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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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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是百花节,又名花朝,乃游春赏花之时。
当然,彼时暖风熏人,游人如织,香车驽马,亦是年轻男女相识相知之日。
七郎与她心爱的姑娘东哥儿便是在前年花朝节上认识,郎有才,女有貌,互生情愫,私定终身,约定待七郎科考之后即前去迎娶,结秦晋之好。
然天灾人祸,猝不及防。
东家之前与云家一样,俱是商贾之家,却不料被族人连累,男子流放,女子为奴。
东哥儿美貌远播,终被卖入妓家红袖招。
可怜东哥儿一夕间家破人亡,却不得不卖笑为生。
七郎科考顺利,得中举人,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正待前去迎娶心爱之人,却被告知如此惨事。
悲痛之余,依然抬着花轿前去红袖招。
孰料,东哥儿却将他拒之门外,于门内泣言,人生若只如初见……
七郎黯然销魂,整日里流连在脂粉堆里买醉买笑,日复一日。
云老板怒其不争,又怜其哀痛,无可奈何。
恰太白宫人前来借宿,便提出此事,寻求帮助,愿望七郎开颜。
阿真心下虽然怜惜,但她前世与今世,皆未体味过爱情的滋味,怕弄巧成拙,倒是不敢答应。
看着云伍柏失望而去,那落寞背影,募然思及前世的父亲,遂整晚辗转反侧,以求良策,却仍是无果。
今早起来,脸色便有些憔悴,被紫桐好一顿念叨,同时忍受阿默无数责备的眼神,和苍梧的冷气攻击。
这种时候,就显出灵儿的好来了,她最多只会幸灾乐祸地取笑。
看云伍柏带着儿子前来请安,阿真心里轻叹。
七郎怎可如此不孝?
即便是强颜欢笑,也好过让父亲如此忧心。
她再不忍拒绝,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这第一步嘛,就是去红袖招逛逛。
此时洞庭湖上群花争艳,热闹非凡。
听灵儿讲原是清岳城各青楼连同其他三国沿湖城镇的各大青楼一起,正在举行盛大的,跨越国界的赏花会。
所以说,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况且红袖招作为清岳第一大青楼,名满西华,此次赏花会肯定齐聚各色美人,苍梧已经打听清楚了,东哥儿因为弹得一手好琴,加上貌若空谷幽兰,成为红袖招四大美人之一,作为主力出席。
如此倒是不用一一找寻了,阿真愉悦地想。
阿真站在镜前,任紫桐细细为自己打理黑底白缘绣云纹蚕丝锦广袖直裾,见她要为自己加上颇有厚度的外袍,忙伸手阻止,紫桐幽怨地瞥她一眼,倒也不强求,却是仔细叠好,包了个小包袱拎着,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阿真无力地叹气。
灵儿连跑带蹦地进来:“阿真阿真,七郎来了。”
“嗯,”阿真点点头,道:“走吧。”
边说边率先往外而去。
灵儿阿默苍梧紫桐四人落后一步跟着。
“四姑娘。”等在前厅的七郎见她出来,微微躬身问安。
“七郎多礼。”阿真亦躬身回礼。
“姑娘是否换身衣裳?”七郎见她一身古朴锦袍,虽是直裾,却丝毫不掩女儿玲珑曲线,仿若她即将前去的不是烟花之地,忍不住提醒道。
却见她淡淡一笑:“七郎多虑,如此甚好!”
清风吹起她的广袖衣角,风度翩翩。
七郎亦是一笑:“倒是七郎迂腐了。”
阿真闻言,回看他一眼,赞道:“好七郎!”
落后她半步走在她身侧的七郎,听得她的称赞,心里一暖。
还记得儿时,父亲在爽朗的笑声里,一把抱起他,连声的称赞:“好七郎,我的好七郎。”
心里便有些歉疚,有多久,没听到爱笑的父亲那爽朗的笑声?
赏花会的舞台建在洞庭水中央,由四周一圈小舟固定,周边矮栏上插以各色亮丽绢花,三面临水,后接一华丽大画舫,供众位参会美人休憩更衣。
临水三面则停满各式舟舫,错落有致,供宾客观坐。
正面有一双层画舫,供花会裁判落座。
此次花会,除清岳副城主外,另有裁判五人。
红袖招前任当家,名满天下的歌妓含彤,她的舞艺也是受人推崇的;
清岳城公认的风流才子卫子寒,天下歌妓以得唱其曲为荣,其书法造诣亦颇为深厚;
清越棋院的院长,德高望重的子棋先生,此次花会能够将他请来,可见是下足了功夫的;
与清岳隔湖相望,东胥国大城青阳城的绘画大师青墨;
还有北戈吟游诗人狄海,其人善诗善琴,传闻曾拜在一代乐圣牧游之门下。
阿真听到此,颇有兴味地挑挑眉,真的假的?!
他们一行人走在街上,居然恰好碰到前来此处的副城主谢书文。
那看上去儒雅有余威严不足,总是噙着微笑的谢书文见到阿真便躬身行礼,原来谢家居然也是太白门人。
于是,阿真便在副城主的安排下,被迎至双层画舫的上层落座,视野开阔,空气清新。
阿真乱没形象地和灵儿一起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花台上,各楼当家领着自家各色美人与宾客行礼。
紫桐则姿态优雅地坐在桌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台,间或捧起茶盏品上一口,十足地大家闺秀之态。
阿默和苍梧都在窗边挑了个座位,除了偶尔瞥一眼花台,其余时间都花在了保养自己的配件或者雕刻木簪上,当然,看得出来,他们的大部分心神都是放在阿真的身上。
七郎坐了个角落的位置,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主仆,实在是无语啊无语。
阿真打个呵欠,转过头来,微笑道:“七郎,来,到这边来!”
七郎顿时觉得周身的温度冷了几度,一抬头,果然,又是苍梧和阿默,正冷冷地盯着他。
七郎瑟缩了下,还是硬着头皮在阿真身边坐下了。
“七郎,”阿真亲昵地唤他,“你看下面哪个是你的东哥儿?”
七郎心里微微痛楚起来,惴惴往下看去,面色忽而惨白,眼里浮现深沉的痛。
东哥儿,我的东哥儿……
好久不见。
他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窈窕身形,身心俱痛,扶在栏上的手紧紧抓进栏木里。
阿真轻叹,情之一字,竟如此伤神么?
她安慰地拍拍七郎的肩:“七郎,七郎。”
七郎回过神来,苦笑了笑:“姑娘见笑。”
阿真拉着他来到角落坐下,端给他一杯热茶。
慢慢地问:“七郎,你如此喜欢你的东哥儿么?可又为何不坚持接她回来?”
眉眼间带着天真的疑惑,她直直地看进他的眼。
七郎却不看她,也不言语,只看着杯上袅袅水气出神。
良久,才缓缓道:“东哥儿,她是我的东哥儿啊!”
语气无奈而宠溺,嘴角竟是带着笑的。
阿真突然鼻子发酸,只觉得,将来若是有一男子用如此语气如此神情说起她来,自己定是要为他痴狂的。
她于是明白,不是七郎不够坚定,不是七郎不够强势,他只是用对自己极其不公平的姿态爱护着他的东哥儿,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不让东哥儿觉得配不上他而伤了自尊,虽不忍她如此零落,却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让他的东哥儿幸福,便只能自己日日痛苦。
他的东哥儿。
七郎七郎,你真是痴儿。
不过,她嘴角却勾起讽刺的笑,既然如此爱护的你的东哥儿,又为何如此不自爱,日日缠绵在脂粉堆?
她起身凭栏而立,看着抱琴出场的东哥儿,心里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有无做错。
东哥儿不再是以前的东哥儿,七郎亦不是以前的七郎。
两人的感情,真的没有变吗?
罢了,自己不过是怜惜慈父忧心,管这么多做什么。
花台上,东哥儿抱着琴,一身素衣,柔弱地立在风里。
精巧的瓜子脸庞,只淡淡地着了妆,浅浅的娥眉,淡淡的唇,配着浑身上下的素雅剔透,真真一株空谷幽兰,暗香怡人,惹人怜爱。
阿真轻甩广袖,倚着栏柱坐下,准备聆听琴音。
只见那东哥儿并不像先前诸人那样自报家门,只是微微躬身,便扶了琴坐下,略略试音,起了前奏。
七郎听到琴音,只支楞着耳朵听着,并不近前。
阿真有点无聊地往后靠去,只觉得触及一片温暖,抬眼一看,却是苍梧。
苍梧冷冷看她一眼,伸手调整她的位置,好让她更为舒适地靠着自己。
她浅浅一笑,放松地靠着他,复又看向花台。
灵儿与紫桐已经见怪不怪,七郎则完全心无旁骛。
这赏花会按阿真的眼光来看,是有些无聊的,特别是表演琴棋书画那一类的,一则功力不够深厚,二则创新不足,连普通的大宫人都比不上,倒是表演歌舞的,让不常接触这些的她颇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时灵儿倒有意见了:“啧,就这种水平,还敢拿出来现!给我们阿真提鞋都不配!”
原谅她吧。
这个时候,正是东胥青阳城与清岳红袖招齐名的绿倚阁第一歌妓绿珠刚刚唱完一曲,得到含彤好评后等待宾客评论的时刻,安静得很,偏偏灵儿的声音还不小,所以听到的人还是不少的,即使没听到的,在口耳相传下,也都知道了。
阿真看着正忙着回瞪绿珠,丝毫不觉的自己做了什么轰动的事的灵儿,呻吟着将脸埋进苍梧的怀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当然,在感叹灵儿粗线条的同时,她是不知道自己在某方面其实也是粗线条的,比如,她丝毫不知道苍梧的身体此刻是处于怎样一种紧绷状态。
之前给绿珠好评的含彤直觉得这话是在打她的脸。
想她一代歌妓,名满天下,虽然现在风光已不如以前,但好歹在歌唱界也是说一不二的,加上她如今身为清岳城主父亲最宠爱的第六如夫人,哪个敢在她面前如此说话?!
不过她虽恼怒,仪态还是做得挺好。
只见她袅袅婷婷地起身,来到花台上,与绿珠立在一处,略略躬身,笑容可亲地道:“小女子含彤,资质愚钝,暂品不出绿珠之不足,还请高人指点!”
风过无声。
无人应答。
众人默。
含彤切齿。
又见绿珠在花台上端坐行大礼:“恳求高人指点。”
阿真还想继续她的眼不见为净,却被紫桐拉了出来,却原来是副城主亲自上来了。
谢书文躬身道:“含彤夫人极得城主父亲宠爱,亦受城主尊敬,望四姑娘体恤。”
“书文多礼,本是灵儿的不是,”阿真忙道,继而笑笑,“不过,阿真倒是有件小事麻烦书文。”
“姑娘吩咐,莫敢不从。”谢书文顿了顿,道。
“书文放心,不是难事,”阿真浅笑道,“那东哥儿得我喜爱,只不知如何才能得她文籍?”
谢书文又顿了顿,方到:“此等小事,自不劳姑娘挂心,书文即刻奉上那东哥儿之文籍。”
阿真满意点头:“如此甚好,”她起身行礼,“多谢书文了。”
谢书文侧身避开:“不敢不敢。”
阿真嘴角含笑,提步往楼下行去。
灵儿四人自当跟随,谢书文与七郎亦走在其身侧。
众人见她一行人下得楼来,均窃窃私语。
阿真似笑非笑环视一周,除了德高望重的子棋先生,竟无一人敢与之迎视。
阿真正了神色,整了衣饰,朝子棋先生恭敬行礼:“先生安。”
灵儿等人亦拜之。
子棋先生若有所思,却是笑而颔首。
阿真步上花台,看了看仍伏跪于地上的绿珠,轻轻一笑,扶她起来,淡淡道:“汝之歌声,无它,唯高傲尔”。
绿珠听了她的话,神色间俱是愤愤,待看清她的姿态,如此言笑晏晏,不若讽刺,转而变为迷茫,忽而福至心灵,若有所悟,羞愧拜倒:“然。”
阿真淡笑颔首,继而唤道:“灵儿。”
灵儿撅着嘴,扭捏着走上前来:“阿真~~”
她不甘心地撒娇。
“嗯?”阿真和蔼地看她。
灵儿不自觉地抖了抖,俐落朝绿珠躬身:“灵儿无礼,在此赔罪,望绿珠姑娘海涵。”
又朝含彤行礼,重复以上所言。
阿真走到含彤近前,笑道:“灵儿还小不懂事,含彤夫人海涵。”
含彤迷迷糊糊地点头,只觉得被错觉困扰,明明那灵儿比那阿真大啊,可是听她这样说来却丝毫不突兀……
处理好小插曲,赏花会继续进行,阿真正要上楼,却听子棋先生道:“姑娘留步。”
阿真转身,却见那裁判席上多了一把圈椅。
子棋先生身边的侍童朝她躬身行礼:“请姑娘入座。”
阿真想了想,朝子棋行礼:“喏。”
于是此届赏花会又多了一个裁判,其评语基本上都是:“多有不足,望努力修炼”。
搞得众佳人信心极度不足。
不过也因此对赏花会的压轴节目,诸位裁判的才艺展示异常挂心。
阿真听着台上吟游诗人狄海的琴声,惬意地喝了口君山银针茶,微微勾起嘴角,还不错,也的确有点师父的特色,难道他真的曾师从牧游之师父?!
想着,又哀怨地看了眼躲在一旁受众人目光谴责的灵儿,怎么没打听清楚花会裁判也是要表演的?
这不,立马就轮到她了。
阿真想了想,躬身邀请子棋师父:“手谈一局如何?”
子棋欣然答:“可。”
于是一老一少两人便在花台上下起棋来,身边有小童解说。
子棋与阿真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
台下部分对棋艺不感兴趣的宾客哈欠连天。
等在一旁的紫桐见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有些心焦,姑娘身子病弱,玩起如此费神的东西也不知道克制。
最后的最后,阿真一丢棋子,哈哈笑道:“先生留情,阿真不敌啊!”
子棋一脸畅快:“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身后小童一一清点,却是子棋先生赢半子。
“哦,晚上了啊,”阿真抬头看见暗下来的天色,伸个懒腰,看看紫桐担忧的神色,觉得今天美女看得太多,可能会有些审美疲劳,便放弃了向往已久的洞庭夜游,“累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