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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闭门思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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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盟谈过以后我陷入了一种很焦虑的状态,我想过给潘子打电话,可是一来我二叔正对我进行严密的监视,我根本没有机会摸到手机,另一方面则是潘子已经退休了,上次我自作主张叫他去江陵帮手又害得他受了重伤,现在还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应该去打扰他。
虽然闷油瓶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少到可怜,但是胖子不一样,他毕竟也是北派里的一个人物,只要我人能到北京,总会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不可能一点破绽都不留下。可唯一的问题是,我怎么样才能从我二叔的眼皮底下脱逃出去。
说起来我二叔只是个开茶馆的,又热衷于棋艺书画,最偏门的也不过是术数,看起来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但是我总觉得,他眉目间有时候传达出来的神态,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总是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茶楼老板身上。而且我三叔在道上声名煊赫,却还是非常忌惮二叔,我爸是吴家长子,却也把当家的大权交了出去,甚至连管教我也基本是二叔在操心,可见他这个人一定很不简单。
而且二叔手下的那些伙计,一看就是布鲁斯威利斯的那种体格,硬闯肯定是没用的,而他们又对二叔言听计从,估计收买也行不通。更何况我现在一没钱二没权,凭什么收买人家,又不是闷油瓶,还有几分美色能出卖。
思来想去并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按兵不动,顺便集中精力好好养伤,二叔给我请了精神病专家我也好言相待,一上来就主动承认自己有妄想症,绝不跟人发难。医院里又经常有新的实习医生或者护士进来查房,导致我就形成了自我介绍病史的习惯。结果有一次有个护士一进来我就热情介绍自己是男性未婚,有疑似精神分裂,谁知那女的一听就惊呆了,和手上的档案一比对,结结巴巴地跟我说她走错了病房,随即就落荒而逃。我一呆,心说自己的行为看起来真是和精神病没什么两样了。
可能是我的认错态度过于良好,最后连专家也没办法了,苦笑着跟我说:“像你这样的病例还真是绝无仅有,看来你是太想出去了。”
也不知道那医生是不是跟我二叔说了什么,过了一个礼拜,二叔竟真的给我办了出院手续,又让医生给我开了一堆药,把我带回了杭州奶奶的家中。我本以为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凡事都会容易些,可没想到整个戒严等级根本没下降。但我并不愿意放弃,便计划凌晨三点从窗子里翻出去,没想到竟也被二叔的伙计堵了个正着。
二叔听了消息就连夜赶过来,眼睛里还泛着红血丝,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憔悴,和以前神清气爽的样子有天壤之别。可我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照着我的脸扇了我一个巴掌,把我整个人打得都眼冒金星,鼻血都流了一嘴。我二叔下手狠,闹出来的动静也大,把我奶奶也闹了起来。我本指望着她能站在我这一边,可她竟只是披着衣裳站在一边不说话,慢慢地转着手中的念珠。我心里立刻就凉了,可见看来这件事上,全家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否则我爸妈也不会只匆匆来看我几次就把这事丢给二叔处理了。
我二叔寒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道:“你以为跟我明里来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很聪明是不是?”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梗着脖子不说话。只听我二叔又道:“你受过教育,也有脑子,那些事情你仔细想想究竟说不说得通。你每次下斗都能遇到同样的两个人,这两个高手跟你非亲非故,就围着你一个人转,为了救你去跟粽子拼命,凭什么?你以为这是桃园结义?”
我索性也不再伪装,看着我二叔说道:“二叔,你说得很在理,我确实没法反驳。不过你想过没有,我给不了他们任何东西,可他们却可以为了救我而死。既然他们连这个都可以做到,那我现在为了他们坚持自己的想法跟全家作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二叔一听,竟不怒反笑,只是他的笑让我觉得比他震怒更加可怕。我想他可能误会我的意思,连忙又补充道:“二叔,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跟家里对着干。但是他们的死活对我来说真的很要紧,你就让我把这件事查清楚行不行?之后我保证绝不再下斗,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话!”
我这句话说得十分诚心,可二叔却不肯再与我多说,只叫他手下的两个壮汉将我关进祖堂闭门思过。这两个人也毫不含糊,强行将我架进了祖堂,面对着祖宗的牌位按在了一个蒲团上。虽然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但我家某些地方还沿袭着过去的老派做法,比如子孙做错了事情就要到这里来跪着反省。虽然我爷爷没什么文化,但是奶奶家里是杭城大户,因此很多形式都搞得十分花哨。我还隐约记得我小学的时候我爸和我二叔都还有通宵反省的经历,说起来只有我三叔总是随心所欲,似乎也没有人用老吴家的这一套去约束他。
现在想来,莫非是家里人早就知道此三叔已非彼三叔,因此不以吴家人的身份去看待他?我这样一想又觉得疑惑,如果大家早就知道真三叔已死,顶替的人是解连环,那为什么要合作让他以三叔的名义活下来呢?说起来解连环不就是谋害我真三叔的最大疑凶么?
祖堂里的布置本来就十分肃穆,我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脊背发凉,难道二叔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那家里究竟有多少我不清楚的秘密!这时我却听门吱哑一下地被人打开了,回过头去,竟看到是我奶奶,提着一个花壶走了进来。
我心里十分惭愧,心说我自己折腾就算了,还把老人家半夜挖起来实在是很不应该。很想扶她坐一坐,可是现在又是罚跪的状态,随便乱动显得反而更加冒犯,便只好叫了一声奶奶又老实地跪着。我奶奶点点头,便走到我面前的花架边开始浇花。花架上面放着一株兰花,花瓣有点白又有点绿,我根本看不出名堂来,只觉得看起来有几分病态,但我知道我奶奶是一直很喜爱兰花的。
这时便听我奶奶说道:“小邪,你小时候背过家训,你还记得里面是怎么说朋友义气的?”我心里十分奇怪,心说怎么突然抽查语文背诵,我可完全没准备过啊,而且我这个人生来就记性差,年代久一点的事情都忘得七七八八,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好在因为家训背得次数太多,还能勉强答上来,便说道:“……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节文尔。(注:此处是抄袭了《颜氏家训》)”我奶奶便点了点头道:“你二叔或许肠冷,可也是以他心里对这个家的责任为准。”
我一听就有点心烦,闹了半天我奶奶还是来当说客的。谁知这时,她话锋又一转道:“小邪,你知道这株花的来历吗?”我心说自己顶多能分清菊花,兰花这种阳春白雪的东西自然是不了解的,便摇了摇头。我奶奶便说道:“这株花是川兰中的春剑,我特地托人从四川移栽过来的。但是川兰很矜贵,在我们江浙的水土上怎么也养不好。”说着她便收起了水壶,扭过头来看着我道:“小邪,人其实就同兰花一样,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怎么也长不好,就算勉强也没有用。”
我奶奶这一席话说得我迷惑起来,有些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这时她又淡淡地笑了笑:“下个礼拜四你二叔要去福建采办安溪铁观音,你这个人腹热,如果要做什么我肯定是管不住你的。”我一听心就狂跳了起来,莫非我奶奶的意思是暗示我准备周四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