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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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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昱希第一次在全体员工大会结束后望见郑希恩了。昱希因为资历浅又不善言谈,为免见到熟人碍于情面不得不互相寒暄几句,更为免见到半熟不熟的人彼此尴尬地笑一笑,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不如等到最后再走。
好几回昱希走出偌大的会议厅,郑希恩就站在二楼瞧着她,自第一回不明所以仓皇逃窜之后,昱希就慢慢放开了,视若无睹也好,不当回事也好,反正昱希就是不理会。
也许他只是站在上头吹风,根本没有看她,昱希有时会这么想。
可这一次,昱希停下脚步,抬头与他张望,现在的他已经远胜从前,穿戴皆是名牌,气质自然矜贵许多,昱希不是看不出他的变化,可在昱希心里,他竟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昱希把手机悬于耳旁,旋即郑希恩也做出同样的举动。
他们一个站在高处,一个位于下方,相距不甚远,如果昱希隔空大喊,他一定能听见。可现实的因素不允许她这么做,尽管她也不被允许和他联系,可她还是打给了他。
“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她问。
郑希恩平静道:“我马上下来。”
他们有多久没一起喝过咖啡了?昱希仔细回想了一下,可她已经记不得上回一起喝咖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记忆里他们甚至不曾一起在咖啡厅里喝过咖啡,他们只在片场趁休息时间一起坐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喝过咖啡。
昱希点了杯卡布奇诺,郑希恩点了杯馥芮白,两人并非面对面坐着,郑希恩坐在了昱希的右手边。从前可以肆意相拥的两个人之间,而今却有着半熟不熟的尴尬。
昱希先开了口:“最近还好么?”
郑希恩轻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昱希微微垂眸:“不然我还能怎么问?”
郑希恩抬起手道:“你看看我现在,像是不好的样子么?”
是啊,都说红气养人,虽然他的事业还在上升阶段,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他已经未来可期,前途大好了。他不用在迷茫中徘徊,不用再陷入自我怀疑,不用在许许多多个难眠的夜里忍受孤独,感受着时光的流逝,徒耗青春。
可当郑希恩的视线里走过几个年轻气盛的男男女女时,他忽然脸色变了一变,眸光沉如静水。
昱希道:“那时走得仓促,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好好聊过…”
“聊什么?”郑希恩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稳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那时候你也不好受,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状态,想到以前的事就心烦意乱可又时时刻刻忍不住地去想,甚至有不惜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回到从前的念头吧。”
昱希怔怔地望着他,他好似强压着无尽的心绪,神色中却有几分颓然,仿佛在痛苦的深渊中无力地挣扎。
回到从前…这怎么可能呢,这一路走来有多不易他们都最清楚不过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好运走红的,倘若再蹉跎下去,纵使他外表出众、生图能打、演技精湛,有数不清的优点,怕也要被埋没了。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简直是骇人听闻的话来?难道他宁可冒着沦为平庸的风险也要再感受一遍苦中作乐的滋味?
“对不起。”昱希本能地说出这三个字,即使当初的事根本不由她做主。
郑希恩眼底泛起一抹赤红,他这样质问昱希,折磨的却是他自己。
“对不起…”他苦笑道,“轮不到你来说对不起。是我多虑了,你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有谁会放弃现有的大好的日子不过甘愿去吃苦受累,还常常被一些不入流的人瞧不起。那种不安稳的日子,你早就过够了吧,现在的日子多么有盼头啊,跟在任倾时这颗冉冉新星的身边,再也不用受人凌辱践踏,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做人。换做是我,我也会选他。”
昱希简直要疯了:“为什么你总要用这种荒谬的论调来说伤人心的话?你明知道我没得选,只有别人选我,哪有我选别人?我有这资格吗?”
郑希恩眸光微凝,却又冷笑道:“怎么,我伤你心了?你是想说任倾时选的你,我却留不住你,不够格的人是我吧。”
昱希有些坐不住了:“我约你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
“可我只想说这些,”郑希恩的坐姿像个无赖,“不想说别的。”
“那好吧。”昱希喝了口咖啡以缓解情绪,他都把话说死了,她还能怎么说呢。
郑希恩十分反感那些人在他视野范围内走来走去,可走了一拨人,又来一拨人,一拨接着一拨,跟没完了似的。
他攥紧了咖啡杯,皱起眉头。
昱希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感受着他的烦躁焦虑,从前他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个吧,充满期许地来到这里,以为是梦想的开始,可未来全是未知。她认识郑希恩的时候,郑希恩当时的状态说得好听点叫佛系,说的难听就叫摆烂,她到现在才刚刚看到郑希恩张扬轻狂的样子。不知他是担心那些后起之秀有一天会超过他,还是预感到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将遭遇重重挫折与打击而心烦。
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路一帆风顺,可现实太残酷,一条条布满荆棘之路,装载着一个个被生活裹挟着前行的人。已经走向光明大道的人,回头看即将启程之人是何感受,昱希也只能体会一二罢了。
因为她犹在路上,她仍是前行者之一。
郑希恩抬手唤来服务员把单买了,不再提及其他,那晚撞见她和任倾时的事其实很平常,她本来就每天都和任倾时在一起,他何必再提,他只是嫉恨罢了。昱希也没问他和卓诗媛的事,因为他说了不想说别的。
这大概就叫不欢而散。
两人之间明明还有话可说,可都是不好的话,说了也只会让彼此更添烦乱。无可改变的事,不如闷在肚子里。
昱希回去之后给季昀祎打了个电话:“订婚宴取消吧。”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过多地说明原因,其实也不知从何说起。原本是两个人的事,却有个第三者从头掺和到尾,那这事的本质就变了,也许就不该进行下去了。
季昀祎道:“好。”
他竟如此干脆,实在让人意外,可只意外了一秒,昱希就觉得无所谓了。
电话草草挂断,昱希呈个大字形倒在床上,一时心酸上涌,便流了泪。犹豫之下,她打了个电话给秋文询问近况,秋文很感谢她的来电和关心,两人还算愉快地聊了好一阵,直到昱希问她有没有合租的意愿。
秋文迟疑了一下道:“我…和我妈妈一起住惯了,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你有空可以过来找我玩啊。”
昱希这才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住,如果是以前的她必定会觉得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和妈妈一起住多少有点妈宝了,独立性太弱,可此时她竟无比羡慕,羡慕秋文有最亲的人每天陪在身边,而她却形单影只,便以孤苦无依来形容也不为过。
秋文见昱希许久没回应,便小声道:“还在吗?”
昱希又再落泪,可声音一如平常:“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秋文低声道:“我没有你那么独立,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住过。偶尔我妈妈要回老家一趟,我都会挤出时间来跟她一起去,我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家。你可以觉得我妈宝,因为我确实是这样。”
秋文喜欢昱希这个朋友,所以才跟她说这些,她觉得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坦白,即使是缺点或者说不大光彩的一面,如果对方不能接受,那也许她们就不适合做朋友。
秋文的朋友不多,社交圈也很窄,加上她是个极其慢热的人,能做成朋友的话,她一定会很珍惜。
可惜的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直白与坦诚,而且随着社会发展,直白与坦诚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幸好昱希是个和她一样直白与坦诚的人,昱希发自肺腑道:“我好羡慕你,我甚至也想把爸妈接来上海了,可我又有很多顾虑。”
一来是因为钱,如果她不能为父母提供好的生活条件,难道要把父母接来和她一起吃苦吗?二来,她也许只是一时思亲,如果接来以后每天矛盾重重,争吵不断,她又要以什么理由把父母送走呢,直说他们打扰到了她的生活吗?可一开始就是她要把他们接来的啊。
总之考虑到种种因素,昱希是不会这么做的,想想就好。
秋文表示理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和决定,你不用羡慕我的,你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到底是个作家,寥寥数语竟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昱希笑道:“谢谢,本来我心情挺不好的,跟你聊完之后就好多了。”
秋文亦发自真心道:“那就好,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找我聊聊,我还是很有空的。”
昱希感激不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