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48、顺毛摸

　　任倾时在一场骑马戏中摔伤了腿，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他只让外派医生在房车里给他草草检查并简单上了药便坚持拍完了当天的戏份。

　　昱希赶到时他正在镜头下强装若无其事，副导演见她过来单独把她拉到一边：“我已经让人紧急修改了拍摄计划，接下来的三到五天都不会有任倾时的戏份，等他这场戏拍完，你就赶紧带他去医院。”

　　昱希连声道谢，副导演再叮嘱了她几句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昱希站在人群后透过一点点缝隙遥望任倾时。

　　为了不显出端倪，这场戏大约不会有他的特写镜头，哪怕是在他说台词的时候，也不会切近景，否则他妆容难掩的发白的唇色和渐渐沉重的眼皮就将使他的伤情暴露无遗了。

　　等待的过程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昱希心焦得站不住，如果有平行时空的话，她一定会在另一个时空里团团乱转，一刻也停不下来。可当下此时，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等，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好容易等到导演喊“卡”，就像水烧开时电水壶自动断电的一声闷响，昱希即刻就要穿过人群去迎接任倾时，却听到导演用对讲机说：“再来一条。”

　　昱希的心情如同浪潮高低起伏，她死死压抑住不顾一切冲开人群抱走任倾时的念头，她又不是凌湾，没有那样的底气与资格。

　　她等了又等，另一个时空里的她几乎要累断了气，衣衫粘在背上，她恍然发觉自己出了一身虚汗。

　　她心忧如焚，可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站着等也是等，坐着等也是等，她还不如找个角落玩手机顾自快活，可她委实做不出来这种事。

　　又一个小时后，熬过种种状况，任倾时终得退场，可他已经迈不动脚步，助理把他背上车，昱希只能跟在后头。

　　去往医院的路上，昱希在任倾时的要求下陪他坐在后座，任倾时倚在她肩上，疼得满头大汗，昱希忍不住道：“要不吃点止疼药？”

　　坐于副驾的助理回头瞪她一眼。

　　昱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任倾时因剧痛而说不出话来，昱希只能不断拿洗脸巾擦拭他的脸，捎带着把他的妆给擦没了。

　　任倾时的本来面貌比妆后更清秀，伤痛使他别有一种柔弱之美，关键是他发套还没摘，还穿着一身颇具侠气的古装，昱希搂着他，不禁有种美救英雄的错觉。

　　只是他真的太瘦了，不免有些硌得慌。

　　到了医院，助理先背他到急诊室重新上药包扎，后推去做了一系列检查，总算消停下来时已经很晚了。

　　助理给他找来一辆轮椅，昱希全程除了陪伴起不到别的什么作用，委实汗颜。好在CT结果出来显示没有骨折骨裂，应该只是软组织损伤，助理送他回家就好。

　　临别时，任倾时似乎欲言又止，昱希没有多问，只挥手作别。过后她收到助理的消息：之后几天照顾好他，紧接着发来任倾时的住址。

　　昱希默默叹了口气。

　　但她一向还算称职，工作安排下来就去做，不会推三阻四。

　　翌日天光大亮时，任倾时推着轮椅到门前给她开了门，昱希一脸阳光灿烂：“今天好点了没？”

　　任倾时转动轮椅：“进来吧。”

　　他这与季昀祎的住所差不多大，只是格调完全不同，一点不阴暗压抑，反而十分敞亮。

　　昱希换了拖鞋走到餐桌旁，把路上买的水果牛奶之类放桌上。

　　任倾时道：“谁让你买这些东西了？”

　　昱希愣了愣：“这不是应该的么。”

　　任倾时道：“我宁愿你早点来。”

　　昱希干笑：“我不是怕打扰你休息么？”

　　任倾时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昱希道：“你不会痛得整晚没睡吧？”

　　任倾时道：“睡了。”

　　昱希刚要松一口气，他又道：“只是睡不好。”

　　额…

　　想想也是。

　　昱希叹道：“主要是医生说吃止痛药对脑子不好，不然的话就让医生给你开了。”

　　任倾时拧眉：“你为什么总惦记着止痛药？”

　　昱希又再愣了愣：“你不是说疼得睡不好觉么？”

　　任倾时道：“要是止疼药真那么有效，全球都早就卖断货了。”

　　昱希顾自坐到沙发上：“我又没试过。”

　　任倾时的视线基本与之齐平：“昨天你那么晚才来，也不肯多陪陪我，你不能缓解我的伤痛，只想着让我吃止痛药么？”

　　昱希充满困惑地望向他：“可是我能为你做什么？”

　　任倾时垂眸苦笑：“是啊，你什么都做不了，是我自己没用，骑个马竟然还能摔下来弄伤自己的腿，我又能怪谁？”

　　昱希道：“没能第一时间去到你身边是我失职，可我又不是医生护士，我不会看病也不会包扎伤口，你想我怎么样呢？”

　　任倾时眼带幽怨地看了看她：“如果不是谭柏让你来，你是不是就不会来？”

　　事实上谭柏是想来的，只是他想要昱希来照顾，才坚持要谭柏给昱希发了消息。昨天意外发生时，他几乎痛得抱住伤腿在地上打滚，如果不是嫌丢脸，他早就嗷嗷大叫了。

　　可目光所及之中却没有她，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那一刻的心寒远胜伤痛，她却似乎一点也不明白。

　　他从来不是个娇贵脆弱的人，一点小病小痛闹翻天，相反但凡他能扛得住，他就不会吐出个痛字。从前在国外念书时，他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多少回发高烧他都是自己咬牙硬扛过来的，发烧烧到骨头痛，他连针都没打，生生扛到退烧。

　　“是不是我不作不闹，你就不当回事？”

　　昱希怔怔地望着他，这真是小孩子才会说出来的话。

　　她好声好气道：“当然不是，就算谭柏没叫我来，我也一定会来，昨天听说你受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急，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我一定会去做。”

　　任倾时像昨晚那样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半晌方道：“我回房休息了，你自便吧。”

　　昱希看着他推车回房，但没关房门，只默默躺倒在沙发上，望向天花板，在上海租房她都嫌贵，买房真是想都不敢想。

　　任倾时于她而言实在是个家境优渥，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

　　昱希在这里待了整天，任倾时也没怎么要她照顾，出入有轮椅，好在只伤了一条腿，日常起居虽有不便，但也不大需要帮忙。这屋子相当整洁干净，也无需她收拾打扫。昱希本有意煲个汤或煮个粥什么的，奈何任倾时既不许她开火，也不许她回家煲好汤煮好粥再来。

　　那就只能点外卖了，可昱希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充气娃娃，受限于此实在无甚助益，毕竟外卖他完全可以自己点。

　　昱希神色恹恹地取了外卖摆上桌，因无聊而使手机里娱乐报导的声音外放，任倾时恰好推车而出，听到关于郑希恩的花边新闻。

　　郑希恩现在真成香饽饽了，曾经相恋多年的女友黎梦自从被爆出来，就没下过热搜榜。

　　昱希搬开一把椅子，任倾时推车过来，看到桌上的南瓜小米粥，瘦削而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神采：“你对他还真上心。”

　　昱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任倾时道：“这也难怪，毕竟是你一手捧红的人，从无到有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惜到收获果实的时候，你却不能陪他一起了。”

　　昱希恍然明白他在说郑希恩：“那是他的收获，本就不属于我。”

　　任倾时神色黯然：“凌湾姐姐早就提醒过我，是我一意孤行非你不可，我说过我一旦决定绝不反悔，你可不可以多花一点心思在我身上，起码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失败。”

　　昱希心里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想我怎么做？可她把这话咽了回去，温婉一笑：“好。”

　　任倾时俨然是孩子脾气，对付孩子就要有对付孩子的办法，如果顺着毛摸能令他满意，她又何必唱反调。

　　昱希把南瓜小米粥推向他手边：“眼下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的伤快快养好，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但凭吩咐，我的小主人。”

　　任倾时不由露出点笑意，拿勺子搅了搅米粥：“我跟你又不是主仆关系，我可从来没有对你颐指气使过。”

　　“当然。”昱希笑道，“刚刚我形容有误，我们除了是上下级关系，还是朋友。”

　　任倾时抿了抿唇，水灵灵的双眸将她一望：“那今晚，你还会走么？”

　　昱希不可思议地挑眉：“你想我留下陪你过夜？”

　　任倾时脸红了红：“嗯。”

　　昱希：“……”

　　入睡前，昱希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她虽心怀忐忑，可还不至于为此失眠。

　　另一个房间里，任倾时心满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