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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圣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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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潇湘入宫,太后喜不自胜,她虽常有抱怨,但眼下孙女也有了,与爱女的关系也有缓和,大为满意。
冷潇湘陪她玩了小半日,下棋双陆摇骰子,哄得太后喜气溢满眉眼。
她不错眼的望着爱女,喟叹道:“今日之喜,如在梦中。”
冷潇湘见时候差不多了,才淡淡提起河晏:“前几日逢集,我出门时,遇到一位姑娘,眉眼甚是眼熟,戴着南岭图腾的面具,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太后误以为她关心国事,笑道:“南岭风俗与大荆大相径庭,这次他们的圣女也会来,多半是要留下,给你哥哥做个后妃。你若想去瞧瞧,等朝拜那日,站在母后身边即可。”
冷潇湘继续暗示:“谢谢母后。只是那姑娘实在眼熟,叫我好生疑惑。再者,她既是南岭圣女,终身不嫁,怎会给哥哥做后妃?”
太后对别人家的孩子向来没什么要紧,当即拍板:“你若喜欢,叫她留在宫里陪你,也不算什么事。”
冷潇湘心下冰冷,颔首笑了笑,便先走了。
出宫时,内侍在前引路:“请殿下上步辇吧。”
冷潇湘行在夹道之上,看向一旁的内宫。
她曾在此处住过三年。
沈藏晖冒名科考,在金殿之上状告宫中内侍追杀无罪的平民少女,天子大怒,追查下去,拔出来的萝卜却是禁宫之内、高高在上,原本应该与她毫无交集的河晏公主。
天子欲问罪幼妹,河晏却跑到太后宫中。太后闭宫不出,金鉴又岂能闯宫?
对太后来说,别人家的孩子想来没什么要紧,说起来也不过一句,“不过一个女孩儿,你不喜欢,捉弄她几回,算什么事?她又没有真的死在杀手手里。”
金鉴即位不久,堂堂天子被逼至此,把她藏在偏殿里,唯恐她一时不慎,真的被河晏杀人灭口。
沈藏晖入军中拼杀,为她博一条血路,又暗中调查她的身世,这期间保护她的,一直是哥哥。
她行迹败露那日,太后命人捧着毒酒,眼神嫌恶,如看蝼蚁:“小小年纪,天生的狐媚子,怪不得我儿看你不顺眼!你祸害我的晏儿还不够,竟还敢勾搭陛下,成日和我作对,死不足惜。”
记忆戛然而止。
冷潇湘重重呼出一口气,她不能再想了。
因为她的仇人之一,是她此生不能恨的人。
内侍回到太后宫中,却见太后一改方才的喜笑颜开,面色冷肃:“你送湘儿出去,她可曾说了什么?”
内侍战战兢兢,伏身匍地:“不曾。只是殿下不曾坐您预备的步辇,或许,是想走走。”
太后又问:“神色如何?可还算高兴?”
内侍不敢回话。
太后拂袖大怒,香炉滚落,炙热的香灰溅了小内侍满头。
“我儿金枝玉叶,她不坐步辇,你便该劝着,怎能让我儿双脚沾上尘土?我儿不悦,你既然伺候她,却不尽心,难道不知哄着主子?”
“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小内侍战战兢兢,跪行两步,连忙道:“殿下,殿下问……”
太后骤然收怒:“问什么?”
小内侍:“问这几日是谁守夜,是奴才守夜,殿下又问,太后娘娘夜间可曾饮水,晨起又是何时,可曾忌口。”
太后素有消渴之症,前几日险些昏迷。
太后转怒为喜:“当真?”
小内侍忙道:“奴才不敢欺瞒太后,殿下还给了奴才这个。”
太后夺过去一瞧,是一张药膳单子,小楷清秀,果真是冷潇湘的字迹。
小内侍道:“想来,殿下是因娘娘的病症而不悦,还吩咐奴才多劝娘娘忌口。”
太后捏着单子,许久满面是泪:“她不过心软善良罢了。难道当真是我的罪过?我亲手养大的,跋扈刻薄,唯有湘儿,自幼吃了那么多苦头,却仍有一颗善良豁达的心。”
太后一贯喜怒无常,内侍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许久才得了一句“滚!”。小内侍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朝拜在即,事务繁多,晏正则入夜还未出宫,才从书房出来,冷不丁见月色下站着一位紫衣女官。
原还是个熟人。
晏正则原本想置之不理,但目光稍一对视,便不由自主的颔首示意。
冷潇湘手持如意,淡淡道:“晏大人,陛下可有空?”
晏正则道:“并无旁人。”
冷潇湘颔首示意,正要入内,却被晏正则叫住。
“冷娘子,如何能做司仪?”
冷潇湘道:“司仪向来由世妇所任,执掌祭礼、礼节,此次前来朝拜的,除了南岭国主,还有南岭圣女,有许多事司仪女官比礼部大臣更合适。”
晏正则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且行走间身姿挺拔,礼节毫不出错,本身是挑不出毛病的。
可世妇乃是一向由有诰命的外命妇、宗室女等贵族女子担任,晏正则追问道:“接引来使,事关重大,不知冷娘子是奉何人之命?”
言下之意,即便冷娘子与陛下交好,也不可毁制而行。
他与冷潇湘对峙时,才发觉她有一双偏淡的瞳色,若神色冷淡时,那双眼睛便显得更浅淡,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冷潇湘道:“亡夫沈藏晖,至于我,曾与华康老夫人学礼。”
沈藏晖在世时,军事才能世上无双,为大荆夺回数座城池,让南狄偃旗息鼓到如今。身故之后,追封安国候。
其遗孀的确有资格为司仪。
晏正则遽然一惊,躬身行礼,冷潇湘还以大礼。
二人擦身而过。
朝拜当日,南岭国主上殿之后,献上贺礼与今年所奉的朝贡。须臾,冷潇湘手持玉如意,在前引路,将南岭圣女请上殿中。
河晏倒不曾在朝拜时闹出幺蛾子,因为她提前戴了面纱。
冷潇湘立在殿上,目光下意识扫向武官,却没见到叶辞枝。
她收敛心神,不再去想他了。
朝拜过后,便是夜宴盛事,太后与宫妃列席。冷潇湘站在太后身侧,向她解释南岭风俗。
这样的宴会,太后见的多了,此次是南岭非要来朝拜,她年纪尚小时,还见过多国朝拜,也不觉得新鲜。
到最后圣女献舞时,太后却猛地坐直了身子。
“咦……”
河晏戴着满头珠帘,又用轻纱掩面,太后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可她身着轻纱,露出大半截柔软白腻的腰肢,但腰肢下却有一个艳丽的刺青,是一簇牡丹环绕着的蛇头,随着身姿舞动而扭转。
太后脸色大变:“叫她下来。”
冷潇湘按住太后的手,轻轻俯首,吐出的气息也是冷的。
“母后,您在看什么?”
河晏自出生,容貌并不算十分美丽,太后一直误以为,她是生的像先帝,也从未疑心。不止如此,她腰腹上,还有一块极其丑陋的褐色胎记。
待她十余岁时,便想尽办法,在胎记上刺了这样一个图案。
冷潇湘贴在太后耳边,又问:“母后,您怎么了?手抖的很厉害。”
太后恍惚了一下,觉得站在自己身后的,似乎不是那个柔软善良、纯良无辜的亲生女儿湘儿,而是毒蛇一样的养女河晏。
她定定神,僵硬的摇摇头:“没什么。”
冷潇湘又问:“那您为何总盯着南岭圣女?”
太后闭口不言。
冷潇湘叹息一声:“母后,您忘了,我和您说,觉得她生的面熟,便拿了她的画像给哥哥看,您猜,哥哥说什么?”
太后突然转身,紧紧拽住冷潇湘的手:“你放心,母后绝不见她……”
冷潇湘浅浅一笑:“我知道您心中挂念河晏,毕竟十余年母女情分,便是您知道她本身与您毫无关系,是个鸠占鹊巢的狠毒之人,可感情岂能收放自如?”
太后冷静下来,做出抉择:“你要我如何?”
冷潇湘道:“她既然回来,必有所图。”
太后闭闭眼:“我知道了。湘儿,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不分亲疏。”
太后骤然起身,失态的闯到台上,双眸含泪,手指微微颤抖,比戏台子上的伶人还要逼真。
“你,你究竟是何人?”
河晏行南岭礼节:“小女南岭圣女如练。”
太后深吸口气:“拿下你的面纱!”
河晏取下面纱,太后凝望她的容貌,失声大哭:“我的儿啊!你何曾不认得你的娘啊?”
说完,长出一口气,晕厥过去。
冷潇湘早有准备,将人抱住,叫人去请御医。一时兵荒马乱,金鉴暗中揉揉眉心,口中连呼“母后”。
乍然间银光闪过,伴舞的使女中竟有几人一起动手,向金鉴杀去。
冷潇湘顾不上其它,拽住其中一人的头发,摁在地上。舞女穿的轻纱丝帛,绊手绊脚,她胡乱把人缠成一个茧子,夺过刀刃,一刀斩入。
金鉴身边有人护卫,但他忧心太后,担心冷潇湘,不肯后退。顷刻间,几名舞女已被禁军和金鳞卫斩杀。
赵秀提着带血的宽剑,阔步走来,突然间神色大变:“陛下小心!”
冷箭从他耳边擦过,直冲金鉴而去。
冷潇湘不辨方向,听到赵秀的声音,几乎是凭借本能将金鉴扑倒。
弩箭扎进她手臂里,冷潇湘疼的直冒汗:“赵秀!”
赵秀提刀过来,怒目充血:“娘子……”
冷潇湘见了他,什么也来不及说,晕死过去。
太后早就不装晕了,见冷潇湘中箭晕倒,心急如焚,可怀中抱着的却是为她也挡了一刀的河晏。她紧紧手臂,吩咐人将太医带过来。
“圣女是为本宫挡刀,你们几个,务必要医治好圣女的伤。不然,本宫绝不饶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