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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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青瓦檐下，青瑞一眼便瞧见了霓凰头上的那支竹簪。
那竹簪简陋，仍是青竹形状的裸胚子，只是将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青瑞认得那东西，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霓凰，霓凰打马自他身旁过接住的那支竹簪。
青瑞自小跟着伏城到处游历，未曾有人教过他束发，待到头发长得不能再长之时，便学着伏城折了枝青竹，随手挽上。
却怎么也学不会伏城的精巧法子，挽上的发走了不多远的路便松松垮垮，几欲坠下。
他便跑去问伏城手法，伏城却难得窘迫，道出他也不会，只是靠术法而已，又问青瑞需不需要。
青瑞自觉这种小事就不必浪费术法了，幸得无事，到处游历，也就是到处走路而已，走着走着便时常停下挽发，也不嫌繁琐。
帝女的白马并不见得多快，只是这发髻本就摇摇欲坠而已。
勒马停住的帝女，白马转头慢慢悠悠地行至青瑞的跟前，青瑞顶着的一头稻草样的头发随风飘扬。
帝女看他这副模样轻轻勾了勾嘴角，一手摘下头上男子用的发冠，递至青瑞的跟前：“我用这银冠和你换你的竹簪子。”
摘了银冠的青丝散落下来，落在帝女的脸颊旁，衬得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青丝被风撩拨，在空中微微荡漾，青瑞也一时看失了神。
他一时间竟然恍惚，将眼前之人与自己千千万万的梦里之人重叠起来。
“不乐意吗？”帝女见他不说话，另一只手又松了马绳，马蹄在地上踢踏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翻遍周身的帝女，除了额上的银冠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物件。
青瑞反应过来，急忙道：“没，没有。”
然后不敢再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红着脸低头，将视线落在那摘下的银冠上。
不是多么华丽的物什，银丝随意缠绕出发冠，做成飞鸟的形状，显得自由而随性，配套的银簪也是差不多的风格。
虽然略显粗糙，这么仔细来看，青瑞还是认出那交缠的飞鸟正是凤凰，弯绕的银簪是龙的样子。
龙与凤……在这邺州城里能用这些图样的少女只有一个——离国的帝女。
青瑞猜出她的身份，更加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能收。”
伏城虽不为金钱所累，但青瑞跟着他见过许多民间疾苦，当然知道这银冠的价值，自己那被帝女揣在怀中的竹簪子怎能换这么贵重的东西。
帝女的眉头皱起来，又把早就揣进怀里的竹簪子拿出来，两样东西都在她手中了，看了看还是觉得喜欢，便一不做二不休翻身下马凑到这衣着简朴的少年身前：“为何不能收？你嫌我这银冠便宜吗？”
“不，不是……”
帝女一下子靠得这般近，让青瑞不由颊上更红了，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鼻尖还萦绕着帝女身上不带一丝脂粉气的清香。
见他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霓凰也没再他答话的时间。
身量比青瑞高些的少女正一手捞起他的头发，熟练地挽出一个髻，随即将那冠套上去，发簪胡乱扎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身轻如燕，一个转身跳上马，坐在马背上一手拿青竹，一手挽发，一头青丝又被她高束在了头顶，转头向青瑞道声再回之时，发尾如马鬃般扬起来。
如来时般像风一样，去时也像风，骑着白马又远去了。
比起给自己挽发，霓凰给青瑞挽的发就稍显凌乱了些，甚至有些摇摇欲坠，而额边散落的杂发也显得他更狼狈。
但青瑞却没顾上这些，只愣愣地盯着远去的白马，还有那自由自在地飞舞在风中的青丝。他这一生第一次见有人活得如此恣意潇洒。
当日的帝女与今日雨中的帝女，全然像是两个人，这种对比，不由让青瑞觉得心惊。
伏城见他不对站在一旁轻轻咳了两声，以作示警。待那引路的道人离去，便轻声问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闻此言青瑞便仓皇低头，留下一句：“不算认识。”
只是匆匆一面，何谈认识可言。
“那就好。”伏城抱剑走进寮房，并未对此事过多在意。
青瑞却又觉心底一阵悲凉冒上来，选择歇在此处当然不是为了皇城里权贵们许诺的那些人间黄白、权柄浮云，而是因为伏城觉得此处有妖邪存在。
虽现今没有找到任何迹象，但伏城推测出妖邪最可能存在的地方是——霓凰的身边，甚至是寄居于霓凰的身上。
不是故人，那就好。
桩桩件件都在问青瑞的慈悲心，青瑞与伏城一道在人间除妖游历，除妖降魔，护卫万民。
伏城教他的第一件事是慈悲，对万物慈悲，可青瑞却迟迟不懂这种慈悲，伏城口中的万物难道不包括妖？
降妖除魔这事说得好听，实际上到底有点杀生正道的意思，妖与怪将死之时，哭泣与悔悟哪一样与人有别？
为什么他们对妖不怜悯？
每当他问到此处，伏城便看他一眼，说不清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继而便继续带着青瑞四处游历。
此时青瑞看到霓凰便生出点惧怕之意来，怕眼前霓凰真的时是那个需要他斩杀的妖魔。少年时的心动产生出无限私心来，青瑞低头，不敢喊住伏城告诉他，自己越发不懂什么是慈悲了。
如果他之前对妖的怜悯是慈悲，今日对霓凰产生的情感也是慈悲，为什么他能斩杀之前的妖魔，去无法想象自己斩杀霓凰的场景。
他的私心在这个雨天疯狂地生长起来，在而后两年中，每一个没有发生任何鬼怪之事的夜晚，就被他圈养滋生得更加庞大。
他甚至想，就这么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陪伴着霓凰走出那样的雨天。
……
而此时此刻，霓凰正端正地坐在他对面，眼中闪烁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炯炯光芒。
对于霓凰突然抛出的问题，青瑞想他应该是有答案的，他想珍藏每一刻和霓凰在一起的时光，连同现在这一刻以及之后的每一刻。
但青瑞其实最后什么都没说。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沐风泽见问题过后青瑞由轻松变得面色凝重起来，实在不知这样的问题能让他想到什么不甚高兴的事情、
最后青瑞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两人闲扯了一些花儿草儿的，青瑞无甚聊天的心思，不久便告辞了。
坐在原地的沐风泽就算有了霓凰的全部记忆，也无法知晓青瑞的所思所想，实在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而且今天青瑞没有画画，那究竟是上一次轮回是对的，还是这一次？该画还是不画？
沐风泽扣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实在不行就严格按照第一日来的情景继续吧——先捡画，后再……她也不知道该发生什么。
思索了半天的沐风泽，自觉没什么解决之道，胡乱将发髻揉乱了，烦闷地呆坐在了椅子上。
……
又一次轮回。
沐风泽这次学聪明了，仍去捡了画，且绝不多言语，果然青瑞见自己开始动笔作画之后，自己也捡起笔画了起来，自觉计划通，假模假样又画了一阵子，趁着青瑞认真作画又偷偷挪到青瑞的背后伸头看去。
只见那画中画的也是这院中的景色，只不过比起沐风泽的画更加写实了些，且排篇布局看来不甚熟悉，沐风泽又凑过去细看，之间青瑞袖子挡住的地方好似画了个什么院中没有的东西。
只待更加细看的时候，她这番举动实在是过于明显了，青瑞转过身来挡住了她：“别看了。”
说话的时候有几分焦急和掩饰，面上已经微红起来。
沐风泽腹诽道，这孩子怎么那么容易脸红，继而脑中灵光乍现：“你画我干什么？！”
此话一出，青瑞的脸更加绯红起来，一瞬间竟已经红得像是熟透的虾子。
那画中花草树木阳光，分明是那副她摸进来的画的内容，也就是说在现实发生的事情里，青瑞的确画了这样一幅画，最后还被瑞鶠念念不忘地放在一念中里。
上一次轮回这孩子说什么来着？要画就画生命鲜活之物？
这敢情霓凰公主才是他觉得最为生命鲜活的人，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公主在他的心中与众不同！
加上面前这张透红的脸颊，这霓凰公主分明就是青瑞的心上人啊！
沐风泽大为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敢情她现在这个角色是她师父瑞鶠某一世的单恋对象？
她真的好像冲着苍天问一问，自己变成了师父画里的单恋对象要怎么办？难道要跟着演下去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一天对瑞鶠重要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副画吗？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
自！己！该！怎！么！办！
青瑞见她这副表情，自觉自己做了不恰当的事情，又不免觉得有些伤心，却仍对着霓凰说道：“你别多心，你若不喜，我撕了便是。”
沐风泽苦着一张脸对着青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不喜啊，霓凰公主会怎么回应她怎么知道？虽说自己是继承了霓凰的记忆，但对于这位公主到底对于这位小道士到底是什么态度，自己也实在拿不准。
这位公主的正确反应，自己怕不是还需要多经过几次轮回进行揣摩，只能在脑中紧急回想了一下霓凰惯常对于青瑞的态度，就着霓凰惯常温和的态度，对着青瑞言道：“不打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