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不不吃土豆

60、一个例外

　　傅洛回到住处时已经深夜，但从小院到客厅都亮着灯，推门进屋先听见一阵噪杂。

　　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传出一阵阵嬉笑，夹杂着孟津的说话声。
　　傅洛没往里走，在门边停下，看着孟津在沙发上露出的脑袋。

　　孟津捧着电脑在和妈妈视频聊天。
　　妈妈讲话的语气保留着小姑娘一样的娇嗔，会低声细语的，或者乐得咯咯笑，也会像在撒娇一样，让人感觉不到那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
　　傅洛还是听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出来。

　　妈妈正为暂时不回国的计划向孟津道歉，在那边说着：“都好几年没陪你过生日过新年了，本来答应你今年一定会回去的，结果没有跟你叔叔沟通好，他提前订了去冰岛的行程，机票房子都订好了，是可以取消预订啦，不过………我真的很想去。”

　　“本来也没把你的话当真，你爱干嘛干嘛去。”孟津并没有不耐烦，反而很习惯了，只会跟问着，“冰岛跟这边的时差多少？是不是会有极光，有的话记得给我拍视频，拍好一点，别跟之前一样叫你拍日出，你拍回来一个高糊煎蛋状的太阳。”

　　“美的风景要用眼睛去记录啊，拍来拍去很影响心情的。”妈妈说。
　　孟津怼她：“那你朋友圈里的景点打卡自拍照是p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看到极光肯定给你拍视频。”听起来很敷衍，还马上换话题说，“有空要记得去你爸那边走动走动知道不，不能太自立了，让他白捡一个儿子似的，生活费多跟他要，我可是听说他把名下两套房产转给现在的老婆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孟津学了几句妈妈的口吻，然后也敷衍，“你说你远在大西洋彼岸，这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

　　“妈妈知道的可多了，你们什么事都瞒不了我。”她口气很得意，挂断电话之前的话题都是在笑话孟津亲爸现在发福的样子有多丑。

　　孟津跟她聊天挺高兴的，笑了好几回，挂断电话后照样会收到妈妈发来的红包。

　　妈妈活得很自在，有过几次短暂的婚姻，但从来不会被婚姻束缚，很潇洒。
　　孟津从小就很喜欢她，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她很新潮，聊天没有代沟，就是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不知道孟津几岁开始被蛀牙困扰，不知道孟津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今天给她打视频通话的孟津心情并不好。

　　听到通话结束，傅洛才往里走，只是没走几步再次停下。

　　孟津又开始在讲话。躺倒在沙发，拿着手机在微信里抓人聊天，给聊天界面前排的朋友们每人都发一条语音：“睡了吗朋友。”
　　“起来聊天朋友。”

　　他略过傅洛没发。
　　最后却又略过给他秒回信息的朋友，呆呆看着和傅洛的聊天框。

　　接着看到傅洛出现在眼前，一恍惚还以为是错觉。

　　孟津支棱起来，往后看了看，然后才抬头看傅洛：“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听见你在讲电话，不想吵到你。”傅洛站着没动，垂眸回应孟津的目光，脸上表情很淡。

　　面对傅洛居高临下带来的压迫感，孟津觉得两人之间氛围有点低气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支吾着说：“刚刚跟我妈打电话。”

　　现在并不是谁站得高谁就占上风，孟津站在沙发上，比傅洛高出了一个头，可他底气不足，声音很轻，呵呵笑了两声，复述着他妈妈要去冰岛的事，想在闲聊中把气氛搞热。

　　傅洛没接他的话，冷着一张脸，与孟津进行目光的角逐，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看着。

　　孟津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工作上有麻烦事？还是关于韩东魏的事处理得不顺利”
　　“我现在没有兴趣提工作和韩东魏。”傅洛表情凝重，“之前没讲完的话，我有必要先跟你讲清楚。”

　　“我可以不听吗？”孟津跳下沙发上，转身去拿手机电脑，不过因为拖鞋被傅洛挡在另一侧，他有点慌，干脆不穿了，后退着一边说，“很晚了，还是先休息吧。”

　　没走几步就被傅洛拽了回去，面对面那么站着，孟津不知道哪里来的失落感。

　　可能是太代入在一个表白无果但身心皆失的追求者位置上，傅洛要是还能维持温温柔柔的样子，那孟津也不介意继续骗骗自己。
　　傅洛现在的态度很不好琢磨，孟津只能咽口气，试图挽救一下，凑上前亲了下傅洛的嘴角，很讨好地说：“能不能明天再说，先让我静下心好好做个心理准备。”

　　一向直来直去的孟津在这个时候很想逃避，相反是傅洛单刀直入。

　　“你以为我要讲什么？”傅洛看不出情绪，只是平淡地讲，“通知你我要和别人联姻吗？没有的事，我解释过几遍了。现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再也不会有人可以牵制我的生活。”

　　孟津丢了电脑手机，僵直地伸手过去搂上傅洛的腰，决心展开卖乖讨好的攻势一样，笑笑说：“真的吗，这样很好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可以牵制我的生活，你就有这个能力。”傅洛低头看了眼孟津搭过来的手。

　　孟津赶紧松开手，转而拍了拍傅洛的衣角，强行转开话头说：“外套都有皱褶了你看，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孟津很不想傅洛继续往下讲，总觉得傅洛这副表情下不会说出什么他想听的话。

　　但傅洛只是不再戴上刻意的面具。
　　没有面具的伪装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情绪低压，面色沉。

　　傅洛拉下孟津的手，十指紧扣上，说道：“我之前简单地以为像这样牵上手就是回应了你的喜欢，但你好像不这么认为，牵手接吻上床这些难道不是跟有意要交往的对象才会做？为什么你只能记住我说的解闷？”

　　“海王和炮友也……”孟津抓住一个比较偏的重点，“也可以牵手接吻上床。”

　　傅洛皱了皱眉，在他的认知里没有海王和炮友这两个词汇，不太理解，只能略过继续讲自己的：“为什么你只能记住我说的解闷，却独独感受不到我一直在回应你，因为你很缺爱，你才是最需要解闷的人。”

　　孟津沉沉地咽一口气。

　　“当然，无法表达出你期待的回应方式，这是我的问题。”傅洛这时候脸上一丝笑意了，不怎么明朗，好像是无奈的。

　　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刚刚被孟津骚扰过的朋友打来视频通话，傅洛转头看了一眼，然后把孟津的手握得更紧。

　　不受铃声的影响，傅洛继续说：“露骨视频我会妥善保存，但不会删掉，这是我对你的不信任。你身边有许多关心你的朋友，也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亲人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应该更多是出于无聊、好奇、一时新鲜，现在是很喜欢我，不过很难保证将来你的新鲜劲过了，突然清醒自己对同性相处还是很别扭，或者你的父母朋友劝阻……”

　　傅洛顿下话，俯了俯身对上孟津的视线，问他：“或者发现我不是你喜欢的温柔类型，你会放弃我吧？”

　　孟津怔怔地摇头。

　　“我不会让你放弃我的。”傅洛也没给孟津思考的时间，“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以录视频威胁你，可以把你囚禁在我的领域范围内，游戏是你先开始的，但只有我能喊停。”

　　铃声停下来后换成不间断的信息提示音，手机一直在振动，如果可以挣开手，孟津很想接个电话找人求救。

　　“说这些是不是会让你感到恐惧。”傅洛问他。

　　孟津点头又摇头，主要是他没捋清楚：“不是我在追你吗？你好像把年轻人发展感情看成一件互相厮杀的游戏？”

　　傅洛的笑容开始柔和下来，变得符合长相上的温柔，他反问：“你还觉得是你在追我吗？”
　　孟津见傅洛表情没那么拧着了，松下一口气，开起了玩笑： “难得我还是你自投罗网的猎物？”
　　“你是。”傅洛说。
　　“什么？”孟津迷惑一脸。

　　“是自投罗网。”傅洛说，“刚才听到你跟你母亲通话，挂断前她重复三遍爱你，你们应该每次通话的结束语她都会说爱你？她说爱你，却不会履行任何爱你的行为，不会陪你过生日陪你过年，不会认真关心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不是真的爱你。”

　　“也不用讲得这么直白。”孟津又开始不理解话题的转变。

　　傅洛松开一只手，捏着孟津的下巴，抬高孟津往下垂的视线，他很认真地告诉孟津：“我可以履行她做不到的事。”
　　“当我妈啊？”孟津脱口而出，随后才反应过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陪你过生日陪你过年，认真关心你。”傅洛说。
　　孟津小脑袋瓜子绕不通顺，呆呆站在那里，接受傅洛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愣愣地看着傅洛递过来一直在响铃的手机。
　　傅洛提醒他：“先回个信息，以后别乱找人聊天，无聊可以找我。”

　　事态发展有点怪？

　　说起来，对彼此感情上的不信任，是因为把对方的性格看得太明白吧。
　　傅洛看出孟津的缺爱。孟津则认为傅洛不止缺爱，还缺乏人情温暖，道德感比较薄弱，同时也会觉得傅洛这个人很难对谁产生太深的感情。

　　只是孟津没想过自己会是一个例外。

　　这晚之后，其实再对傅洛说多少遍喜欢，他还是只会回应“嗯”。
　　孟津试过，从清晨一睁眼到穿衣洗漱，讲了不下十次，动不动提一嘴儿“我喜欢你”，傅洛不管在干嘛都是转头亲亲孟津的额头，然后应一声“嗯”。

　　嗯，那就当你含蓄吧，孟津是真的很容易被说服。

　　他在傅洛家待了一周多，头几天都没见过傅洛的其他家人，后面陆陆续续见了小姨和姥爷。
　　这个家没人觉得不对，都把孟津当成寻常客人一样的招待。

　　不过小姨对待孟津的态度很严肃，跟面试下属一样，几次出现都是用着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孟津，其中有次开口说话，问遍孟津的家庭、工作、年收入，问完就没下文了。

　　姥爷相对好接触很多。
　　这些天孟津通过围棋跟老爷子混熟的，赢了几盘棋，还聊了不少，聊茶聊棋聊钓鱼，天南地北什么都能扯一点。

　　所以孟津没想太多，临别时还收了个姥爷送他的礼物。

　　没拆开看之前，孟津还以为是他下棋赢来的战利品，拆开后差点惊掉下巴。

　　是一对玉扳指。
　　谁家会给晚辈的朋友随便送个玉扳指？

　　孟津去动车站的路上，给傅洛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们家习惯给上门的客人送玉扳指当伴手礼吗？

　　孟津是临时有工作要赶回去，这会儿打电话才顺带告诉傅洛自己要先走。

　　本来是约好好明天一起开车回去的，傅洛在那边问：“什么工作这么突然？”
　　“有客户要见。”孟津含糊着说，“你先回答我，送扳指是你们家的风俗吗？贵吗这个？”

　　“应该是给你的见面礼，姥爷平时喜欢收藏一些玉器。”傅洛说。

　　“收藏的？见面礼？”
　　孟津没敢问傅洛，他是挂了电话后，去问的韩思思。

　　韩思思疑惑地回答：“都住多天了，现在人都离开了，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是我哥当对象带回家的？孟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反射幅度真的很长？”

　　孟津拿着沉甸甸的礼物，心想要是早知道了，就不会盘盘赢姥爷的棋，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对象’这个词。

　　以及接着，韩思思还告诉他：“我哥跟小姨姥爷说你是他要长久相处的人，他还用手上一些实权压制家里人不能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