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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这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通电话。

      被接通的滴的一声响起时,加迪尔其实有点慌,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莱万也没有开口,仿佛也是在等他先说。他们俩中间横亘着一个大洋,几个小时的时差和太多太多问不出口、说不出口的话。到最后到底还是莱万先开口了:Hallo。

      声音挺轻的,还有点说不出的紧绷,末尾的卷舌音发得有种细小的混乱。

      加迪尔沉默地听着,意外地发现比起恼怒或别的激烈旺盛的情绪,时隔这么久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他更多感受到是一种安静的被揭开感。就好像一直捂住一个盒子,现在它打开了。之前他可以催眠自己以前的莱万和现在的是两个,可以催眠自己不在乎,可以催眠自己对方不是个好人,结束就结束,可以在脑子里想出一万种自圆其说的能让心脏好受点的话来应付生活……可在莱万的声音响起的这一刻,所有不甘的挣扎的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的自我劝说的虚妄都被扯开,他得醒来。莱万还是莱万,从来都是同一个人,而他得好好地处理这件事,处理好他们的关系,面对现实,否则一切只会变得更糟糕,把无关紧要的人也拉扯进来。

      加迪尔感觉自己像是一直在水底潜游,现在忽然一下子钻了出来。耳朵边所有水流灌注的感觉骤然消失了,只剩下真实的晚风在吹拂,带来属于真实人间的动静。

      “我现在不是在和你生气,闹别扭,都不是,我是认真和你说话的。如果你真的还有一丝一毫在乎我,你就也和我说心里话。”加迪尔说,讲出自己最想知道、昼夜无解的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罗伯特?”

      那头沉默了很久,只能听到呼吸声。加迪尔站在镜子面前迷茫地看自己的脸,觉得看得清,又觉得好像看不清,大脑好像没法把他自己的脸完整地刻录进脑海和记忆中,他只要一闭眼自己的相貌就是某种蒙上了模糊白雾的形象,好像怎么擦也擦不掉。

      莱万是真的过了很久才说:“我想要你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开心。

      “和以前一样对待你吗?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哥哥、半个家人一样?你喜欢和看重这样的关系吗?”加迪尔轻声说:“可你如果真的这么需要我,从一开始又为什么要骗我。”

      “我说过了,可你不相信。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要你伤心——” 莱万换成了波兰语,像是怕德语讲不清楚。

      “我当然没法相信,因为难道你能瞒我一辈子,难道我现在就不伤心。”加迪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圈红了,觉得难堪,背过身去不再看自己的脸:“骗我只会让我更难过,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莱万的呼吸变得非常沉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在竭力压抑喉头中滚动的呐喊:“我是真的觉得这样对你来说更好。”

      “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喜欢活在谎言里的人。”如果他们现在是面对面说话,加迪尔一定会揪住莱万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问:“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莱万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可他的话却相当残酷:“这不是我觉得,加迪尔,这就是客观的事实。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不续约的下一步是什么?你就没有想过多特和拜仁摆在我面前,我会选哪一份合同?但凡你真的了解我,你也不会惊讶。

      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你宁愿去相信你幻想出来的莱万多夫斯基,他说什么你都愿意信,因为那是你想要的,我只是在扮演你想要的人——扮演一个擅长去爱、擅长保持距离、从不越轨也从不多要的人,一个完美的哥哥、半个家人、值得信任一生的朋友,但这可能吗?你从来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现在你看到了,你就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但这不是背叛,如果是别的人,我从头到尾都不会在乎他们的想法和心情,你怎么就看不到我是为了什么在隐瞒和伪装,是为了什么才觉得无法和你开诚布公?

      我只是想让你能开心点,能开心多久就多久,而不是在一整年里都沉浸在越来越多的离别痛苦里。我也向你保证了分开什么都不会改变,你对我,对安娜,对我的整个家庭来说依然是重要的一份子,我尽全力向你证明了——”

      加迪尔安静地听着,这么多天来,许多积累的委屈、困惑、怨愤、失望、希望与无数次来来回回的揣摩终于像是累到不能再高的石堆块一样坍塌成废墟。彻底轰然垮塌的这一刻,他反而感到了某种彻底的解放和自由。

      “你觉得我不愿意接受真实的你,lewy,到底是我不愿意,还是你在害怕我不愿意?你有没有想过我相信你,不是因为你是多么高明的骗子,不是因为你有多完美,也不是因为我希望你骗我、希望你能为了我改变你自己,而只是因为我不会怀疑你。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是因为我从来没觉得你会和我说谎。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不知道你也不满足。我曾经以为,以为你真的爱我,第一次有人真的爱我。我以为真的爱我的人不会让我难过,所以我以为……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你可以把我看成混球,加迪尔,我不否认。”莱万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有点绝望地重复:“可我本来也不想伤害你,从来都不想。”

      “但你真的让我好痛苦,我觉得好疼,lewy,比骨头被踩断的那次还疼,疼好多好多,你怎么又不可怜我。”加迪尔轻声说:“你说想要我和以前一样,我做不到。我想要……我想要我们暂时不要再联系了。如果你不是出于单纯的友情去看望Marco的话,也别再打扰他。”

      莱万竟然听笑了:“到最后你愿意和我说话,哭这么一大通,却还是为了别人。你这么爱他,又有什么可在乎我的?我能让你难过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你怪我向你隐瞒,那你为什么也在欺骗我呢?别装得好像真的很伤心一样,其实对你来说我一直什么都不是吧——”

      “如果我都说到这样了,你还觉得我是装的,我也没别的办法让你相信我了。”

      加迪尔打断了他:

      “我不怕你说这些话,你不要觉得能让我生气。虽然我不懂、我残缺,可我有没有努力爱过你,是不是真的信你,有没有难过,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明白,lewy,我问心无愧。

      你一直不敢相信我,是因为你是个胆小鬼。而我一直敢相信你,不是因为英勇,而是因为我是个无知的蠢货。我不会再责怪你,但我也不想再当自欺欺人的笨蛋了。我总觉得我在等待你和我说什么,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我想要一个道歉。你只要说一句对不起,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万个理由,于是我们就可以重归于好,因为我好想要原谅你,好想要原谅自己,好想要假装无事发生、回到过去。

      但我该感谢你不愿意再骗我一次,你说得对,这才是真实的你,真实的我,我们真实的关系,我早就应该面对这些。你的担心也是对的,我才不要喜欢这样的你。不是因为真实的你不好,而是因为你不能用虚假的脸让我爱你,又怪我没能透过它看到你里面的模样。”

      加迪尔忽然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一个夏日的七点四十,那天晚霞是紫色渐变成粉橙色的,被光笼罩的莱万看起来温柔到近乎小心翼翼,站在台阶下笑着和他握手,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起来好小啊,我是哥哥呢”。哥哥,哥哥。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误的天色,错误的温柔,错误的笑,错误的设想,错误的期待。

      错误的“爱”,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没什么能遮掩的了。”加迪尔彻底平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再次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莱万告别,还是在和无数个过去的自己说:“全都结束了。”

      加迪尔彻底把他拉黑了,原本心心念念留住的各种消息记录和照片也都删了个一干二净。上一次他还觉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却感觉一点难度都没有了,麻木到变得轻快。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太久,久到被敲了敲门,是克洛泽的声音:“加迪尔,你在吗?好久没看到你,我顺便找一下。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加迪尔匆匆忙忙冲洗眼睛和脸庞后就开门。因为他情绪已经平复了,看起来倒是还好,不像是哭过,好像只是累了,洗脸眼里进水洗红了。也不知道克洛泽是没有起疑还是只是体贴他不愿打探隐私,反正他什么都没多问,只是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他好像从哪件衣服里都能变出手帕来,加迪尔觉得克洛泽副业应该是搞魔术的,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没头没尾的笑意让克洛泽挑了挑眉头:“怎么了?我脸上沾了脏东西吗?”

      “不,沾了世界杯进球记录。”走廊里安静无人,加迪尔趁机吻了吻他的侧脸:“还没祝贺你——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射手。”

      “啊,我要脸红了,这可真让人招架不住啊。”克洛泽大方地苦恼了起来。

      加迪尔笑出了声。克洛泽抽手把他抵到墙边,倾身吻了吻他的嘴唇,传递了一点麦芽酒的香气。加迪尔没拒绝也没回应,只是舔了舔下嘴唇,睫毛懒洋洋地垂下又掀开,天真的坏孩子劲:“好吧,这就是我的贺礼啦。”

      “谢谢你,宝贝。”克洛泽轻笑起来,眉眼在柔和的灯光中舒展着:“非常甜蜜。”

      加迪尔笑,脸庞因为亲吻自然地发烫,尽管他其实并没有害羞。克洛泽用手背抚了抚他的脸颊,轻柔而小心地问:“你还好吗,孩子?你知道可以和我谈任何事的。”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哄孩子的笑意:“你知道的,我是保密大师。”

      加迪尔又笑了,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克洛泽于是不再问,只是顺势抱紧他:“我随时都在。”

      他闻起来真好,加迪尔知道他们不能再这里逗留太久,不然被看见就糟了。他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很温暖,却又还是很冷,垂着眼乖乖地嗯了一声。

      派对开到了凌晨四点。回房间把手机充上电时加迪尔才看到有多少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这时候欧洲那边也是深夜了,加迪尔为难了一会儿到底是没给罗伊斯打电话——虽然和莱万说得有够绝情的,但加迪尔还是相信他通话时应该是绕开别人了,在罗伊斯面前更不会表露出什么情绪来,如果会的话他就不是莱万了。

      加迪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觉得其实他和莱万都比各自想象中要更了解对方,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坦诚过,第一次这么面对彼此,就是一起把过往毁灭。莱万一直在那里表演最好最纯真的自己,一演就是四年,倒也不觉得累,真厉害。准确来说所有人都在他这里或多或少地表演着,加迪尔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好多人发疯时候和他说的话,克罗斯问过“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穆勒问过“我能不能多喜欢你一点”,胡梅尔斯问过“你可不可以不要原谅我”。

      他听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其实都是完全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现在他好像理解了一点,又好像没有。整个事情最大的难处在他身上,他没有在演戏,可是别人想要和他相处却得表演,他们大概很害怕自己不符合“标准”,做了错事被他排除出朋友范围。假装自己没有私心与欲望总是很痛苦的,这些东西表达出来后却不被加迪尔接纳就更痛苦,好像是为了不纯洁而被狠狠鞭挞。加迪尔想到自己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被各种上纲上线的条条框框教训,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惩罚,得去和神像忏悔,恳请被宽恕和原谅。

      长大后他却无意识的,自己就变成了那座雕像。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翻过身来,抚摸起自己的手掌心。虽然体罚属于虐待,他很少很少挨打,可也还是有过几次被戒尺敲的经历,做错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现在用一个大人公允的眼光来看,不为自己狡辩,他也可以发誓一定不是什么类似于偷东西一类的严重的坏事,只是一些被抓住后会被解读成“不虔诚”的错。是不小心弄翻了烛台,还是觉得圣经里的故事很凶残?具体的原因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那种痛楚强烈到好像变成了某种烙印,轻轻松松地就穿越十几年的时间回到了他的手心,像被擦开的火柴似的立刻升腾起灼烧的痛。加迪尔还是轻轻摸着柔软健康的肌肤,不懂为什么明明伤早就好了,感觉却还是留存。

      人生的混乱性可能就在于此,没有人能真正地活在当下,回忆一刻不停地反过来塑造本能,他想要摆脱,却摆脱不了。加迪尔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如果是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小孩,他会喜欢什么,烦恼什么,爱什么牌子的糖果,恨什么口味的蔬菜,交往什么样的朋友,如何与他们吵架又和好,怎么躺在一个被子里说悄悄话,讨论哪个球星最牛,抱怨作业和老师还有学校里脸上长了雀斑的队霸,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目睹过的别人的人生。

      他试图唤醒自己心中独属于幼童的,哪怕是他这样怯懦的乖小孩也曾拥有过的鲜活的生命力,他回想自己最近做过的这些“叛逆”的事情,试图找到应有的打破教条和桎梏的刺|激,可感受到的却只有虚无和平静。糟透了,原来他的生命是座年轻的废墟。他渴望爱,因为爱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有点温暖和安慰的东西。可是爱不是钢筋,不是水泥,不是土壤,没法搭建出新的世界。

      爱只是挽救他生命的强心针,或者说叫他不要匮乏而亡的营养补充剂,每次打一针都会有种暂时的美好错觉,错觉过去后一切还是会落回原点,甚至让没有爱的世界变得更冷、更丑陋、更无法忍受。加迪尔又一次想到了死亡,这次却不是出于逃避,而是一种真正的理性思考:除了死亡以外,还有办法能从这个古怪的循环中逃出来吗?

      手机提示音打断了他漂满房间的死亡设想,它们缩回了脑子里,加迪尔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适应屏幕的亮光,是来自卡卡的信息。深夜版本的他总是非常热情的,但输成这样的夜里还有心情发短信,确实是超乎他的想象。

      然而对方说的却既不是热情的邀约,也不是和比赛相关的任何事,只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今天星星很漂亮。”

      这里不是工业城市,天空确实很美。但加迪尔糊涂了,这是发错人了吗?

      然而对面立刻跳出新信息来:“你怎么还睡?惊讶emoji”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半夜和卡卡对话,加迪尔爬下床拉开窗帘和玻璃门,看到外面确实繁星坠满大地,低得像是伸手就能握到一颗。

      “确实很漂亮。”加迪尔回复道。

      卡卡不再问他为什么还没睡,只是拍照片,介绍起了天上都能看到哪些星座。加迪尔漫无目的地跟着认,其实一个都没看出来,它们离他太遥远了,于是显得过于渺小。这个时间冷,他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却不想进屋里拿外套。看了一会儿天空后他低下头看下面的花园,铺了石子的地面对于确保死亡来说还挺友好的,但如果砸在上面的话脑壳和脸一定会坑坑洼洼的,那帮他收敛尸体的人会很辛苦。别人也就算了,格策一定会骂人家为什么不能把他弄平整漂亮了,哭得要死要活。

      “看到狮子座了吗?是你的星座呢。”

      十二星座和现代天文又没关系,而且他也不一定是狮子座。加迪尔又找了一会儿,实在是发现不了,有点疲倦地回复:“我不知道我的星座是什么。”

      “我知道啊,你是7月31日出生的,是狮子座。”

      加迪尔都有点感觉他在说梦话了:“你不可能知道,你认识遗弃我的人吗?”

      对方果然是说错话,过了一会儿才发消息过来道歉:“对不起,我一定是昏头了。”

      是啊,你显然是。

      加迪尔重新低头去看石子路面,但手机还是震,卡卡今天话怎么这样多:

      “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加迪尔,请不要伤心。”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输了七个的不是你吗?你在干什么呀……加迪尔无奈到感觉没办法了,顺着栏杆坐下来,把被风吹乱的金发拨到耳后,开始打字回复:

      “我没有难过,里卡多,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还没睡?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卡卡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虽然还是输成了这样,但我反而弥补了遗憾。我参与了这场比赛,也尽力了,没有让我的同胞和队友们独自承受这些痛苦耻辱,这都让我感到很慰藉。我觉得内心深处很宁静,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大事。”

      加迪尔确实读了好几遍都没消化。以为他是会自责到恨不得给全国人民下跪道歉的类型,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想过他想得开到这种,怎么说,这种离奇的地步,不由得不知道该回什么。卡卡大概是也没指望他能回什么,很自然地又扯到了别的地方:

      “人生总是有很多事情是这样的,虽然结果不好,但努力过了心里就没有挂念了,对不对?”

      加迪尔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由衷觉得卡卡是幸福的:“是的,这样真好。”

      “所以我想再邀请你一遍,我想带着你在巴西玩。不一定是这次世界杯结束后就留下来,只是预定这件事,时间随便你。只要你想要开始了,我们就一起飞到圣保罗见面。无论什么时间都可以。”

      加迪尔看了很久他的话:“如果我到八十岁才找你呢?”

      “愿上帝保佑我能活得够长(笑哭emoji)”

      多奇怪的对话啊,好像在梦游。因为都在说这些奇怪的话,他因为复杂思绪而强行活跃到现在的脑子很快就陷入“不深入思考了是吧那快点关机让我休息”的状态,加迪尔终于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困意。他和卡卡道了早安,然后回到床上。温柔的床榻,就是不够暖和,这里没暖气,开空调又太干燥。他睡意朦胧地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爬了起来,在凌晨五点多拨通了穆勒的电话,反正大家都是住单人间,不用担心会吵到别人。

      “怎,怎么了?”穆勒接起电话时感觉昏头转向,像是被一百个大锤子砸在头上,两眼直冒金星,起床气发作的空间都没有,因为他人都快死了,话也说不清:“我才,才睡了一会儿……”

      “你喝醉了吗?”

      “没。”

      穆勒揉着眉心,他一整个夜里都没喝什么酒,怕起不来床没法收拾东西,还等着今天睡醒回基地再彻底敞开喝呢。

      加迪尔语气平和地说:“过来陪我睡觉。”

      “……啊?”

      穆勒以为自己幻听了,接着又感觉应该是在做梦。但是做梦能梦得这么清楚吗?为了赶紧搞清是不是在做梦,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匆忙拿起床头的杯子砸了一下脚指头,很好,疼到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

      “喊什么,得狂犬病啦。”加迪尔也疲倦,声音都快散了,听起来好像受不了了在撒娇,听得穆勒魂都要飞了:“……来陪我,快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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