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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转生 ...

  •   手下其实并不通情爱。作为一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她母亲的不幸,那个年代里周围女子过得惨淡的生活无一不在告诫她与其身为女子依靠男人,不如自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她像一个男孩儿那样活着,以至于在洪世全与她相知前,谁都没有分辨出她的女儿身。
      其实洪世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也没分辨出来。那时候,这位白净如玉的二少爷看起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被她打趴在地下,爬起来把鼻血擦干净,问他是哪里冒出的野小子,让她感到被冒犯了,一拳一脚过去,没给他留丝毫的情面,才挫出了他的倔强,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1923-1925那两年,是对洪世全来说最重要的两年。首先,致公堂由堂改成党,获五洲华人认可,正式走到世人面前了,他这个在背后指点江山的人完成了父兄将洪商会发扬光大的夙愿,卸下了一重担。
      其次,孙文的逝世让他意识到中国的革命远没有到尽头。兔子若死了,狐狸随后就会被烹杀。他们虽在海外,却与国内休戚与共。于是他开始利用自身影响力积极支持国内一切的抗日救亡运动。

      1937年,洪世全五十二岁那年,他和手下一起抚养长大的侄子结婚了,娶的是摩根家的二女儿,时任工会秘书长助理一职的爱彼莉·摩根。
      侄子结婚前的那一晚,洪世全与他有过一次长谈。洪世全问他是否真心与爱彼莉相爱,侄子反问他的是:当初不是您让我去认识她的吗?爱彼莉是个好姑娘,我会真心待她好的。
      那时候的爱彼莉虽是摩根家的主要家庭成员,却因不是异人,在家族里并不显眼,是个有些被边缘化的姑娘。侄子和爱彼莉结婚后,为了支持她的事业,两人搬去了纽约生活,只周末放假会回旧金山看望洪世全。于是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手下陪在他身边。

      1945年,洪世全六十岁那年,一个自称姓赵的国内富商托关系来到檀香山,与他进行了一番会谈。因他来得悄无声息,那次会谈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也是时人普遍不能理解为何洪世全会在1955年突然倡议其他唐人街与国内签订五五协议的原因。
      在那次会谈中,他们聊了国内时势,世界潮流问题,聊到最后,洪世全甚至窥天机给那富商算了一卦,换得了富商的一个承诺——
      不,与其说是富商的承诺,倒不如说是官方的一个承诺。那个承诺的内容是:从今往后,旧金山唐人街与国内休戚与共。

      这也是为什么从那年后,洪世全的身体会每况愈下。他窥天机伤了元气,为了能活得更久点,此后就开始闭门谢客。他不再关心时政,常拉着手下开车自驾各州,学年轻人那样去看夕阳,去追落日,去海里游泳,共同经历了许多美好的事。
      也是从那时候起,手下才真正从非黑即白的自我世界中脱离出来,觉得这人世间虽然纷纷扰扰,却也自有美好,她既有留恋,为何不留下?是洪世全,将她拉入了人世间。

      1955年,洪世全七十岁这一年,因唐人街势力日渐壮大,已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以工会为首的各大势力联合政/府再次策划了一系列的斩首行动,令几大唐人街愤怒异常,联合去到洪家大院,欲请洪世全出山,再主持大局。
      彼时,洪世全还接到了国内的一封来信。信中,自称姓赵的青年回忆起自己父亲与他承诺过的休戚与共一事,又言钱先生意愿回国,建设国家,但受阻颇大。

      那一年的他,虽然仍温厚儒雅,风度翩翩,却已经白了头发,不再年轻了。他对手下说,除了她,每个人都是会死的,他也不例外。他愿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于是,他又一次西装革履的进入了工会大楼,在已时任理事会秘书长的爱彼莉的引荐下,与当时新上任的会长见面,交谈了一整天。
      他出来后的第二天,斩首行动被紧急撤销,钱先生也得以顺利回国。而在他的倡议下,几大唐人街也与国内秘密签下“五五协定”,先后有三批地下异人免受政府的迫害,得以通过这种方式回到国内,回归光明。

      但代价么,后世人不也都知道了么?那一年,他亲自买了10月5号去往香港的飞机,按照与会长的约定,将航班信息公布了出去。
      那一天,在飞机即将即将抵达香/港时,他在绚烂的爆炸中永远留在了云层上。

      政府以为,用一个钱先生去换他的死,让唐人街从此群龙无首,大受挫败,这笔买卖是很划算的。但他们却忘了,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本就是要死的人,他……骗过了所有人。

      他登机前对手下说,他说:“此行从香港借道归国认亲,又是飞机又是轮船,辗转颠簸,我这把身子骨估计会被折腾得散架。若有机会,我会先替你去你母亲的故乡看看,方便日后你回去,不至于迷路。听说那是个山城,房子高低错落,都是建在山上的。等我回来后,你前些日子想去北极看极光,我便衣服穿厚点,带着你一起去。往后你想去哪儿,我也都依着你。”
      他还说:“你也知晓,如今各方涌动,若我中途出了意外……你也不必难过。我总是要死的,就算这时不死,往后也是要死的。若我真出了意外,你就自己去看极光好不好?你是可以羽化成仙的人,把想做的都做了之后,若再无念想,该走就走吧。”

      然后手下就问他:“若是我只能长生,不能成仙呢?”
      他思考后回答:“总要留个念想给你。若真这样,那你闲得无事可做了,就去找找来世的我,去陪陪他,好不好?”

      但这世间哪有什么转世?人死道消后,肉身没了,灵魂没了,记忆也没了,哪有什么转世?

      在洪世全死后,手下拒绝了侄子和爱彼莉的好意,孑然一身,周游世界,兜兜转转几十年,也不想再留恋人间了。
      1990年,她最后一次去到洪世全的墓碑前,抹掉上面的碑文,用他送给她的那把手术刀在上面写:你于我,如兄如父亦如夫。
      她在“死前”,真正通了情爱。

      话音落毕,周归余把切好的生姜放进紫砂锅里,显得怅然若失。王也靠在墙边听着这些,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开口问什么。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还有一些没理清,心里像堵了一团汲了水的棉花似的,闷得慌。

      进入异人圈后,这位传奇人物的故事他不是没听说过,甚至就连他们生日相同这点,也被同门打趣过,说明明是同天出生的人,一个璀璨如日月,一个懒散如野草,简直不可比。
      当时因为是打趣,他也没细想。但现在,这条小鱼儿突然来这么个故事,最后还提到转生……

      他心里闷得慌。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不问又好奇,问了又显得自作多情。

      在这样的沉默中,周归余把案板清理干净,开始清理流理台了。她习惯切完一道菜后就清理台面,这样才能保持厨房的整洁度。
      她一边清理一边道:“虽然很多神话故事体系里都有转生之说,但理论上,转生这件事是不符合道理的。纵观世界各地发生过的有转生嫌疑的案例,大多都发生在婴孩、幼儿身上,实际基本都是因他们性命不合,灵魂不稳,惹精怪附体,才徒增祸事。”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越解释越像是在掩饰。”见他在竭力绷住自己面色上的复杂,她失笑,“王道长,你们这里好像有出阳神这门功夫吧?我没理解错的话,它应该是可以让□□修炼到极致后,让灵魂暂时脱离□□,独自活动的?实不相瞒,我也是在见到你的照片后,想到出阳神,才开始怀疑转生这件事,嗯,会不会也是可以符合道……”

      听到这儿,他再也绷不住了,急忙打住,“等等!”
      “哎。”像是意料之中他会有这种反应般,她也应得相当乖巧,像是在逗他。
      一时间,王也更加面如酱色了,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说小鱼儿,不开玩笑哈。”
      “不开。”答得又很认真,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下,王也就有些搞不懂她了,开始抓耳挠腮起来,“我说,性命双修的逻辑不是这么用的。”

      他们理论中的“性”,指的是人内在的道,心性、灵性,思想、秉性、元灵,元精、元神等;“命”指人外在的道,身体、生命、能量、命运、物质等。所谓性命双修,是指神形兼修、心身全面修炼。
      也就是说,性命相依,命为重,二者缺一不可,才是完美的修炼。用灯来作比喻的话,灯油就是命,灯光就是性。有灯无油,灯必不能发光;徒有灯油而不能发光,则不能显现油灯照明之用性若灯。
      说白了,有性无命,有命无性,都是不完整的,都不是一个完整的“我”。那既都不是“我”了,又何来转生一说?

      解释完后,他又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脸,也不觉得他这张脸能够上那些形容,问她:“不至于还很像吧?也不怕你笑话,这不是难得和一个传奇人物撞生日么,我以前还好奇过他一阵子,专门去搜过他的照片,不像啊。”

      当然不像。
      周归余摇头,认真对他道:“你是你,他是他。只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在我们的流传里,他是个很温厚的人,王道长你也是个很温厚的人。拥有相同的气质的人本就少见,更何况你们还生在同一天,难免会让人情感迁移,爱屋及乌。除了这点外,你们一点都不像。真的,王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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