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十六 ...
-
“我的…父亲?”
“是啊,你有父亲。”名叫大和的中年警官说,“只不过他去世了,你对他了解的很少,对吗?”
“……”我犹豫了一下,在‘父亲’这个单词前停顿了。即使那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名词,却仍然能产生极大的镇静作用。丁次他们鱼贯从我身边走过,鹿丸在教室后面提醒我明天别忘了带他借给我的小说,大和先生看看他们又看看我说,“你和朋友们相处得不错嘛。”
“谢谢。”
原来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讨厌啊,我心想。
“那你真的认识我妈妈?”我确定似的问。
“当然,”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来就是因为你妈妈让我保护你。”
“保护?”我迷惑地说,“为什么我需要被保护啊?”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难道是……我妈让让你监视我有没有好好学习的!”
“原来你对你自己的自觉性这么没信心啊。”
他笑了。
他继续低下头整理桌上的文件和擦拭讲桌,我看着他精干而麻利地收拾起粉笔盒和板刷,那动作确实十分符合一个警员的特质。他迎向我的视线,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晚上一起去吃饭吧,说说你父亲的事。”
“…我怎么能相信你不是冒充来的诱拐犯?”
“等一下给你的妈妈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
然后我就忘记了——从那天开始,自己是怎么和大和先生熟络起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介入改变了我的生活,当然这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的。出于好奇心我问了他很多例如“平时都干些什么”之类的问题,他全部都耐心地回答了我,甚至连我一时冲动冒出来的‘我长大以后也想去警员’的想法,他也认真的给予指点。虽然同为父亲的挚友,但他和伊鲁卡先生性格还真是不同。
怎么说呢,他对待我的方式更接近对待大人,这不同于伊鲁卡先生一直把我当小孩。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想长大呀。”
“那是当然的。”
“但你妈妈并不这么想”
他一边笑一边坐在右边打方向盘,像是想把话留到后面再讲。
接着我们聊了一些关于父亲的往事,他用的形容词和伊鲁卡先生一模一样,父亲为人清廉正直,工作认真负责,能力很强,相貌也十分英俊帅气等等。他还提到,父亲在政界商界和学术界有很多朋友,在因为意外去世之后,很多人参加了父亲的追悼会。
“那他是因为怎样的意外去世的?”我毫不避讳地问。
“…在公路上被一辆卡车追尾,肇事的人之后逃逸了…现在也没有找到”他用一种不确定似的斟酌语气回答。
“所以,”我推算了一下,“那年我只有3岁?”
“是的,那时你还没什么记忆。”他说。
白色吉普车行驶在临海的公路上,我转过头望向窗外,落日就在地平线远处的大桥下闪耀着,清风之中,海面泛起金色的波光。
我和大和先生能这么快就熟络起来,母亲大概是意想不到的,然而她嘱咐大和先生保护的事,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她……咳咳”我被鱼汤呛了一下。“她一直在…”
“慢慢喝,别呛到。”大和先生打断我,递给我一片纸巾,“不要小瞧你的母亲,她可是在新闻界哦。你被晓盯上的事情,你的母亲一直在挂念着,所以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必须保护你。”他和蔼的看着我。
“……”
我用纸巾擦着嘴,思考着他话里的严重性。等一下,难道上次用刀的那次并不是意外,而是他们一开始就玩儿真的?
“可是那群家伙有那么厉害吗?”我从记忆中醒来问。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哦”
“可我认识的他们的成员都只是高中生而已…”
“那只是最下一层。”大和先生打断了我。
“可是我和上面…也没有什么过节啊!”我低下头,仔细回忆着与他们从以往到现在的任何一次交手,“我想起来了,我打伤过他们的一个人,还在他们手下救过一次人,就这些了。”
“这就已经不得了啦。”
“可…可这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抬起头,“都是初中时代的事啊!”
大和先生叹了一口气,拿出火机点燃了一只烟。
“你太小看他们了。”他严肃地说。
然后他直接告诉我,被执行信息封锁的千叶县高中生吸毒事件,其实就是与那个叫晓的组织有关。
“什么他们还贩毒?”我大呼一声,心中觉得毛骨悚然。“我还以为他们只是…”
“贩毒走私无恶不作哦,你们碰到的幸好是刀,如果是注射器呢?恐怕你早就没命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你母亲很担心你。”大和先生看着我,平静地吸了一口烟。
“……”
烟圈飘了起来,我被呛得咳了几声,他连说几声抱歉,把烟蒂熄灭在透明的烟灰缸里。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这才理解母亲的目的。一瞬间,在泛着恐惧的心底,一种被亲情包围的感觉就像一团热气一样从我心中冒出来。
“总之你记住,如果那些人再来找你,一定要告诉我。”
——那天晚上,大和先生临走时这么嘱咐了一句。
那天之后不久,防止毒品的教育结束便很快结束了,大和先生也回到了警署,只是时不时还在电话里问候一下。学校里正常的课时并没有恢复过来,因为某些教师的个人情况,课程需要进行一些顺位调整。
午餐时间,丁次突然告诉我接下来两天要补至少七次古典文学课,我立刻把母亲带给我的炸虾全都喷了出去。
“换成数学课你就满意了吗。”
“你说什么?”
看着一语中的的鹿丸,我面红耳赤。
“难道不是事实?”
他居然故意和我的眼神交汇了一下。
——可恶啊这家伙,总是这么一语中的是要怎样啊。
周末时,许久不见的伊鲁卡先生意外地来到了家中拜访,还带了一袋为鱼肉火锅准备的时令海鲜。母亲照例在玄关感谢他这么多年对我们一家的照顾,说完之后就把时间留给了我。
稍微寒暄了几句,我领着他走向起居室的茶座,慢慢讲起了从暑假之前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他一边听一边感叹,原来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我身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希望你那位朋友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故事讲完之后,他心有余悸地擦着头上的汗。
“会留下后遗症?”听他这么说,我停住了玩弄杯子的动作。
“伤到了肺的话,应该会存留呼吸上的问题吧,或者胸腔积水之类的”他想了想,“所以如果感到难受,还是定期复查比较好。”
我努力回忆当时佐助的日程表里有没有安排去医院这一项,如果没记错,他好像是去过的。
“不过如果恢复的很好,也没什么问题啦。”见我不说话,伊鲁卡先生笑着宽慰我。“或者我正巧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医生,如果信不过别人的话,可以去他那里。”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医生?”
“是的,我的医生朋友,好久没联系了。”他抱歉地说。
“不过我想他现在已经升职到主任或者更高的职位了吧,在不在那家医院还是个问题。”他又拖着腮,继续歪着头细细回想着,“十几年以前,他就已经是东京大学的教授了。”
“了不起。”我感叹了一句,“那么我可以去见他咯?”
“可能我得先通知他一下。”他抱歉地笑笑。
“那他在哪家医院?”
“国立东京大学附属病院,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什么?”
听他这么说,我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这就是我们去的那所医院啊!”我激动地说。
“确定吗?,”他放下茶杯看着我,“那样的话就更方便了。”
说完,我看见他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志村团藏先生。
“说起这个人的话,你的母亲也认识他呢。”扣上圆珠笔,伊鲁卡先生把纸条撕下给了我,“他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哦,我和他只不过是通过你父亲而认识的泛泛之交。”
听他这么说,一丝疑惑突然从我的心中泛了起来。
“可是母亲从没和我提过这个人啊”我奇怪地问。
“怎么可能,他是一直在暗中帮助你们一家的恩人。”
“可是我真的没有听说过。而且,我朋友住在医院的时候,她也从没告诉我她有认识的人。”
“……”伊鲁卡先生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或许也可能,他们已经没有联系了?”他想了想,试探性的猜测,“我只知道你父亲去世之后,他一直在帮助你母亲,但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前呢?”我问。
“自你父亲去世后开始。”他说,“而且我能找到你,也是他帮忙牵线的。”
我更加疑惑了,“可是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笑了笑:“或者是你的母亲只是想让你忘记过去的事,重新开始呢?她是个细心的人呢。”
我低下头,从他面前拿着那张写有名字接过纸条,折了起来放进口袋里。
“不过志村先生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伊鲁卡先生喝完了杯中的茶,又像是拉开了话匣那样继续回忆着,“他现在的地位比起当年,应该是更高了吧。曾经他只是一个医疗学会的会长,现在应该加官进爵了。”他调侃似的陈述着,“自从他成了名人之后我就不联系他了,所以也有好多年啦。”
“那父亲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认识啊。”
我不由地感叹着。
“你的父亲,他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哦”伊鲁卡眯起眼睛,“他就是有那种能力。”
于是我似乎能读出父亲本身的模样了,从父亲朋友谈到父亲的神情中。
照片中的他还很年轻,看上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他笑着,和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完美得简直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
那么,我也是‘名人之后’了吗?我不再是那个被人抛弃在街上的小孩了吗?父亲的存在使得我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东西,用来重新定义自己。
——可是父亲身上的光彩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迅速否定了这一点。
我们又不是江户时代讲究什么家族荣誉的武士世家,父亲希望的一定不是什么优秀基因的传承,而是让我认真活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吧。
可是这样一个…甚至有点神圣的人,真的是我的父亲?他怎么会是我的父亲呢?这样的父亲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儿子呢。
第二天傍晚,牙和我在球场打棒球的时候,那张白色的纸条从我的口袋里飘了出来。
“志村…先生”
捡起纸条,我不自觉地把这个名字读出了声。伊鲁卡先生的假名总写得端端正正,比我的字迹好看太多了,远处教学楼的教师办公室暗着,可以确定没有人在那里,放学之后,所有人都已回家。
我暗暗地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向母亲询问这个人。
“你在叫谁?这人的名字还真难听。”牙从远处凑了过来
“朋友的朋友,非常重要的人”我没有理他。
扔掉球棒之后,我把纸条叠好重新塞进了口袋,转身向旁边的长椅走去。
“不打了吗?”
“后天再打吧,今天算你赢。”
“后天可没法打喔,我跟你说啊…”
身体沾到木质长椅的一顺,一阵睡意向我袭来,牙的声音在耳边淡去了。放松身体之后,我感到重力向下,仰躺着的头也变得十分沉重。睁开眼睛,无尽的天空涵盖了视野的一百八十度角。
一片昏沉中,隐约能听见牙在耳边提醒,说是后天要参加一个联谊会,机会难得,参加的女生都是旁边某艺术大学的高材生。
“那我们去也只会失败吧,不过如果是高中女生我倒是有点兴趣。”我继续闭目养神。
“可以伪装成东京大学的高材生去,效果绝对不同凡响哦”他这么劝解。
“会失败的。”我再一次说。
“不会的,这次鹿丸也同意了哦,你总该相信他吧。”
“就算有他我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