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蹭饭的邻居小姐》鹿边边

3、第三顿饭

　　梁可点头如捣蒜。
　　顾行知决定好人做到底，把箱子拖进去之后，帮忙拆箱，圣诞树的组件和装饰品堆了一地。
　　他不禁问：“这是买了多高的树？”
　　梁可答：“两米一。”
　　“组装起来估计有些费力。”顾行知道。
　　“慢慢来吧。”梁可挠挠头，嘀咕道：“我看错了，本来想买一米二的。”

　　梁可抱着纸箱壳子，送顾行知出家门，她说：“谢谢您帮忙。呃……怎么称呼您？”
　　“别客气。”顾行知道，“我姓顾。”
　　梁可歪着脑袋说：“谢谢顾先生。我叫梁可，以后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好。”顾行知望了一眼她客厅里散落一地的圣诞树，笑道：“Merry Christmas.”

　　离圣诞还有一周，梁可并不急着组装圣诞树。
　　——实际上她有点头疼，这零件也太多了吧，根本无从下手呀。
　　她将一堆新购的食材装进冰箱，最终选了包海鲜方便面，作为晚饭。
　　睡前，梁可查看视频网站的后台数据流量，做完记录分析后，退出她的主号“梁可Miss COCONI”。她登录小号“非常可爱的可可”，这阵子忙，都没怎么上线。

　　距上次登录已经是十天前。
　　“闲来无事做点饭”仍然没有更新视频，但他发了一条动态，是一张蓝天图，坐标显示：中国，北京。
　　梁可给他评论：Welcome home.
　　又切到私信页面，想不到上次“闲来无事做点饭”还给她回复了一句：
　　“请吃饭不必了，有烦恼可以聊聊天。”

　　梁可的嘴角弯了弯，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拍了张照片：“最新烦恼：圣诞树买大了，手工困难户感到很捉急。”
　　没想到对面回复得这么快，“捉急？”
　　“就是‘着急’的意思。”
　　“为什么要这么说？”
　　“流行语，挺可爱的呀。”梁可按下语音，录了一句，“很捉急呀。”
　　半晌，他才回复过语音，“嗯，是很可爱。”

　　梁可很喜欢他的声音。经过网络数据的传送、压缩，送到她耳边，略微失真，似乎带着电流，刺得她耳朵和脸一起烧起来。
　　安静的客厅，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被他撩到，想入非非。
　　梁可，你不正常。
　　她抓了抓头发，还是有点不太适应这个手感，发尾抓在手里，痒痒的。

　　梁可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她从抽屉里拿出前天刚寄到家里的小玩意儿，很可爱的猫爪形状。肉垫粉粉的，像一朵小樱花。她三两眼看完说明书，将自己卷进被子。直到有一瞬间失去控制，它从手中滑落。
　　前所未有的感觉席卷全身，身体被满足。梁可这一晚入睡很快，但不踏实，半夜醒来两次。
　　每一次睁眼，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
　　梁可坐在车里等她哥，空间足够宽敞，够她窝在驾驶座的皮椅里刷微博。
　　梁暮敲敲车窗，咳了一声。
　　梁可赶紧挪到副驾驶座上去，让梁暮上来。
　　梁暮后悔之前经不住她撒娇，把这台路虎给她开。小姑娘家家的，拿到驾照没多久，开车不稳当，还非得开大体型的suv。

　　梁可对着她哥，一向很谄媚：“哥，我听爸爸电话里的语气有点不对，他是不是在生气呀？”
　　“你和周扬要解除婚约，爸下午刚知道。”梁暮道，“准备回家挨揍吧。”
　　“那哪能？”梁可抱着他胳膊，“有哥哥在呢。”
　　“松开。”梁暮道。他扶了扶眼镜，一打方向盘，车子流畅地出库。驶向梁家老宅。

　　梁家餐厅里，梁可如坐针毡。她坐在梁暮身边，父母坐在对面。
　　梁志平盛了碗南瓜浓汤，放在女儿面前，语重心长：“可可，我看你还是搬回家里住，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爸爸妈妈也担心，你说是吧？”
　　“爸，当初说好的，哥哥给我选的小区，绝对安全。”梁可说，“我都二十六了，得独立自主。”
　　“我看你就是心野了，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梁志平放下筷子。
　　梁可嘟囔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大家闺秀，老封建。”

　　梁志平又问：“你说说，你和周扬最近在闹什么？”
　　梁可手里的鎏金小勺子搅动着南瓜浓汤，话里有话，“他在外面乱搞。我没妈那么好脾气，能忍受丈夫花天酒地。”
　　梁志平脸色一僵，正要发作。梁暮开口，眼神中精光乍现：“爸，这是一个好时机——和周家解绑。”

　　饭后，梁志平和梁暮上楼。
　　留着母女俩在楼下坐着，崔雅宁摸了摸女儿的短发，语气很平和：“可可，妈妈对你说，别对婚姻抱有什么幻想。男人大多都是那样，能忍则忍，只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有些事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年要是没有你周伯父帮忙，咱们家早垮了，做人得知恩图报。”
　　梁家从商，房地产起家。这几年虽然岌岌可危，但总归根基还在。周父在关键位置上，不进则退。两家利益捆绑多年，盘根错节。梁暮刚才谈解绑，但他们都知道——
　　同一条船上的人，想中途下去，有多不容易。

　　“所以你们的报恩就是牺牲我——”梁可刚起了个头，看到崔雅宁的脸色，戛然而止。

　　晚上梁可不愿意在老宅住，梁暮送她回云璟公寓。
　　梁暮送她上楼，电梯里，梁可遇到她的新邻居，主动打招呼：“嗨，顾先生，夜跑呢？”
　　顾行知只穿了件运动夹克，汗水流进衣领，他看了眼梁可和她身边衣冠楚楚的男人，点点头：“梁小姐，晚上好。”

　　梁暮进了梁可家，站在门口的印花复古地毯上，嫌弃得不行：“狗窝。”
　　“哥你有强迫症，得治。”梁可觉得是她哥有毛病。轻微强迫症，严重洁癖，他家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一丝烟火气。

　　梁可这房子，当初房东租给她的时候，只简装了一下。房东人很好，是个住在海外的优雅姐姐，放心地把房子交给梁可重装打理。
　　梁可设计的是美式乡村风格，重软装，以红色樱桃木家具为主，色彩明亮自然。电视机墙下有一个小小的壁炉，前面放着一张墨绿色长绒格子地毯，冬天窝在地毯上，喝一杯热牛奶，最是惬意不过。
　　梁可的东西很多，把每个小角落都塞得满满当当。
　　但她形容自己家是“杂而不乱”，绝不是梁暮口中的“狗窝”！

　　梁暮懒得换鞋，便站在门口对梁可说：“可可，我和爸谈妥了，明天会去和周家解除婚约。”
　　“真的吗？！哥，呜呜，你对我太好了。”梁可眼神都亮了，她一把抱住梁暮，大声说：“我最爱你了！”
　　她本以为这不是易事。

　　从高中起该死的周扬便到处宣传她是他女朋友，以后要做他老婆的。
　　梁可一开始还被他那张花美男脸蛊惑过，觉得从青梅竹马走入婚姻也不差。
　　直到周扬的“宝贝”“甜心”轮番给她发短信耀武扬威，她才发现周扬是个什么货色。

　　“多大的人了，稳重一点。”梁暮宠溺地笑笑，把梁可从身上拉下来。
　　梁暮走后，梁可继续组装她的圣诞树，哼着歌往上面挂彩带。

　　*
　　圣诞节。
　　这是一年中，梁可最喜欢的节日。她喜欢鲜明的色彩，欢快的歌声。小时候过洋节的氛围更浓厚些，她记得梁暮带她去商场，遇到白胡子圣诞老人，悄悄告诉她：“把愿望写下来，藏在袜子里，挂在床头，就会实现哦！”

　　五岁的梁可深信不疑，歪歪扭扭写下她想要一盒巧克力。
　　第二天醒来，满怀期待地拆礼物盒，果然得到了一整盒巧克力！
　　她偷偷吃了三天，就连牙疼时也在感谢圣诞老人。

　　梁可原本想请朋友们来家里，开一个派对。
　　可惜邀请发晚了，朋友们纷纷表示对不住，已有约。
　　巨大的孤独感席卷而来，梁可身体里的兴奋感慢慢冷却下来，就连再看一遍《真爱至上》，也难以让她笑出声。
　　梁可今年维持节日仪式感的方式，是叫了个豪华的外卖套餐，从前菜到饭后甜点，一应俱全。

　　“叮咚。”门铃响起。
　　梁可趿拉着毛茸茸的拖鞋去开门，外卖配送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

　　打开门，正准备伸出手去说“谢谢”，发现站在门口的却不是外卖员。
　　周扬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开口：“可可——诶，别关门！”
　　梁可抵着门，用力往前推，周扬早有防备，腾出一只手来推住，“可可，你听我说。”
　　梁可一声不吭。

　　可惜男女之间力气悬殊，藏蓝色的防盗门始终留了条小缝，周扬的声音钻了进来：“可可，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我跟她们就是玩玩，心里真的只有你。宝宝，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跟我爸说说，不然他真的会打断我的腿……”
　　又来这一套！
　　梁可真气得肺都疼了！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人！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关不上门，干脆一撒手，灵活往后一退。

　　周扬一个趔趄没控制住，往前一冲，重重摔了个狗啃泥。他捂住脸，鼻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梁可气得要命，她刚买的地毯！还能不能要了！

　　梁可抓起地上的一整束玫瑰，对着周扬一顿暴揍，玫瑰花瓣四溅，“周扬，你还敢上门找我，我见你一次揍一次。我跟你说，咱俩早就玩儿完了，再来纠缠我就报警。”
　　周扬捂着脑袋任她发泄，“可可，你怎么打我都行，只要你肯原谅我。”
　　梁可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说的。”
　　……

　　“梁可你差不多得了，你别发疯啊，别以为我真不敢还手！”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顾行知从电梯里出来时，看到梁可头发乱糟糟，表情凶狠得像刚结束了一场恶斗的小兽。

　　周扬觉得他也受够这种鸟气了，要不是他爹耳提面命，威胁要停了他的卡，他断然是不可能上门伏低做小。
　　梁可除了长得漂亮，那臭脾气，将来真要跟她结婚被管着，日子绝对不好过。

　　周扬站起身，他个子比一米六的梁可高得多，手指着梁可的鼻尖：“我告诉你差不多得了啊，让着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你指谁呢？有没有家教？！”梁可一掌拍向他的手指。
　　周扬被气笑了，“你个小疯婆子还跟我谈家教，搞笑。”

　　梁可深呼吸：“你到底想怎样？”
　　“明天跟我回家吃个饭。”周扬语气放软，“可可，就帮我哄哄老头子行不行？”
　　“不去。”梁可斩钉截铁，“你脑子清醒一点，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扬耍起了无赖，在她门口的换鞋小凳子上一坐，“那我不走了。”
　　“你几岁了？”梁可看他癞皮狗的样子，叉着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深吸一口气，思忖是该打电话叫保安，还是把梁暮找来。
　　眼神无意间往外一瞟，看见了一个站在电梯门口看戏、夜跑归来的邻居。
　　他面色从容，被梁可发现也丝毫不尴尬，温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梁可点了点头。
　　她以为顾先生是帮忙叫保安。
　　顾行知进门，两下制住了周扬的手肘，把他往外一拉。周扬还没反应过来，便踉跄着被拖出去，脸丢尽了。两人体格看着差不多，他暗暗使劲，竟丝毫挣不开。

　　待到顾行知松手，周扬才嚷嚷：“你他妈谁啊？多管什么闲事！”
　　顾行知说：“我是梁小姐的朋友。”

　　周扬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不断地瞟，恍然大悟似的，恶狠狠地看向梁可：“我说怎么突然要死要活非得分手，你出轨了是吧？有了别的男人，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倒打一耙的功力炉火纯青，梁可懒得再废话，“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光鲜亮丽的男女，一旦陷入到歇斯底里的争吵，毫无体面可言。
　　梁可觉得很难堪——让一个不太熟的邻居看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