起,又于顷刻间化成了一头两米高的怪兽。这头怪兽与目击者们的描述如出一辙,恐怖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两人当即愣于原地,一瞬间还产生了一股穿越到特摄片片场的错觉。怪兽以搜寻猎物的锐利目光环顾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影,便迈出大脚丫子,缓缓走开了。见此,晨星赶紧拉上仍处于愣神状态的卢那,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面。
致幻型异类大致分成两类:直接对个体施加幻象;或在一块区域布下幻境,扭曲入境者的视野。集体性幻觉显然出自后者之手,而这类异类往往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幻境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张开。换言之,变出这头怪兽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附近。晨星一边时而关注前方的怪兽,时而警惕地打量周边以防可疑人员。忽然,一个从巷子里探出的脑袋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名年纪不大的青年,手持一部数码像机,正在对面前的异形怪物进行各角度拍摄。而后,他似乎察觉到了来自斜后方的视线,转头望了望,然后蹑手蹑脚地向他们溜去。
有怪兽出没的传闻早已吓跑了不少居民,政府也在这一片区域设置了宵禁,因此这位青年十分荣幸地登上了嫌疑人排行榜的榜首。不过他对此浑然不觉,还自来熟地打招呼道:“呀,你们好啊。我叫石田,是一名怪兽爱好者,专门过来目睹怪兽真容的。你们呢?专业的摄像设备都没带,只是来凑热闹?”
卢那不答反问:“你一个人来拍怪兽,不怕吗?”
石田瞅了瞅卢那,仿佛他问了一个非常智障的问题,“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就是特摄迷,非常喜欢看《假面骑士》《奥特曼》这类特摄片,也一直希望哪天天赐一个变身器,变身成拯救世界的超人。然而若没有邪恶的话,正义也就没有了出场的必要,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四处寻找怪兽怪人的踪迹。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只!我冲上去吻它抱它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怕它呢?”
卢那:“……”
晨星默默观察了他一会儿,“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老家在上兴市。”
“你是听闻了怪兽的消息,才从外地过来的?”
“那没有。我在燕川市住了也好些年了。”
“哪个城区?”
石田察觉到了不对劲,神情一变:“你们是不是来拍怪兽的吗,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我们是来调查怪兽目击事件的,麻烦配合一下。”
一看到晨星手上的专员证,石田立马收敛起戒备,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晨星对比了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眼前青年,随手记下了他的身份证号码。石田试探性地问:“专员,你们觉得这怪兽是打哪儿来的?”
“这怪兽压根不存在。”晨星把身份证还给他。
“如果它不存在,我们为何看得见它?”
“因为有人在这一带传播致幻性药物。”
“可世上有能让不同人在同一时间产生同样幻觉的迷药吗?”
“药不行,但人自己行。”晨星说:“他人对怪兽的描述相当于心理暗示,受其作用,就算摆在面前的只是一个画了个眼睛的冬瓜,你也会指着它说那是一头怪兽。”
这个说法听起来挺有道理,石田没法反驳。
“好吧。那传播致幻性药物的人是谁?”
“我们不是正在查吗。”晨星不是很耐烦地看了石田一眼,刚想叫他抽个血,却听他道:“那你们为什么还在这儿跟着怪兽,却不去找犯人呢?”
这个问题着实把晨星难住了。不等她支吾出下文,石田就自顾自地说:“虽然身边的大人们都说我父母死于车祸,但从小到大,每天夜里我都在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爸爸被一只大怪兽拖出了驾驶座,满身是血的妈妈拼命抬起头,叫我赶快逃……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到我每次都会被惊吓出一身冷汗。医生说我被救护人员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怪兽玩具,所以可能是我无意识间将对车祸的恐惧具象化成了怪兽。我先前也如此怀疑的,但前不久逛贴吧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怪兽素描。我问过吧主了。那张素描是他自己画的,画上的怪兽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晨星和卢那顿时一惊。
“专员,我知道这不是迷药的影响,也理解你们必须这么说的原因。但对于我来说,这怪兽或许跟我父母的死有莫大的关系。我发誓我只想弄清我父母死亡的真相,除此之外,我不会探听什么,也不会泄露什么。拜托了!”
看着把腰弯成九十度的石田,晨星抿抿唇,将视线投向了别处——她同情石田,也非常想帮他,但异类事件的调查是不容许普通民众知情的。另一边,触手怪兽蓦地停止前行,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你别这样,快起来吧。”
“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晨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话音刚落,石田就遭到了一记大力的膝顶,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见晨星让石田平躺到地上,右手搭上他的额头,卢那问:“晨星,你在做什么?”
“删除他的记忆。”
卢那倏地一愣,“你……”
“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身份,就算我不这么做,部门也会派其他人来。”
“可他父母……”
“是的,不仅近期的记忆,有关那个梦的记忆,我也全会删除。”晨星说着,仿若看到了什么可骇画面似的表情扭曲起来。与此同时,石田的五官也痛苦地扭成了一团。
半分钟后,晨星看了看逐渐平静下来的石田,抹掉脸上的眼泪,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卢那,你把他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吧。”
卢那担心地看着她,“那你呢?”
“经石田一提,我忽然想起以前好像出过怪兽袭击人的事件。不出意外,部门的数据库里应该会有相关记录。我去找找。”
卢那目送完晨星,垂眸端视石田片刻,接着从他身上摸索出他的手机,用其拇指解开了锁屏。他翻了下石田与吧友的私聊记录,找到了上传怪兽素描图的网友——网名为“子疌”,似乎是个女的。他用自己的号向她发了消息,然后把石田和他的聊天记录全删了,还把她拉入了黑名单。他把手机放回原处,背起石田,带他出了清河路。
到达派出所后,卢那把石田往座椅上一搁,撂下一句“这人睡在了路边,你们看着处理一下”,径自离去了。值班民警看眼空空如也的座位,转过头,不禁与同事大眼瞪小眼——那家伙是喝了假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