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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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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年时瑾又来了见山院,秋茗出来道是主子方歇下,请他回去。男孩一身莽劲,竟是抬脚就要进去,秋茗拦他不住,紧跟着上前。
屋内罗帐放下,瞧不清楚里头的人影。
年时瑾梗着脖子冲进的门,这会儿陡然顿住了身形。
那帐中安静,秋茗瞥了一眼,到底拦在了他身前:“少爷,小姐真的睡了。”
“倒是睡得早。”男孩没再近一步,却仍是有些不甘。
秋茗低头矮声:“少爷,今日……是前夫人的忌日。”
“……”
重新关好门回来,秋茗瞧见灯下的少女,过去替她披了衣裳:“小姐不打算告诉少爷吗?”
“今日他若是再放肆一点,我恐怕就该说了。”年时雪垂首,以手为梳,将肩上的发细细梳理着,“可他还算是有良心。”
“小姐不想叫他伤心?”
“有什么重要呢,兰玥没有苛待他,否则,阿瑾也不会这般听她的话。”无论兰玥是出于什么心态,总归对阿瑾,是带了真心的,学习之事便是她不提,父亲就这一个儿子,总会想办法,年时雪只是不放心,“我说过,我想做个坏人的。”
秋茗看她:“小姐又说什么胡话。”
“其实,我没有什么立场讨厌兰玥的,她是姨母也好,是年家主母也好,她都是娘亲的亲妹,”年时雪不以为意地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如若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父亲。”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望着灯盏出神。
其实不是无迹可循,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多想过。好比往时父亲带回来的糖葫芦,总有兰玥的一份,还会亲自送过去。好比看花灯的时候,她骑在父亲的肩头,娘亲牵着她的一只手怕她摔下,兰玥便会挽住父亲的一只胳膊,免得走散。
那时候,她总觉得兰玥只比自己大六岁,也是小孩子,还低头叫问她要不要父亲也抱她起来看,想来那时候兰玥红着的脸,竟不全是被热闹的人群挤热的。
可是小孩子,其实只有她一个啊。
娘亲那个时候发现了吗?应该是发现的吧。
后来每次出去玩,娘亲都没有再带兰玥了,她还问为什么。
简直是往娘亲的心上扎刀。
所以,娘亲才要坚持回到江南祖宅吧?
所以,后来从山匪手里逃回来之后,娘亲什么也没有解释。
她与父亲,就这么陌路了几个月。
直到最后自戕在庭院。
也是今日面对施老太太,接过那一块玉珏,年时雪才终于明白,哪里会不恨。
若是当真逆来顺受,又为何要在殿上刻意出声。
“我相府求娶的,是你,年小姐。”
如今提亲的人家,个个都与兰玥相谈甚欢,却唯有相府,只与她一人说。
娘亲……
施老夫人说是因为娘亲的关系,这个理由,再加上传言里那施大公子的病疾,确实合理。
可又当真如此么?
年时雪想得很慢,却想不出其他。
因为抛却了娘亲这一层,她竟真的找不出相府看上年家的理由。
父亲的官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实在是瞧不上眼。
“小姐想什么?”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也不安稳。”
“小姐怕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年时雪醒得早,她又梦见了自己。
这一次,是在宫宴之上。
她被刺客拽着退后,视野往上,能瞧见隐在暗处的弓箭。
她猛得睁眼,忽觉后怕。
所以,这宫宴上布置下的杀手,其实是有人知晓的!
而这人也提前出了宫殿,甚至,他能敏锐地将那些暗处的箭矢都收入眼底。
是韩侍郎?不!当时韩侍郎在殿中,她余光扫见。
难道……难道真的是施淳安?!
不对,施淳安不是眼睛不好么?
一路心事重重,一方面年时雪不确定这梦中视角可是确有其人,另一方面,她又总是想推导出可能的人选。
直到对面突然哼了一声。
年时瑾抱着胳膊靠在车壁上,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又掀了小帘往外勾头去瞧。
年时雪理了理衣襟坐好:“善学书院自前朝开设,几经开闭,已过百年。主事人闻老先生博闻强识,曾游历四方,通晓古今。论学识,他不比宫中贵人的南书房太傅差。善学书院虽小,所收学生不过几人,可从那里出来的,皆为名士。”
“呵,如此说来,岂非人人挤破头进去,怎么就只这几人入学?”
年时雪也不看他:“因为不是所有人,闻老先生都看得上的。”
“什么意思?”
年时瑾松了胳膊,又催了一句:“说话!”
年时雪没跟他卖关子,却也说得冷淡:“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老先生收来做弟子的,若是败了名声,不如不收。今日带你去,只是想试试运气,”
年时瑾被这话噎得来了气:“那如何才能收?”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年时瑾站起来,“不知道你带我来做什么!”
“我以为母亲已经告诉过你了,你没有做准备吗?”
“……”
年时瑾气得又一屁股坐下,一个字也不再想跟她讲了,只扭着头看外头。
秋茗听得想笑,她知道主子是故意的。
年时雪看着男孩气鼓鼓的侧脸,也慢慢弯了唇角。
兰玥一直说他还小,说得多了,年时瑾就当真觉得自己还没到能读书的时候。
这些日子她瞧得分明,之所以这小子依赖兰玥,因为几乎所有事情,兰玥都包办了,似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似的。
如今要把他完全从兰玥身边摘出去才是正经。
书院逢休才可回家,如此甚好。
当然,这善学书院自然是没年时雪说得这么玄乎,那闻老先生,也不是不收人,完全是因为老人家懒。
自打在江南救上摔了腿险些溺水的老爷子后,年时雪也跟着他读了一阵子的书,临到他养好腿后准备离开庄子时,她才晓得原来老爷子祖上是帝师,而老爷子自己,竟是京城善学书院的主事人。
“可惜你是个女娃娃,不然,似你这般一点就通的,老夫倒是可以叫你高中。”
“若是可以,时雪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老夫的命是你救的,你这庄子上的酒虽是不行,饭却好吃,二者换一个请求,是老夫占了便宜。”
年时雪莞尔:“我知晓,老先生喜好游历,怕是在京中时间也不多,是以才不愿多教徒弟。时雪只望,若有一日,京都年家小子求学,先生能给他个机会。”
“你是京城年家的小姐?那小子,是你弟弟?”闻老先生想了想,“姐姐不差,弟弟,应是也可,老夫留意便是。”
“谢过先生。”
马车停下,年时雪假寐的眼睁开,她缓缓看向对面。
肉眼可见的,男孩已经有些紧张,握着膝头的手指微微揪起。
善学书院说是城东,其实已近郊外,背靠山林,遗世独立。
许是做了些心理建设,年时瑾终于鼓起勇气跳下车去。
年时雪没下去,单是坐在车上听着他叩门。
“小姐,少爷进去了。”
“嗯。”
等待的时候有些久长,年时雪下来透气,这儿倒是清静得很,是个治学的好地方。
“驾!”有声音由远及近,从马道上传来。
她来不及戴帷帽,就这般转过身去。
马上的男人目光凌厉,缰绳被他攥在手中,一身玄衣飞掠,身后跟着的是十几名灰甲,一行人从年时雪眼前疾驰而过。
错身之际,她瞧见男人绷紧的唇线,还有似有所觉瞥下的眼。
疾退几步,再看,只能望见道上扬起的轻尘。
“是刑部的轻甲兵!”秋茗道,“我之前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见过的。”
年时雪点头,她没见过,但……她见过那马上的男人。
宫宴上,亦是他救的她。
没来由的,她突然又记起梦中场景。
心口骤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