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猫》山上风下

1、第 1 章

　　开学第一天早读，教室里乱哄哄一片，浪了一个暑假的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说着各自的假期见闻。

　　班主任老何走了进来，将黑板擦在讲台上拍了两拍，开口道：“安静。”

　　教室里的热闹并没有被她这几下震慑住，老何扶了下眼镜框，提高了音量，“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转学生。”

　　听到这句同学们才终于安静下来，伸长了脖子往门口望。有人说：“哪有人高三了还转学的？”

　　“谁呀？”

　　一个男生在议论声中走了进来，立即引起教室里一阵骚动。

　　“哇，好高。”

　　“帅哥诶！”

　　老何又拍了下黑板擦，示意台下的女生矜持点，清了下嗓子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转学生，叫贺覃。”她转过身对贺覃道，“你自我介绍下吧。”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男生只是将自己的名字重复了遍就没再说话。老何有点尴尬地点了下头，对他指了个地方，说：“你去那个空桌坐。”

　　方展一直低着头，仿佛班上正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是班上最早一个进入学习状态的，从刚才开始就看着眼前的一道物理题直皱眉。

　　四周响起的议论声，特别是女生们带着兴奋的尖叫，都没进入他耳朵，一直到有人经过身边，他才突然抬起头。

　　一个高大清瘦的男生走过，坐在了他右排的后一个座位。

　　来了转学生的新奇并没有持续多久，大家很快就被迫进入到紧张的高三生活中。方展对这个转学生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只记住了他有些漠然的眼神，好像是个挺酷的男生。

　　方展第一次注意到贺覃，是他的好朋友刘思奇在他耳边不住的嘀咕。

　　“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你知道吧？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压根不搭理人。”

　　“我听学习委员说看到他的资料，说他是福建人，福建那边是不是都可有钱了？”

　　“他该不会是什么富二代吧？难怪这么拽，哪像你，家里有钱还这么没架子。”

　　在方展出生长大的这座小城，外地人并不多，当地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产业，方展他爸开了个玩具车制造厂，在当地就可以称得上是个企业家。方展自然也就成了企业家的小少爷，他爸从来不缺他的零花钱，方展对钱也无所谓，出手很大方，所以大家都爱和他玩。

　　这些话方展听完就忘了，只是偶尔瞟到贺覃，感觉他整个人就像和周围有一个结界。

　　方展第二次注意到贺覃，是在开学第一次模拟考后。他的成绩算是中上，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不学无术，方展对学习挺上心，只是他天分有限，学得不是那么轻松，特别是理科，物理他即使参加了补习，有老师1对1辅导，成绩也还是上不去。

　　这次考试成绩出来后，方展意外地发现贺覃是个学霸，而且他的物理几乎是满分。这让他有些嫉妒，也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学才能学到满分的。

　　到了高三大家都争分夺秒的学习，哪怕是去食堂吃饭都觉得浪费时间，于是很多同学都加入了带饭的队伍。

　　中午下了课，方展在座位上将餐盒一个个取出，看着眼前精致到无味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

　　方展的妈妈是当地剧团的演员，年轻时特别漂亮，是小城里的明星，他心高气傲的妈妈早些年间想要出去闯荡一番，后来因为父母病重，只能困在这个小地方，没能实现当演员出名的梦想，最后还是走了美女找富商的这条路子，嫁给了方展他爸，虽说不是什么大富豪，但也是当地颇有财力的老板。

　　他妈妈一直有些不平自己的境遇，但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虽然她保养得当，依然有姣好的身材和清亮的嗓子，却也还是被岁月磨没了年轻时的劲头，只想着相夫教子，将自己的儿子培养好。

　　于是他妈妈对他有一套特别精细的培养方，大到将来读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小到每顿饭吃哪几个菜都一一给他搭配好。

　　从小过惯了这样金贵的日子，所以方展有些挑剔，特别是在吃饭上。到了高三，为了营养均衡和减轻肠胃负担，他妈每天都按照食谱给他准备清单淡少油的饭菜，在强大的学习压力和过度的脑力消耗下，方展一看到这些就毫无胃口。

　　虽然方展很瘦，但毕竟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长身体，一顿不吃会饿得慌。他将筷子在餐盒里拨了又拨，挑挑拣拣地吃着。

　　“你是在吃猫食吗？”

　　正往外挑葱花的方展被右后方突然的一句话吓一跳。他下意识向后转头，看到贺覃对着自己的眼神，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在说我吗？”

　　贺覃点了下头。

　　他特别看不惯别人浪费食物，但这个男生每天吃饭都是这个样子，今天他没忍住说了出来。

　　被他这么一说，方展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有，我只是……”话说得磕磕巴巴，这更让他有些气恼。

　　好在贺覃只说了这一句，之后没再说别的话。方展回过身暗暗松了口气，不再在餐盒里挑来挑去，而是闭着眼全部咽了下去。

　　有了第一次的交谈，他们俩之间好像突然就没那么陌生了。

　　这天，方展又被一道物理题难住了，这不是个重点高中，班上同学里认真学习的不多，高考之后大部分人不会再继续念大学，而是会留在这座小城干些小的营生，或是南下打工。

　　这个题目方展想不出头绪，他又不喜欢和老师打交道。

　　中午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右后方看了眼，贺覃正在吃饭，他胃口好像很好，饭吃得很香，难怪能长那么高个子。

　　方展一时忘了将眼神及时收回来，贺覃忽然抬眼和他对上视线，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问他：“怎么了？”

　　偷瞄被抓个正着的方展赶紧回头，考虑了几秒后又转过身，迟疑着开了口：“我有道物理题不会，你能告诉我一下吗？”

　　方展看到对方很轻很快地笑了一下，挺干脆地点头说：“行。”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拽。

　　于是方展将练习本拿了过去，在他空着的前桌座坐下。贺覃看了几秒题，在草稿纸上很快地列出几个点，开始给方展讲解。

　　方展的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眼神一会儿在他乌黑的发顶上，一会儿又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最后落在他的饭盒里，贺覃把饭菜都吃完了，吃过的餐盒很干净。

　　“听懂了吗？”

　　“啊？”一直在走神的方展心虚地点了店点头，“懂了，听懂了。”

　　贺覃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在这做一遍。”

　　走了神的方展当然是做不出来的，他收回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你能不能再讲一遍。”

　　贺覃脾气居然还挺好，又耐着性子细细讲了遍，这一次方展终于听懂了。

　　“谢谢你，你物理学得挺好的。”

　　贺覃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回道：“我每门成绩都挺好的。”

　　方展有点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吃饭跟个猫似的。”

　　“什么？”方展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贺覃朝他的饭碗指了下，语重心长地说：“你不饿吗？这么大个小伙子吃这么点猫食怎么长身体？”

　　这些话方展听得耳熟，他妈就常这么说，而眼前这个酷哥用同样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莫名的反差让他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这笑让贺覃有些莫名其妙。

　　方展突然冒出来一句：“那我以后在你旁边吃，看你吃得香，我的胃口也能好一点。”

　　贺覃有点意外，将饭盒收起来，说：“随你。”

　　于是他们俩就成了饭搭子。

　　吃过饭的时间，方展常厚着脸皮问贺覃题目。

　　说来也奇怪，在他的学习上，他父母一向是很支持而且很舍得花钱，从小到大他上的补习课不少，但他觉得那些老师都没贺覃能讲到点子上。贺覃很随意的几句话往往就能让他开窍，学习效率显著提升，成绩也有很大进步。

　　这天吃过午饭，方展手头没碰上什么难题，但每天中午和贺覃待一块好像成了习惯。他向贺覃提议道：“出去散个步吧。”

　　贺覃点头起身。

　　秋天的操场，跑道上铺了层落叶，风经过时带起落叶互相追逐。方展和贺覃悠闲地走着，两个人隔着一两步的距离。

　　方展才想起问道：“你不是这里人吧？”

　　“我福建的。”贺覃的普通话绝对是福建人里讲得很好的了，听不出什么口音。

　　“哦，那好像挺远的。”

　　“是挺远的，我从小就跟着爸妈去了很多地方。”说这话的时候，贺覃的语气有些无奈，方展望着他盯了一会儿，发现贺覃才十几岁的年纪，却莫名有一种漂泊感。他说：“去的地方多挺好啊，我从小到大就在这里，都没怎么出过这座小城，最多就是跟着爸妈去省城逛个街玩一玩。”

　　方展又问：“你将来想上什么大学？”

　　贺覃无所谓地回：“哪都可以。”

　　“哦，我想去首都，想去瞧一瞧大城市的模样。”方展满怀期待地说。

　　“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