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15、错误

　　因为有电影节要参加，路子扬不得不离开香港几天，临走前他站在林竹君家门口等了一天想说什么，却等来保镖的冷脸和一句不咸不淡的抱歉。
　　他视线所及恰好能看见林竹君的窗户，过了半晌他低头叹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写了什么，粘在了大门上。
　　他走后几分钟，菲佣打开门看见，拿上楼去给了林竹君。
　　林竹君在看电影，接过纸条低眸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今晚柏林电影节，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不远处海港传来若隐若现的声响，现在的路子扬应该已经去往机场，林竹君看的电影是路子扬的处女座《希度》，远赴柬埔寨拍摄的历史电影带着与众不同的路子扬的风格，镜头语言和光影呈现出一种独特但又和谐的氛围。
　　男主在暴雨里泥泞跋涉，枪因为受潮而发不出一颗子弹，脸上混杂着血和泥，已经看不出容颜，一瘸一拐地抓着树干，背景音乐响起诡异而空灵的竹邦声，古老的吟唱如同一头如影随形的猛兽跟在男主身后。
　　电影里独白声缓缓响起：
　　“背负着沉重枷锁前行的人，挣扎落魄潦倒失意性命攸关，没有救赎，也没能被救赎。”

　　电影的结尾，男主没能走出雨林，他倒在沼泽里，任由自己慢慢沉下去，雨点打在他眼睛上，只能靠不停地眨眼睛来躲避，人生如同走马灯，家乡的母亲，曾经问他哪条裙子好看的羞涩姑娘，他曾经做流氓时期抢过的老人，公交车上投来异样眼光的行人。
　　过往种种都在黑幕落下时结束，这时候的背景音乐从低声吟唱一下子变为高亢的歌声，带有铃铛的声音仿佛幽冥指路。

　　林竹君三年来不愿意看的电影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获得如此殊荣，路子扬的才华不需要吹嘘就足够所有人了解，自此之后，野心功利都在他身上变成褒义词，没人关心受害者。
　　她在第一年的时候并不怨恨他，只觉得难过，有时候还会想冲动去找他，后来就慢慢地变了味，被歧视被议论加诸在她身上的时刻，崩溃总是接踵而来。
　　林竹君开始怨恨路子扬，怨恨他绝情，怨恨他两眼空空。

　　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路子扬现在这样做。
　　她抬手撕掉那张纸条，黄色的纸条落在地板上，菲佣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楼下大门忽然响了，她转头去看，路子扬姨妈站在门外，林竹君这才驱动自己的轮椅下楼，她在门开的那一刻扬起笑容道：“早上好路阿姨。”
　　路露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盒子看起来价值不菲，她笑着说：“早上路子扬走之前跟我说他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喝的冻柠茶，但是你不在家让我一会送过来。”
　　她提起手里的东西给林竹君看，“无糖走冰，原来你口味这么特别。”

　　路子扬早上没能敲开大门便换了一个方式，林竹君笑着拒绝道：“阿姨，我现在不喝冻柠了，您留着给路子扬吧。”
　　“啊？”路露一脸遗憾，她以前就喜欢林竹君，觉得小姑娘脸圆圆的笑起来可爱又富态，如今几年不见瘦出了尖尖的下巴，皮肤白到要和墙融为一体，性子也变得温和平静。

　　林竹君没说话，看见对面女人的落寞表情，她又有些于心不忍，随即便说：“不喝会浪费，这次我都拿走，麻烦您告诉路子扬没有下次了。”
　　路露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和路子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的。”林竹君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掺杂其中，她接过路露手里的盒子，一句没什么把对面女人所有的话都堵在嘴边，她微微低头看着林竹君，后者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太过疏离，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样不真实。

　　路露本想邀请她一起吃饭，最后还是退却了。
　　出了大门她就给路子扬打电话，男人在机场接通电话，噪杂的背景音里他迫不及待地问：“她接了吗？”
　　“你到底跟林竹君之间发生什么事？”路露语气严肃地问。
　　男人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道：“那就是她没接。”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落寞。

　　过了几秒他忽然又说：“是不是她现在口味变了？”他坐在候机室里低头，想起林竹君以前在洛杉矶自己做的冻柠茶，他几乎是靠着回忆里看过的步骤一步一步做完，如果有问题，应该是哪里出了差错。

　　贵宾室里的服务人员来叫他登机，路露还在电话里让他讲清楚过往，可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东西怎么也说不出口。
　　“姨仔，如果她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他手机忽然跳出一条通知，ins提醒他看新reels。
　　他点开界面，就在刚刚林竹君的私密账户发了一条story，熟练切小号去看，那一壶冻柠茶映入眼帘，旁边配字：“好多，讲要饮我分啲畀佢？”（好多，谁喝我分一点给他）

　　他无视了那一行字，喜悦感冲上心头，不顾服务人员站在身边叫了好几次名字，用小号评论：“好饮咩？”

　　没过一会她就发来几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说还没喝，不想喝。
　　路子扬犹豫了一会回复了一条：“睇起嚟很好饮。”
　　林竹君却回复：“我唔中意无糖走冰冻柠。”

　　这一句话让路子扬愣住，一直到坐在飞机上还在想。
　　林竹君并不喜欢无糖走冰，那为什么会做，又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喝的那么开心。
　　反过头，让他费解。

　　他是一年前通过崔西池的ins找到了林竹君，但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他用小号申请了关注，在此之前他的小号看起来就像是香港的年轻高中生。
　　但林竹君还是拒绝了他的关注请求，连续两次后他只能私信林竹君，用着不像自己的语气说：“姐姐可以通过请求吗？我高中读书太压抑，想留堂的时候看看世界各地人的生活。”
　　这样荒唐的理由，林竹君却通过了，还给他回复道：“对不起，因为有很多小报记者会关注我来偷窥生活，我以为你也是。”
　　路子扬点进去看见她ins里有一段在悬崖上的视频，正是他买下来的视频，彼时坐在片场的路子扬苦笑出声。

　　林竹君人很好，几乎每条留言都会回复，小到吃什么，去什么地方，大到在哪里学习居住都会发story，大概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隐秘的树洞。

　　他之所以知道林竹君要回香港，也是看了她晒出的机票，庄得爀立马给他借了一架飞机挑航线送他回国。临走前还一脸戏谑地拍拍他肩膀说：“你小子。”
　　话说一半，剩下的意味都在表情上了。

　　路子扬没睡着，下飞机的时候有些疲惫，还好有人开车来接他。香港此时正是凌晨，他正要睡会，忽然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显现。
　　路子扬接通后对面是一句韩语：“导演已经到柏林了吗？”
　　路子扬愣了一下回复道：“你是？”
　　“我是金南吉呀。”

　　锲而不舍的商业片导演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上了他，还一定要让他来演，他并没有做演员的想法，本想拒绝，谁料对面的韩国男人十分了解他的想法抢先说：“先别拒绝我，见面了再说更好，我也在柏林，一会结束了一起喝点酒吧？”
　　路子扬无法拒绝。

　　影帝edmond做人情给两人牵线，他自然不能直接不给面子直接拒绝。
　　但那边没有挂电话，反而说：“我听人说，你以前在洛杉矶也风光无限，我很喜欢你这种有故事的人，不要拒绝我，或许我能帮你。“

　　挂断电话，他也到了下榻的酒店，司机给他打开车门提起行李箱上楼。房间早就开好了，他正要上楼，忽然背后有个女声把他叫住：“路......路子扬？”
　　带着一点不确定，但语调很好听。
　　他心却沉了半截，眼神示意司机先上楼，自己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转过身挑眉看向声音的发出者，模样客气道：“真巧。”
　　“挺不巧的，这种场合不知道我不可能不来。”那个女人这样说，她涂着红指甲油的漂亮手指轻轻撑在脸侧，身体曲线被长裙显露到极致，完美无暇的妆容漂亮而大气。
　　路子扬没说话，冷漠地点了点头要上楼，女人忽然道：“这么久没见，不想一起喝点什么吗？”
　　“晚上有酒局，现在就不喝了。”路子扬站在一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缓缓走向自己，步履摇曳生姿，但嘴角的笑却冷漠讽刺，终于路子扬先说：“朱远星，祝你拿奖，我太累了，先上去了。”
　　“是吗？”朱远星笑了一声：“柏林的奖我都拿过了，但我还得再拿一次。”
　　她声音很慢：“因为第一次拿奖的时候经历实在不算愉快，你说是吗？”

　　路子扬后退了一步，女人停下脚步扬起下巴看他：“所以一年了，你身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你当时跟我分手的理由不觉得像个笑话吗？”

　　朱远星目光灼灼，但眼里没有丝毫爱意，路子扬只剩下不耐烦，两人对峙而立，在异国他乡仿若敌人。
　　“朱远星，该说的话我以前就说完了，没必要纠缠。”

　　“林......竹......君。”朱远星笑着说名字，路子扬的脸色变了又变。
　　朱远星似乎觉得解气，她笑了，迎着路子扬似乎要杀人的目光说：“查到她也太容易了，你猜我要对她做什么？”

　　路子扬冷下脸说：“她父母虽然现在天高皇帝远，但也足够你应付，还有如果你敢动她，我也不会放过你。”

　　朱远星眼神闪了闪，不当回事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路子扬攥紧了手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