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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巡灵(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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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阴风飒飒,只见一修长身影向二人走来。
潮湿的雨水混合着麟粉与尸臭,一股脑涌在鼻尖令人作呕。慕成谙浑身只有一件蔽体的大氅和一双不合脚的草鞋。她一边后退着,一边扫视着四周地形。乱葬岗周围是倒是多丛林,如若真要躲藏,倒也不是不可能。慕成谙动了动手,想要搞个迷雾结界混过去。
但是...嗯?她的手已经搓出了火星子,怎么还没反应?哦,她现在只是个引灵期修士,屁结界都结不出来。
慕成谙心中唱衰,只盼着来的千万不要是那些小畜生...之一。
然而随着来人越靠越近,其打扮样貌也越来越清晰。褐色袖口处以黑线绣满符咒暗纹,手中握着青鱼剑,剑柄上涂满了金色麟粉,果然是他。
上一世她的一生之敌便是巡灵司主使沈知拂。此人乃上修界天法宗清虚子的关门弟子,天法宗代行天地之法,于法道奉行不悖,只要他们有所怀疑的人,宁可得罪天下都不放过。
这沈知拂恰是天法宗最出色的弟子,出色到能一手建起巡灵司,将整个中修界的魑魅魍魉一网打尽。上辈子的她,就是沈知拂盯上的头号魑魅魍魉。
慕成谙心中默哀命途多舛的同时,沈知拂的皮扎红靴已踩过腐叶的草地,“嚓嚓”的声音如同刽子手的断头刀般向他们逼近。
“好像是巡灵者,不过我相信老大你一定可以的。”段枫躲在她身后,伸手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你!”
‘他娘的’三个字没说出口,慕成谙就被猛推一个踉跄,一头扎去沈知拂面前。
为防尸臭,巡灵者大多配有麟粉在身,此刻一股呛人的麟粉味直冲鼻腔。
还是这味儿,真够劲儿。
眼前的男子沉默的一手抵住慕成谙的手肘,避免她扎进自己怀中。略有熟悉的冰凉生硬触感让慕成谙挣扎着将手肘抽出来。
她抬起头想与他理论,只见沈知拂突然神色沉沉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慕成谙眼前突然出现一阵眩晕。
十年前的沈知拂与十年后的沈知拂没有太大的变化,十八岁突破元婴期便容颜不变,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眼眸,里面藏着没少让她栽跟斗的瞳术。
反应过来这熟悉把戏,慕成谙迅速掐出火诀燃烧自己整片掌心。灼热的暗火炙烤着她的手心,强烈的疼痛让她清醒。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唇角绷出一条奇怪的弧线,她再次仰头对上沈知拂的眼睛。
试探是吧,来啊,谁怕谁啊。
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神色古怪却没有眩晕,沈知拂偏开眼,心中的疑虑也暂且消了一些。他自幼修行瞳术,还没有哪个心怀鬼胎者能在他的墨瞳之下如此安稳的站立着。
沈知拂心中防备卸去几分,一手推开她朝那坑里埋的修士走去。
段枫胆小,忙不迭的给沈知拂让路。
“你们为何杀他?”
沈知拂一挥手,两个修士便从坑里转移到地上,以及他们被砍掉的伴随物。沈知拂看着那些东西眉头一皱,回头看段枫,段枫忙摇头,伸手指向慕成谙。
“是我。”
慕成谙掌心剧痛,说话也弱了几分:“此二人趁我修炼之时抢夺功法,还妄图占我身子,我走火入魔控制不住力道便杀了他们。”
沈知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容色姣好却衣不蔽体,的确是像受欺负的。不过真相如何还是要带回巡灵司验体搜神才行。
“若心中无鬼,巡灵司自会还你公道。走吧。”
沈知拂拿出一个乾坤袋,手中掐诀便将尸体收入囊中,转身带路。
还去?
慕成谙自上一世便厌烦巡灵司的迂腐和不懂变通,这明摆着的还有什么好验的?他当他那巡灵司是什么好地方吗?通体乌漆麻黑的结界压制灵力,进去的人还会被搜神,最重要的是,一旦搜神,她重生的事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慕成谙都能感觉到沈知拂的青鱼剑会怎样刺破她的胸膛,将她大卸八块。这小畜生不会放过她。
不行,绝对不能去!
“沈大人,一切既已明了,又何须再审?我们二人虽是散修,没有师傅相护,可您也不能如此欺辱人。”
慕成谙站在原地不动,一身散发着臭味的大氅倒叫她穿出华贵之姿。
“你叫我什么?”
沈知拂原本在前面带路,不知怎的突然回过头来,眼中寒光毕现。慕成谙太熟悉这个眼神,这是看敌人的眼神。
慕成谙蹙眉:“沈大人,您这是...”
突然,来自对面的一股大力将她吸到身前,一双铁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扼住她纤弱的咽喉,沈知拂双眸微眯,吐词冰冷危险:
“你是谁。”
————
巡灵司建在中修界与下修界的交界,上修界与圣地并无巡灵司,慕成谙一向对此嗤之以鼻。难道上修界和圣地的人就不会犯错?她不就是最好的反例吗?
呵。慕成谙一声冷笑。
沈知拂听见声儿抬头问:“你笑什么。”
“笑也有错?”慕成谙皮笑肉不笑的看他。
沈知拂僵了一下:“没错。”
“那你管我笑什么。”
“......”
此刻她被压跪在巡灵司正堂中,一半脑子莫名闪现一副画面。
漫天飘雪的圣地神罚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台上。眼看着第九道天罚即将要她的命,她不愿便宜宵小干脆自戕。
抽出神骨拍碎之时却看见一向与她不对付的沈知拂冲上了神罚台,神情着急愤怒。
她上辈子是被众仙门与圣地一同绞杀外加自戕。按道理来说,她的死是众望所归,沈知拂冲上来做什么?
她死前注意力都在另一个小畜生身上,倒忽略了他。
现在想来,这沈大人莫不是...嗯?
沈知拂看着女子脸上古怪的不好意思以及诡异的不屑,用力叩桌,“巡灵司内,莫做怪异举动。”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慕成谙看着和十年后没有太大变化的脸,心道,他当时一定是专门跑上来看笑话的,一定是,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姓名、师承、原籍,一一报上来。”
沈知拂手里随意摆弄着一块紫玉石,眼神紧紧跟着她。
他看出来眼前之人是块硬骨头,须得徐徐图之。
慕成谙跪的累,干脆盘腿坐下:
“慕成谙,无师承。住在下修界天桥村,爬上中修界后没有固定住址,天地为席。”
“家人几许,有无婚配。”
家人?
慕成谙脑海中闪过三个人的面容,但很快按耐下来,沉声道:
“孤儿,没有婚配。”
说完这句话段枫挑眉看向她,在接收到慕成谙警告的眼神后又低下了头。
沈知拂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也不强逼什么,只一声嗤笑道:“若你说谎,搜神过后便会被流放荒境。你一个引灵期修士,决不可能活着从那里出来。”
慕成谙拧着眉毛与沈知拂对视,她心中滚过无数个借口,却都在“荒境”二字中一个个打消。
荒境...不行,她不能去那里。
罢了。
慕成谙张了几次口,终于不情不愿道:“家有养父母和妹妹,皆是凡人,没有婚配。”
只不过此话正中沈知拂下怀,他有节奏的敲着桌子,好整以暇:
“既然是凡人,又何须隐瞒?撒谎者,罪加一等。”
“你!”
慕成谙怒了。直起身子瞪沈知拂。说来说去还是要定罪,还有什么好问。
“沈大人,那两人的验体结果出来了。”
正僵持着,一位与沈知拂衣着相似的人从侧堂进来,递给了沈知拂一面镜子。
慕成谙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此物名为浮世镜,乃巡灵司特制,只要将它往死者身上一照,再结合灵力探寻其灵识,镜子中便能浮现出死者一日前所做过的所有事,也能验出死者究竟死于什么。
沈知拂侧过头示意,那给他递镜子的人心领神会的摇了摇头,指着镜子上浮现的三个大字:
“作恶者。”
死者是作恶者,那便与慕成谙无关了。
慕成谙看不懂沈知拂在做什么,只见他神色微惑,手捧镜子蹙眉沉思,看样子并不顺利。
“沈大人,若是验体结果无事,我们可否走了?”
慕成谙话中是控制不住的悦色。她太了解沈知拂,若验体符合他所想,他绝不会不处置自己。眼下这般犹豫,足以证明她与此事无关。
沈知拂察觉到慕成谙的得意,面中暗沉更甚。
“子凛,搜神。”
沈知拂突然将镜子扣在案桌上,抬起手掐诀。
“搜神?”
“凭什么!”
慕成谙与那叫子凛的一同出声。
陈子凛忙拉了下沈知拂:“头儿,无故搜神,天法宗会降罚的!”
然而沈知拂并不为所动。
慕成谙见状终于不再忍,她撑地而起,厉声喝道:“圣地有言,无故搜神者当诛,你若有我无端害人的证据还算占理,若没有,你今日便不能碰我一根手指。”
若她没记错,圣地曾广发圣地令,严令各仙门不得随意搜神,巡灵司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圣地令。
然而此话一出,沈知拂原本凝重的面色更多了一丝笃定。只见他从主位上走来,狼一般的眼睛审视着慕成谙,说出了让她头皮炸裂的话:
“圣地从未下过此令。”
“胆敢谎说圣地令,你究竟是谁!”
随着沈知拂的最后一句话,“唰”的一声——
巡灵司二十八位巡灵者整齐有序的站定一排,手中青鱼剑直指慕成谙。敢假传圣地令,最可能是魔族中人。
看着二十八道剑光,慕成谙开始头晕目眩,谎说圣地令,怎么可能?圣地明明于天光一十六年发布过圣地令啊,怎么会......
等等!不对!是天光一十六年,而现在只是一十五年!
看着严阵以待的巡灵者和自一开始就怀疑她的沈知拂,慕成谙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巡灵司正史沈知拂是天光二十年才出现于人前,在此之前他只化名知拂。而天法宗门规严格,除了宗门内部人知晓彼此之间的本名,绝不会有外人知道。
她的那声“沈大人”,怕是带了上一世的记忆给自己惹祸了。
“慕姑娘,可是想通了什么?”
沈知拂绕着她踱步,仔细打量她,试图寻到一丝魔气。若她真是魔修,他便可轻轻松松的将她杀了。
慕成谙听着沈知拂的声音,默默滑下身跪回地上:
“既如此,大人您搜神便是。”
————
慕成谙和段枫从巡灵司中出来后已经入夜了,段枫背着面色惨白的慕成谙在长街上走着。
“老大,你也太厉害了。连搜神都能扛得住,若不是我知晓你是什么修为,我还以为你已经大乘境了!”
长街寂寥,入夜之后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段枫的话回荡在空旷的街上,“大乘境”三个字来来回回的传回她的耳朵。
大乘境并非能扛过搜神,而是无人敢搜大乘境尊者的神。
慕成谙眼中满是不忿,上下两世中搜神都是她最厌恶的东西。一旦被搜神,修士的一生,悲哀的、羞愧的、自傲的都会赤.裸.裸的展露无疑,每一寸灵力都会被仔仔细细的检查有无魔气。就如同凡人女子硬被检查有无破瓜一般,毫无尊严可言。
可偏偏上位者,从不在乎他人死活,他们自有自己理解正义的规则。在他们之外,旁人都是可以被随意臆断的蝼蚁。而蝼蚁即使再厌恶,也只能顺着这套规则而行,靠成为规则的使用者来换取一点点尊严。
“老大,你教教我呗。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段枫还以为她有什么绝招,一路不停的问她,慕成谙被问的心烦,不耐烦道:
“想学?”
“想啊。”
“很简单。自愿废掉所有灵力修为就能躲过搜神。”
“啥?”段枫脚步一顿,惊诧回头,“废掉灵力?这不成凡人了?”
慕成谙闭上眼睛,她任段枫自己去悟。哪有什么好方法,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罢了。搜神本就是搜灵海探灵力。只要修士甘愿放弃所有灵力修为,灵海与常人大脑并无区别,搜神能搜到的便只是一片虚无。
慕成谙方才在最后一刻废掉了所有灵力,这才保住了自己的重生秘密。灵力没了可以再修,但被沈知拂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她想起方才自废灵力时沈知拂难以置信的脸,心中怨气瞬间顺了几分。
前世她与沈知拂的争斗,大多数都是在比谁更狠。当年她已修得灵体,燕支剑亦炼至化神境,可沈知拂依旧要凭着一道肉身与她交战,次次打的血肉横飞,不死不休,身上的那股狠劲儿倒是一度让她将他视为最值得忌惮的对手。
重来一世,昔日宿敌阴差阳错的再次结怨,她自不会认输。他越想知道,她越要断了他所有的路。
不过...
慕成谙看着自己的手心稀薄涌动灵气懊恼,只剩这一点了,她还得在这吃人的中修界存活,须得快速修炼了。
“段枫,你可有剑?”
慕成谙这一世不想入合欢宗,她要改修剑道拜师天门宗。若此时有剑,她再凝结灵力并非难事。
然而段枫却苦笑着朝她摇头,他将自己的打着布丁的荷包提溜出来,倒空在手心也只有两块灵石,苦着脸:
“老大,这是咱后一个月的口粮费,哪里买得起剑啊。”
慕成谙感觉心口更痛了。
————
慕成谙与段枫一走,沈知拂便与陈子凛从二人身后走了出来。
“头儿,这姑娘是不是智识上有些不正常啊。”
陈子凛将手中的合欢功法递给沈知拂:“这是方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若要再修炼,这现有的功法不必练剑强?看他们的样子根本买不起剑吧。”
一般有师承修士的剑都由其师门准备。而修界的散户要买趁手兵器无非两个渠道,自己找铁匠打或者去亦无阁买。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去亦无阁买,毕竟剑品质量有保证,不至于练了半天最后发现是把废剑。可是亦无阁那种地方,没个几百灵石根本买不起,哪怕是下十品的剑也得这个数。
沈知拂接过那合欢功法,若有所思的看着慕成谙的背影。此人太古怪了。一身破烂、一个跟班,明明一无所有却能发狠到自毁灵力防止搜神,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暗影之下,两道身影往巡灵司的方向折返,走了一会儿沈知拂还是不放心,叮嘱道:“子凛,派巡灵者监视他们。”
“啊?”陈子凛纳闷儿:“派巡灵者去监视两个凡人?头儿,魔族吸纳恶修的事儿还没解决呢,咱人手不够啊。”
沈知拂摆摆手:“不差这一个。那女子不可能一直甘心做凡人,务必盯紧了。”
“是。”陈子凛低头听训,他可没发现什么古怪,不过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头儿,你今日怎么去乱葬岗了?以后这种活儿我们去就行了,那地儿味儿太冲了。”
“今日...”沈知拂想起那封来历不明的密函沉出口气,“罢了,以后再说吧。”
—
慕成谙同段枫一道回了那个漏风的茅草屋。
他们在中修界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在山里远村找破旧的寺庙或茅屋蔽体。段枫天生不喜寺庙这类地方,便央求慕成谙与他一道回白日里那间破茅屋。
慕成谙因搜神胸口依旧阵痛,此刻也不讲究,在避风处多铺了几层稻草便躺上去休息。
“老大,你去塌上睡吧,地上凉。”
段枫将白日的一团狼藉收拾了一下,勉强堆出个像模像样的塌来。
慕成谙没动,闭着眼冷淡道:“臭。你去睡吧。”
臭?段枫忙趴上去闻了闻,“没有啊,只有一点潮味。”
然慕成谙转过身已不再理他,任由段枫自己喋喋不休。
床榻是否有臭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躺上去,不想再回忆自己是如何从这里开始修炼合欢功法,如何差点被连两个强壮的男子侮辱。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只能装作不害怕。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段枫爬上去睡了。
胸口到夜间开始阵痛,失去灵力的凡体对疼痛的感知只会更灵敏,慕成谙疼的睡不着,瞪着乌漆漆的房梁出神。
相比于下修界的散漫与和平、上修界的体面与规范,中修界更像危机重重的丛林,弱肉强食,毫无人性。
在这里修行散户是下等人。他们要日日防范被有心人杀了夺气运,也要防止杀了人被抓后搜神损失修为,女修更要小心谨慎,别不小心被抓去做炉鼎,最后如破布般弃入荒野,只剩一具尸体。更可怕的是,身边最亲近之人更有可能是最危险之人。
重生回来的第一日,她根本没有机会喘息。只有在夜晚,她才能借着黑暗的掩盖露出一点脆弱与恐惧。
前世的过往如黄粱梦一般,已经在这一日的奔波中逐渐远去。可背叛与玩弄的感觉却深深扎在她心里,像刺,像棘,稍微拨弄一下就疼的她咬牙切齿。
那个小畜生,她真是又不想看见他,又想冲去荒境弄死他。
愤愤锤一泉茅草垛,然后又泄了气,少女的眼神慢慢从不甘、愤怒转变为平静。
“认命吧慕成谙,你玩儿不过天魔的。做个好人好歹能保住小命啊。”她心道。
她与盂南阙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一阵阵冷风吹在她没有几两衣服的凡身上。慕成谙将腿往厚重的茅草堆里伸了伸,蹙眉忍耐着秋雨的寒意。
突然,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定定望着那榻上睡着的人,笑问:
“段枫,你会骗我吗?”
慕成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闲得格外空灵,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女回问出来的话。不过若段枫回头,会发现她的眼睛绝不是十五岁少女不谙世事的眼眸。
“嗯?”段枫的声音似是由梦中被吵醒般惺忪,“当然不会啦,我永远都不会欺骗老大的。”
月光穿过破烂的窗柩,直直打在段枫的一半身子上,慕成谙看不清他那一侧隐于黑暗中的面色。他好像困极了,只嘟囔了两句便又沉沉睡去。
慕成谙在茅草堆上翻了个身,荡起一层土来,她背对段枫躺下,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她选择睡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窗外盘踞许久的黑鹰落入一只白骨上,那白骨一抬,黑鹰点头如啄米,没一会又“倏”的一下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