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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困顿 ...

  •   “你怎么总跟着我?”冯霜涵眉头微皱,看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耐烦。

      平常哈日伊罕就对她格外殷勤,她受伤回来后,更是像只苍蝇一样围着她乱转。

      哈日伊罕连忙解释:“奴才是府上的护卫,小姐如今受了伤,奴才理应保护小姐周全,让小姐远离危险。”

      “多谢你有这份心,还希望你能多多保护另两位小姐,她们更需要你。”冯霜涵不理会这茬,毫不留情地驳了回去。

      见眼前这个死缠烂打的护卫眼中生起不甘,甚至撇了撇嘴,她心中的厌恶感便更甚一步。

      “前两日你出言顶撞霜晴小姐,我才罚了你跪,你还是没长记性。”冯霜涵冷冷训斥道,“记得你是谁,该做什么,不要再有不合规矩的言行。”

      听了这番话,哈日伊罕失落至极,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下去。她低下头,手中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不敢大声说出心中怨言,那将成为僭越之举。哈日伊罕只能强忍着怒火,低声自语:“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她们到底有什么好?”

      只是看着她的样子,冯霜涵便已敏锐地捕捉到她长期压抑着的心理活动。

      “我警告你,最好给我趁早把这念头打消。”冯霜涵不能理解,为什么眼前的女护卫会对自己有那种想法,不禁漠然道:“你退下吧。”

      屈辱与愤怒将哈日伊罕黢黑的脸变得紫红,看起来像个霜打的茄子。作为下人,面对小姐的命令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只得迈着低落的步伐离去。

      屋内寂静无声,冯霜涵却意乱神烦,心里始终静不下来。她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会看不出哈日伊罕长久以来对她的心思来?

      同样地,她也早早看透了那个名义上的“妹妹”长久以来对她的心思,在霜晴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时候。

      她们初次对一个人情愫暗生又努力克制的拙劣表现,她总能一眼识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一笑置之。

      毕竟摆在她面前的,是比亚部月影的宿命。乌希哈说,她的最后一件任务是嫁入皇宫,在此之前,断不可闹出任何败坏名誉的丑闻来。

      想到这里,冯霜涵睫毛轻颤,睫毛覆盖之下的眼眸又黯淡了几分。

      她本不愿嫁与皇帝,但这是她被捡来那天就已经安排好的宿命。北海人豪放却重义,月影暗卫更是忠诚为先,主人的命令即便拼上性命也必须执行,更何况古往今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她没有任何不从的理由。

      在乌希哈的教导下,一切都很顺利。她被困于黑暗,不曾见过光,便也不曾向往。

      “你看天上的月亮,虽困于黑夜,却是这个夜空最亮的存在。这是我们比亚部崇拜的图腾,是我们的信仰。”

      乌希哈抱着年幼的冯霜涵参观祭月仪式时,曾这样说着。

      “只有在这样的黑夜里,你才是唯一的月亮,唯一的光。”

      然而,就在素未谋面的“堂妹”霜晴出现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变化。

      离开盛京,到玉阳,再到雪城。几年的相处中,她好像看到了比月亮更亮的光。

      那个名唤霜晴的女孩灵动活泼,明亮得意,一双琥珀明眸流光溢彩,举手投足间尽是她作为月影不曾有过的热烈与张扬。

      就好像正午的太阳,耀眼的生命力与自我意识之下,还有着普渡众生的温暖。

      如此这般女子,多看她一眼,再想到战败投降如将烬星火的失权皇帝,想到未来要一辈子困于深宫做一个时刻担心掉脑袋而讨好君王的活死人,冯霜涵不由得一声叹息。

      在冯家的那一晚,她虽在黑暗中昏迷,却好像听到内心深处有细微的冰层破裂的声响,就和曾经无数次不经意间听到的一样。

      仿若春日阳光一点点蚕食着月亮河上厚厚的冰层,那冰面上的裂痕,就是光照进去的地方。

      “我其实怕黑。很怕很怕。”她用指腹轻轻触碰自己的唇,“可是我们谁都不要越过那条线,好吗?”

      圣玛丽亚学校东灵部,大家正在六月玫的带领下进行演出彩排。

      苏美奂凭着南疆的歌舞在台上大放异彩,尽管只是身着常服,她的歌声和舞姿还是赢得一片叫好。

      温舒冉直直看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打心底里羡慕不已。

      “你就别看了,再看也不会和美奂一样漂亮的。”方灿阳嘲讽道,“就凭你这怪模怪样的长相,不会也想上台表演吧?”

      见温舒冉一脸难堪地低下头,他哈哈大笑,越发蹬鼻子上脸:“真被我说中了?太稀奇了,一向低调的温姐姐竟然有这种心思!哎,别以为你眼睛小,别人就发现不了你蛮夷一样的黄眼珠子,我要是你,可不好意思拿这双眼珠子上去吓人!”

      霜晴听着都替温舒冉生气,即刻对方灿阳翻了个白眼,愤懑道:“怎么有狗在叫啊?还是个丑的不行的黑狗,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你……”

      “我什么我?你先嘴贱还有理了?”霜晴乘胜追击,随后又用北海土话补了一句:“阿特卡。”

      一旁的沈筠溪听到这个词先是有些惊诧,随后憋笑道:“大姑娘家家别说这种粗话。”

      霜晴则双手一叉腰:“这词和他太配了。”

      见她们这般模样,方灿阳又急又恼,忙质问道:“喂,这里是东灵,你们在说什么蛮语?”

      “阿特卡——”霜晴重复了一遍,并贴心地作出解释:“被阉了的畜生!”

      方灿阳气得满脸通红,刚好此刻苏美奂走完过场下了台,他便强忍着把脾气憋了回去。

      苏美奂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伙伴们,灿然一笑:“霜晴同学和筠溪同学也来试试吧。”

      在周围人玩味的目光下,霜晴想起冯霜涵的话,只得拒绝:“不了,我没什么擅长的才艺。”

      “筠溪同学呢?”苏美奂又看向沈筠溪,“你古琴弹得好,还会拉胡琴,那般多才多艺不展示一下可惜了。”

      “我不喜欢被那么多人注视的感觉。”沈筠溪觉得这个举动十分刻意,甚至不想正眼瞧她。

      方灿阳借机报复,在一旁插话道:“她们两个瘦得跟干狼鱼赛的,上了台也是现眼,怕是只会表演咸鱼翻身吧。”

      “那也不像某些只会乱吠的黑狗,不上台也是现眼!”霜晴实在看方灿阳费劲,出言回击完毕,便拉过温舒冉,“温姐姐,陪我出去更衣好吗?”

      她们走在窗明几净的走廊,明媚的阳光并没有让温舒冉舒展眉头。

      在她们来到学校这些日子里,温舒冉虽不像苏美奂一样同她们亲近,却也没同其她人一起排挤欺负她们,只是始终和她们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偶尔甚至会默默给予关照。

      霜晴觉得她是个好心人,这次才会路见不平慷慨解围。

      “方灿阳说的话你别在意,就当听一只黑狗在吠叫,我每次都是这样。”霜晴出言宽慰她。

      温舒冉却落寞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羡慕美奂,她是那么漂亮可爱招人喜欢。我也想上台展示自己,可是……”

      说到这,温舒冉的声音停了下来,结尾处有着显而易见的沉重。

      霜晴只是轻快地眨了眨眼,道:“想去就去啊,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

      见她没能懂自己的欲言又止,温舒冉只好将心思全盘托出:“可是,我作为美奂最好的朋友,不但长得不漂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和美奂相比,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不会的。”霜晴鼓励她,“各花入各眼,评价人的标准不能只凭一种。大家明明都很喜欢你啊,一两个畜生在那叫唤,咱别理就完了。”

      看着霜晴舒展的微笑,温舒冉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决定敞开心扉。

      “其实,我也有一半北海人的血统。”她鼓起勇气道,“虽然我从没提及过,可毕竟和一般东灵人长得不大一样。大家都不喜欢北海人的长相,我也确实算不上好看,便被她们自动排除在外。后来我放低姿态,迁就照顾每个人的感受,这才换来了同学们的好感,可依然免不了被处处挑剔。”

      “你也是?”霜晴先是一惊,随后喜上眉梢。

      难怪一直觉得这个班长面容亲切,仔细一看,还真是典型北海西部人的模样,尤其她有着金色的眼睛,在北海,这是富有智慧的巫师祭司的标志。

      “我也一样啊,从来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标致美人。”这方面霜晴可是与她深有同感,“有人喜欢我,说我眉清目秀看着机灵,有人不喜欢我,说我长得一副尖酸刻薄没福气的样子。但是我并不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谁觉得美、谁觉得丑,都不重要。那是别人的想法,与我无关,我不想刻意讨好身边的人。”

      面对这半个同乡,霜晴的思乡之情再一次翻涌而出。她忍不住打开话匣,语重心长地劝导着:“我一直认为,长相乃至整个身体都是苍天嫲嫲赋予我们的礼物。其中凝聚着族群繁衍的历史和父母先辈一代代的人生轨迹,也凝聚着家乡地域特有的气候风格。所以说,我们每个人的长相都是历史沉淀的宝藏,是一份无比珍贵、独一无二的礼物。我们生于至北那片广袤的土地,没有被严寒夺去生命,自然也不能被风雪压弯了腰,北海女子就该有种不卑不亢宁折不弯的傲骨。”

      若是一般人,霜晴也不会说得如此深入。这样的话语,只有说与和她一样的北海女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意义。

      “我爱我的父母亲族,爱我出生长大的故乡。无论别人是何想法,我都喜爱自己的样貌。并不是因为它有多漂亮,而是它凝聚了我那么多的心中所爱。”

      听了霜晴这番话,温舒冉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眼睛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你说的没错,爱我的人给了我这副容貌,我应该倍感珍惜,而不是任由别人轻贱了去。”温舒冉终于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谢谢你,我会好好努力的。”

      很快到了演出那天,冯霜涵拗不过沈筠溪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被强行拉了过来。

      “这里,这里!”霜晴身轻眼快,钻进人群中抢到了三个视野较好的位置。

      她兴冲冲地招呼两个姐姐,满心欢喜,计划着全程坐在冯霜涵身边观看表演。

      没想到冯霜涵从她身边绕了过去,隔一个座位坐下。这一举使得霜晴满面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肌肉一下子僵硬。

      “筠溪妹妹,快坐。”冯霜涵浅笑着拍了拍隔在她和霜晴中间的座位,示意沈筠溪坐在那里。

      沈筠溪有些不知所措,看看霜晴,又转头看看冯霜涵,一头雾水。

      “没事,坐吧。”旁边的两人都绷着诡异的微笑,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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