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聊夏

7、但愿人长久

　　我们坐在餐馆，菜还没上来。其实，此刻最适合寒暄。
　　我过去明明准备了许多话，想重逢时一一讲给他听，但此刻声音却完全失效。只是长久地盯着他，像是想要把不曾见过的十一年的时光看尽。
　　到底还是他先开口，问起我的工作：“你现在在哪儿上班？”
　　“一个小的网络公司，我大学学的计算机。”我想，他依然有让人从不尴尬的本事，自然地抛出话题，挽救我失态的沉默。
　　他又自然地接过话茬，讲起自己的近况：“我也在网络公司，做美术设计。我后来学画画了，可能有点天分。”说到这儿，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还挺巧的，我干脆跳槽到你们那儿，还能休假。”我是真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这种巧合，也许是老天的眷顾。
　　但他笑着推辞：“部门不同，我可不知道啊。”
　　接着，饭菜上桌了。我们吃完饭，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回去上班，他说他要回家睡半天。

　　我开始频繁地联系他，而他常常没空。
　　我不知道如何弥补这空缺的十一年，或许他曾经对我有过好感，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现在的我们，不了解彼此。
　　当我终于又一次约他吃饭，他来了，顶着浓重黑眼圈。我有些过意不去，连连道歉：“抱歉，我没想到你们做设计也这么忙，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他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随口答：“没事，你以前不也老打扰我睡觉，习惯了。”
　　我轻声笑了一下：“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
　　“受害者是我，怎么会忘？倒是你，忘得差不多了吧？”他夹起一块刚烤好的肉，咬了一口，又接着说，“不过看在你请客的份儿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没忘记，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其实这时候应该以玩笑带过，但我忽然不想。
　　他愣住，眼神直直地盯着我，也许正在思考用什么话来带过这晦暗不明的暧昧。
　　但我没给他这样的机会，我继续补充道：“我也记得，你离开的原因。”
　　他垂下头，沉默了半响。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以前，的确喜欢过你。”
　　“我知道，”在此之前，我想过无数种试探方式，此刻都行不通了，我想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也喜欢你，从过去到现在。”
　　他惊愕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大概想要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将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可能说完以后，他将又一次同我断开联系。
　　十一年啊，有谁会爱谁十一年呢？我最开始也想，好不容易重逢了，就继续做普通朋友。可我每见他一次，眼前的人就会和那个盛夏的少年重合，我怎么不想在冬夜渐暖时，和他一起去看不再那么蓝的海。我忽然很想，很想完成那个迟到了十一年的约定。
　　“我这人反应挺慢的，你走之后我就忘记了。每天忙着训练，然后又受伤了，躺医院、躺家里，等我再一次来到江边的时候，忽然想起你，我说这人为什么不声不响走掉了。然后，灵光乍现，居然是因为我。后来，我又想考沿海的大学，差了两分，就到了这儿。”我自嘲似地笑了笑，觉得好多遗憾，“我要是反应不那么迟钝就好了。”
　　他忽然伸手擦了擦我的眼角，我这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而他也一样，眼眶红红的，他对我摇头，声音有些发哑：“其实怪我，是我太胆小了，我害怕被你发现，害怕被人指责，害怕世俗。我特别自私，我离开以后，刻意去忘记你的脸。我画了无数张日出的江面，却模糊掉你的脸，甚至掩耳盗铃地给那个身影画上长发。”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哭出了声。
　　“那你，你还愿意，愿意和我一起去看世俗的海吗？”我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这一次，他点了点头，笑中带泪。
　　今日天气阵雨转阴，晚上看不见月亮，但人已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