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恋年华》田可心

10、一切都变了

　　这一天，或许是逛了太久身体累了，又说了许多话心也累了，韩冰月早早上床，不久就沉沉睡去。
　　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梦见了很真实的场景。
　　她梦见叶安琪送她回旅馆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离开，而是决定留下来陪她。

　　她梦见她们俩牵着手穿过映在灯光里金碧辉煌的走廊，向着她的房间走去。停在房门前时，叶安琪把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握起来，两个人就面对面站着。
　　叶安琪温和而郑重地对她说：“小月，你再想清楚，真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也愿意得到那个跟沈晗在一起的机会吗？”

　　韩冰月这回完全没有迟疑，也郑重地点头说：“我愿意。”那种圣洁的感觉，就跟在教堂里披着婚纱对沈晗说“I do”时一样。

　　叶安琪便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门卡，插到锁缝里去，绿灯闪闪地亮了，她回过头来对她说：“那么，我们进去吧。这扇门后面就是你想去的那个时空，不要以为是在做梦。如果等你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的话，照照镜子就会明白了。”

　　梦中的韩冰月，一点也没有惊讶，只是点头表示明白，便取出门卡转动把手推开门进去了。
　　掩上门的时候，叶安琪却已不在身边，而屋子里竟然不再是前一夜居住的那间单人标间，而变成了一间中国家庭的卧室。显然是一个小女孩的睡房，浅蓝色画着大白兔的整套床上卧具，以及同样浅蓝色缀满各式白色小花儿的窗帘。米黄的书桌和衣柜，简单而整洁。

　　韩冰月觉得倦意沉沉，并不去追究什么，走到床边就脱了鞋躺下睡着了。梦境到这里便如舞台落幕时那样灯光缓缓地灭了，只余一片漆黑。
　　韩冰月用最后一丝清醒嘲笑自己：“你真懒啊，居然在梦里还梦见睡觉！”

　　早晨醒来的时候，韩冰月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知身在何方。她目光呆滞地四下打量——浅蓝色的被子上一个大大的白兔脸，透着晨光的蓝色窗帘摇曳着一帘白花儿，米黄色的全套木制家具——
　　怎么跟梦中的房间一模一样？

　　韩冰月闭上眼睛用力甩甩脑袋，觉得自己又清醒了几分，再睁眼细看，依旧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卧室。
　　她心里啊的惊呼一声，完全醒了过来，把身体撑起来再看。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她又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情——怎么这么吃力？
　　而且，感觉身躯好像、好像变宽大了很多似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冷汗就出来了——

　　粗粗胖胖的小短胳膊小短腿，肚子上的肉堆了三层。她恍惚地想起梦里叶安琪对她说：“如果等你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的话，照照镜子就会明白了。”
　　照照镜子？跟沈晗在一起的机会？难道……难道我已经变成了韩娜？

　　想到这里，韩冰月差点尖叫起来，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可也不对呀，韩娜虽然是小矮个儿，但她一点也不胖呀。

　　事到如今，也已经别无选择，韩冰月从床上跳下来，找到穿衣镜，把自己一照，心里顿时凉丝丝地抽了起来——
　　我好胖！

　　镜中的这张脸仍是韩冰月的，但那身体已经让她认不出来。她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所以还矮，虽然在同龄的孩子里已经算是高个儿，毕竟，高个子韩冰月在十一二岁时身高就有一米五了。她胖乎乎的像个小傻妞，五官虽然同她十一二岁时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因为胖的缘故，鹅蛋脸和尖下巴都不见踪迹，美丽的大眼睛被挤小了一圈，秀气的鼻子也因为轮廓不那么清晰而没那么秀气了。
　　如果平心静气地看，她还不算难看，但是，这哪里还是那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大美女韩冰月？！

　　而在看到自己这么陌生的一副尊容的同时，她的脑子里也突然咔哒了一声，有一道窗户应声开启，属于这个时空的韩冰月的一切应有的记忆与信息哗啦啦潮涌进来，从此无需开口相询，她自然都知道。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叶安琪的名字真的应该写作Angel，而她的姓本不是叶，而是耶。肥胖，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韩冰月需要付出的代价。
　　或者，只是代价之一。

　　咚咚咚，有温柔的敲门声，妈妈的声音在叫：“小月，该起床上学了！”

　　韩冰月慌忙答了一声，回头看见床边的椅子上搭着一套白色短袖衬衣配深蓝色裙子，一看就是经典的中学校服。她拿起衣服一看，忍不住撇撇嘴，好宽松，几乎连腰身也没有，而裙腰一展开，都能装下两个她了吧？
　　不，确切的说，是能装下两个另一个时空里的那个韩冰月，而对于她，刚好合适。

　　韩冰月穿上这套衣服，站在穿衣镜前一看，一点曼妙的曲线也没有。她郁郁地离开镜子，开门出去。

　　这是她的家。她的尚算年轻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张罗早餐。等她洗漱完毕，她的早点也上了餐桌，韩冰月走过去一看，好大一碗牛肉粉！

　　“妈，我都这么胖了，怎么还让我吃这么多！”韩冰月不满地说。
　　“当然要吃啦，不然上课怎么有精神？”妈妈很强势，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感受。

　　韩冰月无奈，只好坐下来吃饭。她明白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才刚刚上初一，根本没有太多任性的余地。
　　而更可怕的是，她胃口奇好，在这样的心情之下，竟然也能把那么多东西吃得涓滴不剩。

　　放下碗，她鼓起勇气向妈妈确认她心里不告自晓的那对数字：“妈，我现在有多高多重？前几天刚入学体检，你还记得数据吗？”
　　妈妈利落地报数：“一米五一，110斤。怎么了？”

　　韩冰月差点把碗砸了——还是真的！才一米五一就110斤！我一米七零的时候也不到100斤，在最后那段日子里，我连95斤都没有呢！
　　韩冰月的心情降到了冰点，而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外面正是南方九月初的大晴天，阳光火辣辣地绽放着，她的脂肪饱满的额头大汗淋漓。

　　吃过早点收拾了书包，韩冰月骑上自行车去上学。她一路在想着，这算是什么机会呢？难道在这个时空里，沈晗也变成了一个大胖子，所以他们俩可以没有情敌没有悬念地在一起？
　　但是，这是我想要的爱情吗？我或者可以不介意沈晗不再有那么英俊潇洒，但我也可以自满于这份——即使不算是丑八怪的，也是平庸的——爱情吗？

　　一忽儿，她又忍不住想，沈晗现在是谁呢？不会还是我的老师吧？
　　想到这里，韩冰月都快哭了。她不是没有看过琼瑶的《窗外》，中学生和老师比PhD同教授更难在一起吧？更何况，尽管琼瑶笔下的康南是个满脸老褶子的半老头儿，江雁容至少也是瘦得弱柳扶风啊！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她所上的H中校门就近在眼前了。她看了一眼“请下车推行”的牌子，无精打采地从车上下来，脚步沉重——或者根本是身躯沉重地——走到校园里去。

　　她停好车子，来到她的初一（三）班教室门口，迎头正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甩着乌黑的马尾辫一跳一跳地走出来。她圆圆脸，大眼睛，厚厚的刘海柔顺地披在额前，同样一条深蓝色裙子束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漂亮得让人像被璀璨的灯光刺了一下眼睛那样地为之一爽。
　　这个女孩子看见她，马上摇摇手打了声招呼：“Hi！韩冰月，对不对？”

　　韩冰月看着她皎如明月的笑容，也强颜欢笑地应了一句：“对呀，韩娜！”
　　而同时，她听见自己的心扑通一声，沉到冰封之后的，那幽暗的，孤寂的，不可触摸的海底。

　　韩娜见她才在入学注册时见过一面就也记住了自己的名字，非常高兴，顿时对她好感无限，于是很热心地说：“今天第一天上学，大家都来得好早啊！我正好今天值日搞卫生，都不太方便了呢。”她说着话，冲韩冰月扬了扬手里的抹布，就往水池的方向走去了。
　　韩冰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笑，低着头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