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67、情侣

　　“再次检测到实验体分数不符合要求，重新倒计时……”

　　“9分59秒……”

　　冰冷的广播仍在继续，和某位变成丧尸的玩家的吼声重叠在一起。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射在姚正卓的身上，同队的宋文和孟河被追得只能盲目地逃向人多的地方求助。然而它的行动滞涩，完全没有能力碰到他们。

　　方淑瑶见状当即解下死去NPC身上的绳子，忍着作呕的冲动绕到姚正卓身后，将这失去皮肤包裹的活死人牢牢捆住。

　　近处的威胁暂时消失，可其他幸存的玩家显然都被这猝不及防的随机死亡震慑住，反应过来后立刻和身边的人拉开距离，生怕对方因为害怕被选中而先对自己下手。

　　他们的头上依旧顶着数字2，没有因为个别玩家的暴毙而增加，反倒是总分白白丢了2分。

　　目前的局势非常明显。广播宣读的规则绝不是用来唬人的把戏，而是强制执行的铁律，玩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有杀死曾经的同伴才可以获得分数，摆脱沦落为丧尸的悲惨下场。

　　他们必须一边思考如何获得积分，一边时刻警惕身旁的人。

　　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杀手，也是潜在的被害者。

　　“我、我警告你们，我还留了一手的！”宋文背靠墙壁对不怀好意的余俊宇喊道，“你们最好不要打我的注意。”

　　“你所谓的留一手就是把救你的人害死吗！”余俊宇矮着身子边说边警惕地退到无人的路口，说话的气势丝毫不输对方，“你别以为我没有看见！你这个白眼狼！”

　　宋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你有什么证据？”

　　“你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我们早就发现少了一个人。”余俊宇不怒反笑，“你连救命恩人都能害死，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队友！”

　　“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孟河同样不动声色地远离人群，不可思议道，“我还天真地被你骗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跟大哥道谢……”

　　宋文简直百口难辩。
　　这些队友在此前分明有无数次机会提到这件事情，那时还没有出现强制规则，他尚且能够编造谎言掩盖自己的恶行。反正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玩家，就算救了他们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
　　但是他们偏偏留到这个时间点提出来，摆明了就是要找个借口把他朝火坑里推罢了。现在的他就算为自己辩护也没有人会愿意相信，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会有人给他求饶的机会。那些人都想让其他人先去死，是谁都无所谓，他不过是这场猎巫行动的一个靶子。

　　“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慌张回头，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玩家以他为中心发散开，一个个振振有词，就好像亲眼目睹过现场一样。

　　“我真的不是……”
　　他还想挣扎，却在下一秒感到胸口猛地一震。

　　宋文木讷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根尖刺自他的胸口横贯而出，上方密布交错的沟壑纹路中填满了涌出的红色血液，以及正在腐蚀身体的黄绿色粘液。

　　这是他自己的血。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先处理这个定时炸弹。”

　　冷漠到极点的话语之下，是人重重倒地的声响。

　　不知道从哪出现的林星辉将手指幻化而成的藤蔓尽数收回，微笑着看向在场的众人说道。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掩藏的是不容反抗的强硬与疯狂。

　　“我先行一步替各位解决好了，毕竟……”他转而直视一旁神情晦暗不明的叶沉舟，“这里还是需要靠实力说话的，是吧？”

　　场面静默一瞬，无一人反驳。

　　叶沉舟静静看着林星辉头上的积分跳到4分，一跃成为场上分数最高的人。而被他一击毙命的人并没有和上一个人一样变成NPC，只有毫无动静的尸体躺在原地，宣告一名玩家的死亡。

　　这足以说明那个人的能力有多霸道。

　　“孟河，你说我做的对不对？”林星辉来到孟河面前，开口问道。他手上残余的血液顺着手指向下滴落，在石灰地面上绘制出一道道象征强权的线条。

　　孟河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墙壁边，早就退无可退。

　　“你跑什么？”林星辉背过身把弱点暴露在他面前，语重心长道，“你是不会轻易背叛的人，这一点我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站在同一战线，对吧？”

　　孟河连连点头，完全没有想过此时的林星辉根本不可能看见他的动作。

　　外面的广播还在倒计时。

　　“24秒，23秒……”

　　“哔——”

　　“检测到实验顺利进行，重新进行倒计时。”

　　“9分59秒，9分58秒……”

　　副本的意思很明显，他们这些玩家或许无法在短时间内筛选出一个最高分的人，但是可以通过淘汰其他玩家来延长随机处决的时间。

　　“你要做什么！”
　　季之韵感到身侧有人袭来，当即挡在杜华梦的身前，猝不及防让手臂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还不明白广播的意思吗！”江辉眼神阴郁，挥舞着一把水果刀大喊。

　　刚才平分NPC时手无寸铁只能向季之韵借小刀的他，现在竟然拿出了自己的道具，偏偏选择对体力最弱的杜华梦出手。要不是季之韵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把水果刀显然也是在集市上买来的劣质产品，上面还有坑坑洼洼的豁口，足以说明江辉本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强大。但是他根本顾不上此刻的形象怎样，又有谁挡在面前，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

　　“我绝不能被选中！”他急得红了眼。

　　方淑瑶立刻挡在他奔来的道路之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伤口怎么样了？”她转而回头紧张地问道。

　　“对不起，是我反应太慢了。”杜华梦早就开始替季之韵包扎伤口，但是伤口太深根本止不住血，只能自责地道歉，“之前用了太多绷带……”

　　“怎么会这样……”面对那道血流不止的伤口，方淑瑶一阵心痛，气得想要回头再给江辉一脚，却只能咬牙克制住冲动。
　　心底残存的人性还有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否则场上的分数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季之韵猛吸一口气，脸色发白：“这点伤不算什么，马上出了副本就能恢复好。你们不用担心我，赶紧想想副本怎么办。”

　　方淑瑶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那一头的江辉吃了她全力一击，居然还有力气捂着肚子站起身。

　　只见江辉捡起那把飞到角落的小刀，将目光转移到冉菲菲身上。

　　人在危急时刻总能爆发出额外的力量，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江辉，枉我还把你当男朋友，你想对我下手？”冉菲菲本就离江辉很远，用力喊话的声音清晰可闻，“分手了你也不念一下旧情？”

　　“菲菲，你听我说……”江辉一步步向她靠近，“我知道你嫌弃我穷没有能力，所以我才找了这么一个副本带你玩的。现在碰到这种事，你又看上其他人背叛我了，我也没有办法，我想要活下去啊……”

　　“我根本没有看上其他人，分明是你……”冉菲菲见他还在靠近，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下意识朝叶沉舟那里挪动，“我劝你冷静，我们的能力……”

　　“别说了！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吗？那会你遇到危险，还是我救了你。”江辉捂着脸自顾自地说道，“你现在看我没用了，就想靠别人？你要怎么做？再像勾引我那样上别人的床吗？”

　　冉菲菲哪里受得了这样直白的话语，不顾逃跑也要反驳：“你在放什么狗屁！我们不过是能力正好相配罢了，我也就是看你有点能力才找到你的，不然谁会找你这种又丑又矮的废物？”

　　“对，我只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罢了，就算杀人也只能挑最弱地下手。”江辉大笑起来，笑得猖狂又放肆，“所以你就要去找边上那个人？我看别人未必想理你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你这么猥琐我当然看不上你！”冉菲菲显然被这句话激怒，激动得涨红了脸骂道，“你别忘记，我们是签过合约的。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叶沉舟一脸头疼地围观两个人不断拔高音量的争吵，试图远离想要祸水东引的女人，却终是没敢动弹半步。因为他遥遥地看见谢落又在上下抛接那把如同黑曜石般的匕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好像只要他动一下，最先死的人就是他了。

　　心下一横，他干脆故意留在原地，正好方便他去了解那个“合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辉听闻毫无退却之意，踩在氧化得发黑的血迹上，上半身雪白的衬衫显得格外刺眼。
　　“你以为我会蠢到和你这样的人共存吗？你再仔细看看我们当时签的合约吧。”

　　下一秒一道光屏打在场上，没有设置权限的文字让所有人都能够看清合约的内容。

　　「合约规定甲方：江辉，乙方：冉菲菲」
　　「合约期间，乙方必须满足甲方所有要求，满足后乙方可以获得甲方支付的相应钱财奖励。如甲方无力支付，则甲方直接死亡。如乙方未能完成要求，乙方可使用预定奖励等额的一半金钱拒绝要求。期间乙方死亡，甲方赔付拥有的全部财产。」

　　这一毫无战斗能力的技能同时限制了两个玩家，看上去无比鸡肋，确实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它似乎对能力持有者毫无益处，甚至还会让本人损失全部的财产，这在桃花源里几乎等同于白白送命。

　　“你就这样把自己的能力放出来了？”冉菲菲感到不可思议，“你真是个疯子。”

　　“那还真要感谢这个副本，让我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江辉勾了勾嘴角，“陪你演戏也是够累的了。要不是看你身材不错，附带的贪污能力能把获得的奖励翻倍，我才不会委屈自己和你在一起。”

　　“你真是这么想的？”冉菲菲气得飙出眼泪，“我还以为你说的都是一时气话，以前我们就算各自约人你也不会……”

　　“别做梦了小妹妹。”江辉往前迈步，“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能力吧。”

　　那道光屏下方逐渐显现出真正的内容。
　　这些都是江辉故意用权限隐藏掉的关键，从来没有展示给冉菲菲看过一眼。

　　「衍生技能：阴阳合同。」
　　「技能描述：在衍生技能的加持下，可以无条件隐藏合同的部分信息。」
　　「技能等级提升为2级。如乙方死亡，甲方仅需赔付承诺的金钱。」
　　「技能等级提升为3级。如乙方死亡，甲方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冉菲菲看到最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江辉的能力居然藏了这么多的陷阱。这份合同现在对她而言不再是赚钱的工具，而是被糖衣包裹的利刃。

　　曾经他们靠着这个能力，不需要进副本就可以通过其中的漏洞获得额外的奖励。

　　只要江辉提出一个非常简单的要求，再用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些钱财作为交换条件，冉菲菲就可以极其顺利地完成任务，再利用她本身的能力获得额外的奖励。
　　这样他们的钱永远可以无止境地增加，不停翻倍，从此他们吃住不愁。

　　然而他们挥霍无度，早晚会把存款消耗殆尽，所以才一时脑热根据论坛上的消息随意挑选副本。只不过一顿饱顿顿饱的他们毫无副本经验，不偏不倚地选到了这个死亡副本。

　　广播中的倒计时已然过半，冉菲菲孤立无援，只能无力地改口企图挽回江辉。

　　而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另一边的季之韵却忽然跪下，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地面，对面前的方淑瑶无比郑重地说道：

　　“你快把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