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依文

44、不会，也不能

　　“你一直都有女朋友？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昱希翻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报导，难以置信地问。

　　随着《庆笙》提档热播，于舒亦这个角色火爆出圈，郑希恩的咖位已今非昔比，昱希前天夜里拿他手机发的个人照配文：

　　你是我人生中唯一一封，只有署名，没有内容，也永远不会寄出的手写信。

　　转发量竟夸张到破亿，郑希恩个人的搜索量达到断层第一，各大媒体纷纷联系上昱希，询问郑希恩相关并约谈合作。

　　昱希的手机被无数信息狂轰滥炸，这辈子没接过这么多电话，她只觉得手机和脑袋都要炸开了，48小时几乎没合过眼，可今天天一亮，她再打开离不开手的手机时，却看到一大堆惊人的负面消息。

　　郑希恩自大火后便开始连轴转，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很少，出入都有许许多多人跟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走到哪儿都被人围观的大熊猫。

　　他才刚拍完一组杂志照回休息室喝口水，昱希就举着手机质问他，老实说他也十分诧异，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胡乱挥了挥手道：“早分了。”

　　昱希对他这态度越发怒不可遏：“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你和她相恋的时间线，原来有这么一个人在你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一直无怨无悔地守候在你身边，可当你名利双收，你却无情无义地抛弃了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抛弃你？”郑希恩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道。

　　“你…”昱希愕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郑希恩一手搭在额头上，呼吸微沉，竟似快要睡着了。

　　昱希气得脸色发青：“你不会还和她住一起吧？”

　　郑希恩默然不语。

　　昱希一把把他拖了起来：“你怎么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

　　郑希恩满脸倦容：“我刚来上海的时候在酒吧里认识了她，之后就搬到她家住，住了三年，去年才搬出来，到现在也快一年了，你还要我交代什么？”

　　昱希理了理时间线：“也就是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和她在一起？自从我做了你的经纪人，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和她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郑希恩叹了口气：“重要吗？我如果不想让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昱希冷笑：“可我现在还不是知道了。”

　　郑希恩看了看时间，起身赶下一个通告：“可我始终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想她暴露在大众视野里，你想办法把那些无聊的报道压下去吧，对外怎么解释，随你意。”

　　不待昱希再说什么，他已施施然走出了休息室，现在的他身边有很多人，不差昱希一个，昱希已不必要从早到晚地陪着他。

　　可这事他说得轻巧，她如果有本事把负面新闻都压下去，又怎么会急得团团乱转。

　　黎梦。

　　昱希看着这个名字，和她的照片，心里仿佛无风无雨的阴天，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晚上的庆功宴，你会去吗？”秋文忽然给她发来消息。

　　如果不是昱希没有了做任何事的心情，或许她都不会于百忙之中抽空来回复。

　　“应该不会。”

　　秋文破天荒地拨通了她的电话，这是她们认识以来第一次通话，尽管她们已经日渐熟络，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昱希太了解她内向的性格，深知这通电话的含金量，基本连语音都不发只以文字交流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拨打语音电话。

　　“你能陪我一起去吗？”秋文怯怯道。

　　昱希讶然道：“你要去？”

　　“嗯。”秋文低声道。

　　昱希想了想道：“那好吧。”

　　可她没有想到会为这么一件小事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个普通饭局，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推杯换盏，迎来送往，只是秋文比较胆怯，整晚没怎么说话，一直跟在她身边而已。

　　可是第二天，她就被叫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昱希确信自己没有走错，尽管她不常来，尽管她的精神疲惫到有些恍惚，但她还没有傻到走错楼层，可在看到凌湾的刹那，她还是犹豫了。

　　她也只犹豫了一瞬便从容上前，恭敬称呼：“董事长。”

　　凌湾径自扔了一叠照片给她，她瞥了一眼，里边有郑希恩，有黎梦，有她，有秋文。

　　“一时走运带出个新人，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昱希垂眸不语。

　　凌湾道：“如果不是我和新娱主编早有深交，你以为郑希恩的热度还能维持多久？”

　　昱希看了看她，她穿着一件束身毛衣，身材纤细又有姿态，比模特还有范。

　　凌湾道：“假如今天有媒体把你写成包养郑希恩的富婆，郑希恩一个无名小卒能拿到大热剧本男二号的角色全仰赖你和该剧作者的密切关系，你猜会是什么后果？”

　　昱希心里竟异常的平静，听到这种无稽之谈，她竟都不觉得可笑，反倒觉得当下的剧情有点俗套。

　　心不在焉地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她才恍然想起忘了要问了，为什么是凌湾要见她，就算是凌湾要见她，又为什么以凌祺之名在凌祺的办公室里见她？

　　可再一想，这好像不重要，本就没有发问的必要，昱希也就释然了。

　　陆晓枫在家里见到她时吓了一跳，赶忙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舒出口气：“才下午三点，你害我以为已经快天黑了。”

　　昱希自门口换好拖鞋，游荡到沙发上：“从今天开始休假，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陆晓枫瞧了眼她的熊猫眼：“看你黑眼圈都重成什么样了，昨晚带着一身酒气那么晚回来，今早还那么早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铁打的，这么抗造。”

　　“要真是铁打的就好了，尤其是这块。”昱希捂住胸口。

　　她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陆晓枫只能沾边坐：“出什么事了？”

　　昱希疲惫道：“我带的唯一一个艺人很快就要大红大紫了，可他从此不再属于我了。”

　　陆晓枫眉头紧蹙：“怎么他翻脸不认人？”

　　昱希别开脸道：“不是他，是我。是我做了蠢事，或者说，是我没本事。”

　　陆晓枫一个转念就想明白了：“那就是你们公司卸磨杀驴。”

　　昱希噗嗤一笑：“你形容得可真贴切。”

　　凌湾最后对她说：“郑希恩这两天负面新闻缠身，《庆笙》剧方举办的庆功宴都没有邀请他，你倒有心情撇开他独自赴宴。我该说你什么好？不知轻重缓急，还是愚不可及？你已经不适合再做郑希恩的经纪人，你如果不想毁了他，就放过他。”

　　这话着实可笑，可当时的昱希一点也笑不出。秋文说她只是为了追星才去那场宴会，她想问男女主要个签名。

　　昱希以为郑希恩不是没有受到邀请，而是他以抽不开身为由拒绝了。毕竟那所谓的庆功宴，不过是一大群人围了两桌，一起吃饭喝酒瞎起哄而已。

　　昱希只是想圆秋文一个小小的心愿，毕竟没有熟人在，秋文无论如何不敢去吃那顿饭；她没有事先问过郑希恩，只是因为她觉得不大有必要。

　　等到郑希恩发现不对，开始心慌意乱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她，她已经宅家睡了两三天，精神松散，脚底发虚，黑眼圈是淡了些，可整张脸上几无血色，唯有枯黄。

　　郑希恩竟擅自把公司派发的车开到她家楼下，并放话：你不见我我就不走。

　　昱希只觉得他幼稚，可又不得不为大局考虑，拖着越睡越累越困的身子洗了把脸，徒手抓了抓头发，满不在乎地穿着睡衣下了楼。

　　郑希恩看到她时愣了一愣，很快上前握住她双肩：“郝辛和我说以后她来当我的经纪人是怎么回事，你不干了？”

　　昱希推开他双手：“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盯着你，你还这么冒昧地来找我，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吗？”

　　郑希恩怔怔道：“我害你什么了？”

　　昱希道：“我现在带薪休假，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你别来烦我了。”

　　郑希恩深深皱眉：“是不是凌祺的安排？我听说你被叫去过总经理办公室。”

　　昱希顿了顿：“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我之间的问题为什么要牵扯别人？”

　　郑希恩渐渐失控：“你那天还叫我不要抛弃你，可现在你却要反过来抛弃我吗？林昱希，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昱希又再顿了顿，蓦然笑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你可是我的金字招牌，只要我在这行一天，你就是我最有价值的职业简介，我怎么可能抛却前途，我的工资只会一天比一天高，只不过不再与你捆绑到一起而已。”

　　郑希恩神色晦暗：“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有必要追根究底么？”昱希耸耸肩道，“你我各自奔向更好的前程不就好了，我早就说过，聚散离合，再寻常不过。”

　　郑希恩道：“所以你早就想好有一天会离开我。”

　　昱希直直地望进他眼里：“嗯，你不是也说，从不相信有人能陪你永远么。”

　　“是啊。”郑希恩笑容发苦，“我一直这么想，可我其实也盼着，有一个例外。”

　　昱希道：“可惜我不是那个例外。”

　　初夏的风凉爽宜人，路灯微亮，长路寂寥；花未枯萎，草木成长，当下本该是最好的时候，可人们往往在追求名利的路上，丢失曾经的伴侣，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哪怕只是偶然遇见的同行者，也是一段不可更改的旅程，一份不可抹灭的回忆。

　　昱希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郑希恩新染的发色有多好看，新搭的耳钉有多相衬，外套、里衣、长裤、皮鞋，都有多时尚矜贵，他就像个现代版的年轻贵公子；也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的神色有多消沉，翕动的双唇仿佛在说他不想走，轻晃的身影似在等她挽留。

　　可她不会挽留。

　　不会，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