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不辰、既作尔歌》墨妖

71、番外五、凉笙

　　番外五、凉笙

　　凉笙是凉王的嫡幼女，她出生那年，父王都四十有三了，母后都近四旬了，作为父王母后唯一的女儿，凉笙自小可说是受尽宠爱，不只父王母后疼他，长兄胜更是日常将她顶在头上玩。二叔三叔家的哥哥姐姐也疼她，姑姑虽没有孩子，但却是这家里最宠她。

　　所以凉笙自小到大，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直到她十四岁的那年，见到了扈明！

　　骁王的次子！

　　一个好看得让她看到第一眼，便再移不开眼睛的人。

　　彼时，其兄朗已经掌控了有扈，曾经强硬得敢同青旗部叫板的那几部，已经没落，朗甚至直接将他们赶到了蜀地最南边，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将部下所有族人分成了十二城，他亲自指定城主，城主负责本城及附近村落民户的所有事。看似将权柄下发，可实际上朗王分发的这十二城主，都是多少年一直效忠其父、效忠叔父、效忠他的近臣。但即便皆是亲信，朗还是订下了三年一考的规矩，每三年就要考验一次十二城主的治城结果。比人口、比耕地、比山林、比牛羊马区、更比各项商税。是的，在有扈那里是没有人口税的，人户只需按人头交粮，交粮也视年成上下调浮，并不固定，若遇年成不好，直接不交也是有的。可商户就不同了，商户利大，又不耕种，便必须交税。税抽得又重，所以商人们便得想尽办法提升利润，为此各处收拢工匠，改进技艺，提升品质。以至于扈地如今所出的许多东西已是比夏地还要精美了。

　　象这次父王六十大寿，明带来的这些漆器、金银器、玉器便皆是凉地没有的精致。

　　笙个个都喜欢，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明。

　　“母后，我想……”

　　这个家看似父王掌权，可笙知道，在家事上真正做主的是从来都是母后。姑姑的夫婿是母后挑的，二叔三叔的妻室也都是母后挑的，所以，她要是想嫁给明的话……

　　“你喜欢明？”

　　“是。”

　　“那他可喜欢你？”

　　这个，笙低头了。明虽比哥哥小着十来岁，可是自来到扈地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哥哥在一处，她是个王姬啊，怎么可能和外男在一处。可是：“母后，我喜欢他。”

　　端木安回头便把这事和王讲了，凉斯拍腿：“这有什么不行的，我看行。笙是咱们的幼女，北凉的王姬，有谁是配不起的？朗那边称王只是个时机问题，那小子是断不会把权放出去的。等朗称王，有扈的天下就是骁这些儿子的了。明比咱们的笙大六岁，就算将来不做扈王，他们兄弟情份好，明的日子也会很好。说不定不接朗那个班，过得更自在呢。”

　　端木安叹气：“你只看到这些吗？”

　　“那还有什么？莘玳现在还到处野着玩呢，她那性子不是个爱为难人的，指不定还嫌媳妇呆在跟前烦呢。至于朗将来娶哪个，都不重要。朗、明、还有最小的那个朔都是亲兄弟，这三个孩子和咱家一样，同父同母，同胞所出，情份好着呢，你不必担心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端木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个，可是离得太远了，真有什么，咱们看都看不见。而且……我这些天冷眼瞧下来，这个明，看得斯文和气，但性子只怕阴狠。胜与他打交道，我都劝着他多留几个心眼。笙？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比艳当年还没心眼呢。要是真嫁过去……她护不住自己。明也不象是看得上她的样子。便是答应了，我反而更担心。”

　　让安这么一讲，凉斯那颗火热的心也渐自冷下来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便试探性地问了明一下：“你哥今年可不小了，你父王给他看好人家了吗？”

　　明笑着摇头：“没有。我哥自小有主张，这种事，他自己会做主的。”

　　凉斯笑笑：“你哥确实有主张！说来，都是你阿母心狠，小小年纪就扔得孩子到处跑，可不养得这样。你也是，听胜说，在外面那些年，都是你哥在带着你？”

　　“对。阿母不擅长带孩子，一个朔便已经闹得她不行，便把我们两个全踢出来了。”

　　凉王哈哈：“说来，我还没见过朔，倒是之前见过你哥一面。那个朔今年也有十二了吧？”

　　“对！我来之前，刚收到消息，说是阿母嫌他烦，打发朔回蜀地了，让我哥再看一个。”

　　凉王这个无语：“你阿母真是的，嫌烦生这么多干什么？”

　　明思来也很无奈：“听侍姆讲，好象是我阿母看叔母生的小女儿可爱，便想自己也生一个。可生了一个我，再一个还是儿子，气得不行呢。说来还是伯父有福气，胜是能干的，还有个小女儿笙承欢膝下，我阿母啊，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女儿。不过我阿父却劝她，没女儿正好。儿子不管如何，让他们自己过去总是安心的，要生个女儿，嫁得好或不好，多吃一口还是少穿一件，都心疼。若再遇上不好的，唉哟，那可就不要活了。”

　　话不用说明，点到即可。

　　凉斯回来便和端木安讲了：“让笙打消这个念头吧，这孩子太精，笙抓不住。”

　　凉笙不依，当夜就跑去姑姑家闹，却不料向来宠她的姑姑，也是坚决反对！

　　凉笙就不明白了：“我不过就是想要个男人嘛，你们干什么都不同意？我又不是看上了什么不入眼的？”

　　凉艳瞪她：“什么叫只是想要个男人？若现在你想的只是一个男人，他便是有了家室，姑姑也能抢来。可扈明是那样的吗？那是骁王的次子，是莘玳的儿子，是下一任扈王的亲弟弟。你知道这三个人有多可怕吗？骁王当年在有扈那般势弱的情况下，你父王都从来不对他大声说话，一直以礼相待，诚心交好。至于莘玳，那可是做过有夏王后的女人！”

　　“姑姑，她没做过！有夏的王后是虞桑！”

　　“你还和我顶嘴？虞桑，你看着她是王后，看着她也笑到了最后，可她那个王后是怎么来的？你回去和你母后好好打听打听去。姒康原本对她还有两分情面，可知晓她背后做了什么，就再也没去过她宫里。要不是他手上再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替他打理夏宫，要不是姒辰争气，你当他们母子三个还能活到今天？”

　　“虞桑，从来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王后！而莘玳，你看着她在有扈没名没分，甚至连场婚宴都没有。可实际上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掌权人。你仔细想想扈朗的作派，与骁王一样吗？那分明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男相的莘玳。她把骐教成了她想要的样子，她把儿子教成了自己的样子，她借口不想带孩子，把明把朔全扔给了朗来带。你当她是真管不了几个孩子吗？她那是让他们兄弟绑紧了扎成团。她自己养的孩子有多野，多狠心，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想将来不出现兄弟相争之事，就得让朗觉得那两个弟弟就是他的儿子。”

　　“笙，那不是一户普通的人家，那家人没一个好对付的。你嫁过去，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还是好好地呆在北凉，有你父王，有你阿兄，有二叔三叔和姑姑，你这辈子想过得多痛快就会有多痛快。可要是你自己作死，非要这个扈明。这小子可不会象他父王那样，他会娶你的，但娶了你以后，你会过得怎么样？可就由不得你父王和王兄了！”

　　凉笙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姑姑，吓得她都不敢说要留在姑姑这里过夜，直接抹脚溜回凉宫了。

　　只是，在她回宫的路上，车队竟是意外碰到了扈明和他的随属。他们似乎是刚刚喝酒回来，正往迎宫的方向去。

　　晚上的扈明容颜更甚，像轮明月一样，光华闪烁！

　　她真是喜欢啊！

　　可是……这人明明看到她的车队了，却就象是没看见一样，直直地便错马过去了。凉笙还是不舍得挑开帘子回头去看，却看到了扈明嘴角的冷意。那一瞬间，凉笙仿佛看到了前些年王兄看姒茉的眼神……

　　“回吧！”

　　“王姬！”

　　“回王宫，我想通了，这个男人，我不要了。”

　　*

　　“这么说，那凉笙不要明了？”

　　西境戈壁上，一堆篝火边，停着两只骆驼。夜已深，骆驼已经睡了，可火堆边的两个人却还没睡。

　　骁刚刚看完从有凉来的信报，除却一干正事外，另有一件必须告玳的就是凉笙明确的告诉凉王，她不要明了。

　　玳笑得前仰后合：“我的儿呀，白长了那么漂亮一张脸，怎么就没法子把那些小姑子迷得对你要死要活呢，才新鲜了几天就不要你了，没用！”

　　骁无奈看她：“这样不好吗？明处理得多好，让凉笙自己退步，总好过凉斯真的开口了再婉拒强吧？”

　　玳撇嘴：“这还不是某人的缘故？凉王心里一直想让某人当他的好妹夫，迟迟不如意，一直惦记着呢。”

　　竟是他的错吗？

　　骁捏这坏东西的耳朵：“明那张脸长得象了谁？还不是象你这才这么招蜂引蝶的？”

　　玳不认！“他明明长得更象你，你长得可好看呢。要不然那凉艳能对你念念不忘的？”见骁要咬她，才赶紧改口，环上他的颈，娇滴滴地讲：“我也喜欢你这张脸呢！你忘了？那年凉奔和易秋想算计我，可我满脑子只想着你这张脸。我的骁王，你也很招蜂引蝶的你知道吗？”

　　“你呀！就会哄我开心。”

　　玳眨眨眼：“王，妾身有哄您开心吗？没有吧？妾不会哄人，只会说实话呢。”

　　这言过于熟悉！

　　骁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最后只能咬住这坏东西的唇，才算是停下。

　　天有些冷了！但今夜的星辰过于明亮，骁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裹住了他，也裹住了他怀里的玳，看着那天上的繁星，真是难以言喻的美丽。这些年，他带着她到处游荡，在不同的地方都看过夜星闪烁，可若说哪里最美，骁却觉得：“还是西境的夜空最美。”

　　“所以，你其实也想打回西境来的吧？”

　　“是啊！怎么会不想？这里是我的故土，我祖父、父亲、叔父全都埋葬在这里，我有扈千千万万的列祖列宗也全在这里。我当然想回来。”

　　“可是……”

　　骁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莫说这几年的有扈让他们折腾得元气大伤，就有一日可恢复鼎盛，甚至比那时更加强大，我也不希望用扈民的血来换取一块土地，哪怕这块土地再珍贵，对我来说，也比不上扈民的安稳。可是玳，国运或昌盛或凋闭，总是不如人意的。姒康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内侍手里。而虞桑，熬了半生，终是能挺直腰背站起来了。那个姒辰……他来有扈找我商量时，我便看出来了，此子绝非俗物。他、凉胜还有咱们的朗……将来是他们的天下了！”

　　“你觉得朗弄不过那两个吗？”

　　骁好笑地捏捏她的脸：“你怎么会说那两个？”

　　玳挑挑眉：“姒茉还是会嫁到北凉去的。”

　　“因为姒辰？”

　　“或许吧！但不管是为了什么，她最终还是会嫁到北凉。你要不要和我赌？”

　　骁摇摇头：“我不和你赌。”

　　“因为你也这么觉得？”

　　“对。姒辰，在某些地方，还是很象姒康的。茉是他的胞妹不假，但他可以为了茉反抗他的父王，却不会为了茉影响他的大夏。所以茉一定还会嫁往北凉的。而明不要凉笙，更多的则是因为这一点。将来的局面，并不会比你我年青时更容易。”

　　那倒是！不过玳并不担心呢：“我已经把我所有会的都教给他们了，能创造的所有历练也都让他们经历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骁没好气地看她：“你这般狠心，可记得他们是你的亲儿子？”

　　玳嘟嘴：“好好，我狠心，你是慈父，行了吧？”说到这儿，玳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要回有扈吗？”

　　“对！这个时候我得回去看着些朗，马上便要到最紧要的时候了，我不能让他走错一步，更不能让别人在这关键的时候给他捣乱。”

　　这个……玳想提醒一下：“你对那些人过于心软了，他们后来都不怕你了好吧？你这个时候回去，是给朗扯后腿！”

　　骁敲她脑壳：“我可以悄悄的回去，不让他们知道就是了，但是我得看着，不看着我不放心。”

　　好吧！真真是慈父一个。

　　相较之下，她这个阿母就显得十分没心没肺了。

　　而骁在思量完有扈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后，才发现：这坏蛋竟是没睡！

　　“怎么了？不想回去啊？”

　　“那倒不是。你陪我在外面玩了快十年了，我也玩过瘾了。”

　　“那你还是不喜欢他们？”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亲儿子的地盘，我有什么可不喜欢的？”

　　“那你这气嘟嘟的样子是干什么？”

　　玳抱紧了骁抱着她的手臂，看着天上那些闪闪亮的繁星：“骁，你说当初要是玕活下来了，今天会是什么样？”

　　她的胞弟吗？骁将玳抱了更紧：“他如果还活着，你就不会遇到我。就算遇到了，相识了，甚至喜欢我，你也不会选我。你会象虞桑对付姒康那般，帮着玕上位，然后弄死你父王。至于是下嫁还是做康的王后，对你来说都不过是个过程。莘玳，你可承认？”

　　这么些年，他还是有些记恨她！

　　玳无语地抱住他：“玕走了！”

　　骁亲亲她：“是啊，玕走了，你很伤心。可是玳，我们曾经失去的，终会在另外一处得到。你失去了母族、失去了玕，失去了你的母后，可你得到了我，得到了朗、得到了明还有朔。”

　　“上苍，给了你另外的补偿！”

　　是啊！上苍给了她另外的补偿。

　　“咱们回家吧！”

　　回到儿子身边，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