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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命薄如烟,私放要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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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烈焱不忍地转眼,望向那即将赴死的人。
“笙娘还有一事,想托付于殿下。”
烈焱略过父王眼中的寒霜,站起身走过去。
笙娘欣慰地一笑,“殿下,不必再为笙儿说些什么,笙儿不会埋怨任何人。”
“笙娘。”
“殿下,走这一步是笙娘自愿的。绑在这刑场上的,不是笙儿,便会是大人。笙儿甘愿,为大人承受这一死,给大人换取更多一些的时间。笙儿知道,您会回来救大人的!您一定能救得了大人!”
两行清泪落下,洒在她胸前染血的衣襟上,她哽咽了,却仍在笑。
“殿下,我知道您是真心待大人好,笙娘去后,您千万,千万要保住大人的性命,大人这一生,总在遭受苦难,来到这里,笙娘还是头一次见着大人过得舒心。笙娘的命是大人给的,这刻要被天收去,您,千万要,好好的照顾他,别让他知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保护他。”
“殿下这么说,笙儿便安心了。请殿下帮忙将笙娘脖上的这块玉,交还给大人,告诉他,遇见大人,是笙儿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烈焱僵硬地将她脖颈上的红绳扯断,抽出来拿在手中,心底却蹦断了弦。
“这半块青玉,是来此之前,大人交托笙娘保管的,笙娘命短,不能再为大人做事了。您一定帮我交还给大人。”
烈焱怔怔的拿着,冰凉得玉却似火焰般烫手。
年儿,他真的是年儿……
“时辰到了,行刑!”
笙娘脚下的柴堆燃起,渐渐的腾起熊熊的火焰,周遭的人民高呼起来。烈焱被侍卫拉开,僵硬地握紧了手中的玉。
寸木炸裂,红火腾腾。角落的人无力地瘫跪在地,犹如心火刺烧。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看见笙娘在火光中晶亮的眼在望着他,殷红的唇无声的呢喃。
“笙儿今生负你,此去化作一缕青烟,也将常伴你左右……”
烈焱冷漠地看着,欢呼的子民,他所敬所爱的人,都在为冤屈的残忍激情。耳边的声音,都化作火苗的攒动声,笙娘的笑,在火色中渐渐暗淡。
没有人在乎所谓真相。
人们只求发泄,只求痛失亲友后罪犯伏法的畅快,只求人云亦云的共鸣。
坏人做了坏事,惩罚了,便畅快了。
管他什么隐情,什么立场。
一个时辰,火簇中的人便已化作灰烬。
四周的人渐渐散去,烈焱还怔怔的站着,手中握紧了那半阙玉,连夜奔回的疲累在周身释散,却还不能倒下。
“焱儿。”
抬头望去,苍老的面容在这夜色中仍然威严。
“父王。”
“跪下!”
烈焱一怔,跪下地去,裂晟天自身边拿出一物摔向他的脚边。
“这可是你的?”
他当初画给锦之的擒龙将军的字!其中撕开的裂口隐隐显现墨迹。那字形,他再熟悉不过。
烈沄的笑意更甚。
“二弟不会连擒龙将军的真迹也不认得吧?”
“父王,这确实是儿臣赠与苏大人的,但这其中绝非儿臣的手笔。”
烈沄走过来,直站在烈焱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东西既然是从二弟的手中送出的,二弟会不知其中的蹊跷?”
烈焱抬起头来,目光冷漠而嘲讽。烈沄太着急了,父王或许却并不想这么早看见兄弟相残。
“沄儿,你不必说了。”
烈晟天强势地打断了烈沄的询问,“这事,定是贼人偷窃再藏匿字卷中以构陷焱儿,他想来也并不知情。”
眼看着父王偏袒烈焱,烈沄有些咬牙切齿,“父王,二弟于那来使关系甚密,怎会不知!”
烈晟天一把自座椅上站起身来,浑身怒焰逼人,“你是在质疑父王的判断吗!”
烈沄周身一怔,心有不甘的低下头来,“儿臣放肆了。”
烈晟天走到烈焱身前,看着铁甲上的褐色血迹。这个儿子,自小到大,每次受伤,从不呼痛示弱。沉稳,睿智,怎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烈晟天一把拔出烈焱腰间的佩剑,将其插在烈焱面前,“焱儿,敌贼不可留,你用这父王赐你的剑,去将那陵国奸人斩首,以泄民愤!”
烈焱心口一窒,抬起头。
“你是冀北的王子,冀北的疆土需要你来捍卫,冀北的人民也需要你来守护!不要以一己私欲害了国民的性命!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烈焱抬着头,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缓缓拔出剑,插进剑鞘里。
烈晟天松了口气,看着这个坚强而执拗的儿子,他必须脱去致命的包袱,才能真正的做个强者。
“尚将军,你随焱儿走一趟,务必要将陵国奸人之首提来见我!”
“末将领命!”
去往牢室的路并不远,烈焱却脚步迟缓。
天空灰暗,一只黑鹰俯冲而来,却在烈焱上空盘桓几周。烈焱抬头,犀利的望它一眼,那猛禽嗷叫几声便飞远了。
铁链枷锁,阴潮暗室,仅留一处四方小窗,却是连成人头脸也无法通过。
遍布全身的新伤旧痂,锦之乏力的抿抿早已干涸破皮的嘴唇,睁开弥漫血丝的眼。还是在这里。
好几日没有进食,几近虚脱。
不知多久,再没有人来用刑,也没有人理会,囚室唯一的火盆在昨日烧熄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添柴。似乎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似的,任由他被捆绑在刑架上渐渐的昏迷。
手腕粗绳摩勒处血口已经凝固,触地捆绑的赤脚已经乌紫麻木,长衫被鞭刑撕裂成条,晕染片片血迹。
门口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锦之紧张起来,怕是又一次的酷刑开始。周身都已麻木,但重新撕裂伤口的疼痛却不会消失。
“人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
锦之费力地抬起眼,只见到一身铁甲戎装。
该欣喜还是悲哀,其实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锦之不睬,只紧紧的眼神凝视眼前的人,似要将他看穿。
“你,回来了。”
微乎其微的声音,锦之自己都几乎听不清。可他知道,他听到了,却没有回答。
尚将军见殿下站定,却没有一点要履行王令的意思,只好走上前来,递出了自己的剑。
烈焱没有接,周身的气势像冻结了一样,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陈副将,都用过哪些刑罚,谁执行的。”
“是晋都尉执行的,只用过鞭子和烙铁。”不过连续用了好几日。
浑身是伤,连清秀的脸上都挨了重重的一鞭,渗出的血珠早已凝固。烈焱却移不开眼,恨不能将他深深印在自己的眼里。
“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问他。”
“可是王上吩咐过,若您不……”
“尚将军!”语气透着隐隐的威严,“你才随我出征回来,也该累了,先去歇息吧。”
“末将……”
“你要违抗军令吗!”
声音大到响彻刑房,身后的两人惊迟一瞬,终究还是出去了。
锦之淡淡的看着他,干裂的唇角不觉的绽出一丝笑。
“你想,问什么?还是想,要亲自动手?刑鞭,烙铁,还是什么?”
这些话,苦的叫人心酸。
过去那些时日的柔情,他的脸温柔得让人想融化。可现在,锦之禁不住些许雾气蒙上了双眼。
那些,不过是梦罢了,半年似真似幻的美好梦境。
“罢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殊途同归的机会……”
最后这几字轻声如蚊鸣,却让烈焱装的冷漠瓦解,眉尖隐隐抽痛。他伸手去抚摸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望着那干裂渗血的唇,狠狠地覆上去,用力地撕咬吞噬。
“唔……”
锦之惊了一瞬,却没有反抗,没有挣扎。重重的血腥味散开来,舌尖被锋利的齿尖划过,一阵热辣的痛感。
看着咫尺之遥的脸,任由唇瓣舌尖被强势的侵略,上身的衣物散乱着,鞭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被温热的舔舐,被紧紧地吮咬。
“烈焱……”
“炎哥哥……”
没有回答,烈焱已经近乎疯狂。
他双手紧紧扶着鞭痕交错的纤薄腰身,一遍一边吻咬着伤口,恨不能将这些皮肉微绽的伤处吻平。
“不要……”锦之强忍痛楚。
“很疼,烈焱,很疼。”
额头细汗涔涔,牙关都不禁颤抖,可是烈焱不曾放弃。每一道伤口的痛觉都再次复兴。锦之紧咬着渗血的下唇,被绑在刑架上的双手更是捏紧了拳头。
锦之闭上了眼,早已经乏力虚脱了。
他看不清烈焱眼中血丝漫布,看不清烈焱唇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这是不是最后一次面见,是不是最后一次接触。
疼痛再起,疼痛麻木。
凝血重启,凝血下坠。
血腥的铁锈气味迷晕了他,完全将他倾覆……备受摧残的身体,终于拖拽着神经渐渐的昏了过去。
烈焱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感受此刻。
想要保护他,想要去圈住他。可是他一直食言。
“年儿,为什么你偏偏是陵国人啊……”
紧搂着纤细无骨的腰身,摩挲着被他亲吻渗血的伤口。小心的为他解开手脚上的束缚,套上破碎的衣衫。
“主人,外面都已经准备好。”
烈焱没有答应,自怀中掏出那半阙青玉,将细绳挂在锦之颈间。
“主人,时间不多了。”
“你进来吧。”轻轻的抱起这消瘦的身子,交递到七离手中。
“七离,保护好他。”
“主人放心,七离誓死也护他周全!”
“去吧。”
烈焱听着脚步踏出刑房的声音,心口漏了风,更加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