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边》千一雪

1、01.初遇（1）

　　“明早十点的飞机，”男人说。

　　“好，”女人耷拉着脑袋轻声回应。

　　而后，车内陷入静默，再没有人说话。

　　车子缓慢行驶在法国街头，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直达终点，就算今天是法国蜜月旅行的最后一天，他们也毫不留恋这里的美景。

　　蜜月旅行。与其这样，不如说是她的个展旅行，毕竟她是打着蜜月旅行的旗号到来巴黎。

　　蜜月？他们似乎一周前才结婚。

　　虽然新婚，可两人关系淡如清水。

　　尽管不相爱，却同样牵手婚姻的殿堂。

　　这就是婚姻生活。

　　又或者说这就是景天和韩朗要的婚姻生活，平淡如水，没有感情的纠结，更没有回忆可言，或许性生活于他们来说也会成为一种虚无的形式。

　　晚风吹拂，空明的月亮映照下的巴黎夜晚格外美丽，可对于这对新婚燕尔，心怀异事。

　　手里夹一支烟，身体倚在落地窗前，景天尽情欣赏着窗外的阑珊夜景。法国，她的梦之源。而今天，她成功了。不过这还不够，毕竟那只是她的个人时装展，登上巴黎时装周的T台才是她的最终目的，那么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她还会付出多少呢？罢了，她太累，不愿再去想，可此时脑中竟浮现几日前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看见的那位年青画家……

　　他长什么样子呢？

　　她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凌乱却异常有型的头发拽得要命，怎么个拽法呢，她同样不记得了。想到这，景天的嘴角扬起一抹深深的笑意，她是真的对那位年青画家没什么印象，可她记得他画的内容。

　　草原的羊群，蓝天的雄鹰，冰山的雪莲……一切都那么真实的出现在眼前，竟让她有了身临其境的幻觉。可他明明是看着繁华的香榭丽舍大街在作比对。

　　似乎是一个冷笑话，可她突发奇想的想去亲至验证，或许他还会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另一个角落画其它的画。

　　第二日清晨，她真的去了。

　　可她没有再见到那位年青的画家。

　　清晨的香榭丽舍大街寂寞无人，与繁华的夜晚形成显明对比，可她无心思考清冷的背后寓意着什么，她只知道心里有些微的失望，毕竟她今天会离开，或许还会回来，但当再来时，她一定不会记得曾经的她在这里遇到过什么。

　　在街头闲逛着，她摇摇头，笑自己太傻，竟为了某一瞬的思绪浪费大好的睡眠时间。买了红茶和羊角面包，景天边吃边呼吸清晨的清新空气。

　　她不喜欢巴黎。

　　虽然浪漫，但这里的空气过于压抑，而她是深海的一尾鱼，迫切需要空气的那种，所以她不喜欢巴黎，很牵强的理由，但事实如此，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城市。巴黎在她眼中无非是登上世界T台的捷径，所以她来了，怀着热切的希望来到了这里。

　　不过还好因为韩朗的关系，让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自己在国外的第一个个人时装展，从这一点上说，她非常感谢她的丈夫韩朗，也就是那个和她才结婚一周的冷寞男人。

　　冷寞？

　　其实他人很好，只因为他们不熟悉，所以这一刻她也只想到冷寞来形容他而已。他们一年前因为相亲而认识，男才女貌，于是有了一周前的婚礼。

　　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有些事情外人根本不用知道。就像他们的婚姻，只要他们两人明白就好，各取所需，谁也不要留恋谁，谁也不要禁锢谁。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婚姻游戏，景天要韩朗背后的权势为她的梦想铺路，可韩朗要什么呢？杰克林集团当之无愧的当家人，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然而，他就是与景天达成了某项协议，才有了今天的一纸婚书。

　　不过那些于景天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他有权有势能助她登上国际T台，那么无论让她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愿意，毕竟在这个世上她无依无靠，婚姻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砝码。

　　“小姐，刚才那个姿势可以再持续两分钟吗？就两分钟。”男人讲一口标准法文。

　　景天怔住，为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略显低沉的男声，有隐暗的磁性，夹杂着一丝兴奋，景天想象着是怎样的男人会有这般迷人的嗓音，或许是那种俊美伟岸的男人，浅平头，戴一副黑色边框眼镜，呃，穿着PRADA古典简约又不失年轻化的西装，或者是穿着Christian Dior法兰绒及喀什米尔毛料材质的双排扣西装，古典中透着几许乡野的幽默，也或者是Domma Karan干净利落的灰黑色简约休闲装。

　　她微笑着转身，揭开答案，可眼前男人的装扮却大大出忽她的意料。

　　想象中一样的俊美伟岸，只是俊美中多了几分女性的妖娆，伟岸中多了几分男人的霸气，略长的黑发只一眼就让人产生了黑玉的错觉，凌乱纷飞的丝发，透着张扬与乖戾，戴一副红色边框眼镜，身着由人造皮毛，透明纱料和皮革拼凑起的貌视一件衣服的东西，破烂的牛仔裤，黑色的靴子，这一刻，景天只想到两个字来形容他：艺术。

　　但再看他手里的画笔和身前的画板，她想，她或许有些误会他。

　　“两分钟，就两分钟，”男人微笑，伸出指头比划，眨眨迷人的眼睛开始乞求。

　　景天回他以礼貌的微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而后保持刚才的动作。

　　短暂又漫长的两分钟里，她想了许多。

　　常人都说，搞艺术的人是疯子。她想，或许大家只知道梵高，便以偏概全的认为所有搞艺术的人都疯了，而眼前的男人，再一次让景天相信了众人的这一说法，如此装束，在繁忙的巴黎，可以称为疯子装扮，但他手中灵动的画笔，似乎与他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

　　艺术家？

　　疯子？

　　她的思绪飘浮起来。那是五四节，学生会每年都会操办的文艺汇演，他是学生会主席，那时候他们才交往没多久，她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对学生们意味着什么，她硬被他拉去看他的演出，到了现场她才醒悟，原来她的男朋友这么有行情，山海人浪，都叫着他的名字，“邹雨”，然而那时的她只在心里大大鄙视他一回，长得人模人样，穿得衣冠禽兽，最多就只会摆首弄姿那破玩意儿，原来这就叫王子。

　　台上的他大概察觉到某人鄙视的目光，抢过主持人的话筒，“接下来这首音乐献给我最爱的女友，”此时，台下一片禁嘘声，她更加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的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下一秒，她成了闪光灯下的另一位主角，在同学们的起哄中，她害羞的走上前台。

　　一曲莫扎特的《小夜曲》响起，台下一片静默。

　　她不懂音乐，只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好幸福，一曲终了，台下的掌声已沸反盈天，她走近他，想给他一个代表感谢的拥抱，却被台下的不明物砸到，不明物触碰到身体的那一瞬，台下已哄堂大笑，她低头看，才知道那是一个鸡蛋。她，大庭广众之下被鸡蛋砸，因为一个男人当众向她表达爱意。这是不争的事实，她确实被砸了，蛋黄和蛋清融合成污秽从她白色的裙子上蠕动落下……

　　冷静的表演者与热情的观众，这难道不是艺术家和疯子的区别吗？

　　“小姐，”男人微笑着走近景天，“我已经完成了，谢谢。”

　　景天猛然醒悟，整理好那些尘年旧事，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也在这时，她才发现，男人的眼很漂亮，有点像丹凤眼，却又不是，眼神如幽幽清水，夹杂了丝丝情谊，还有淡淡的深情，而此刻的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神速。”

　　挠挠黑玉般的发丝，男人爽朗一笑，“一个侧面而已。”

　　“侧面？”听男人如此说话，景天淡然的语气中竟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原来只是一个侧面而已，“我以为你会画脸，至少有个轮廓。”

　　“要不先看看再决定是否要画正面？”

　　“好。”

　　而后，他们一起欣赏了这幅画：草原的羊群，蓝天的雄鹰，冰山的雪莲……几天前她看见的那幅，可这时，画的边际出现了一个女孩子，长发飘飘，白衣淡然，很清冷，却美得无可方物，虽只是一个侧面，可这已经足够了，冷寂，荒芜，还有落寞，都那么淋漓尽致的出现在人的脑海中。

　　这一刻，景天竟有身临其境的幻觉，久久不肯移开目光，“它叫什么名字？”

　　“《辽阔》，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孤勇。”

　　景天淡然开口，而后转身看身边的年青画家，此时的他微笑着看着她，似是一种叫欣慰的眼神正抛向她，良久，他给出肯定的答复，“我喜欢这个词。”

　　景天亦不言语，若有所思的继续眼前这场视觉盛宴。

　　“有人说，不到巴黎你绝对不能说自己已经去过欧洲；不进巴黎的咖啡馆，你就绝对不能说自己到过巴黎，怎么样，巴黎最地道的咖啡厅？”他开始收拾画板，从画境中收回心神的她也帮忙，听见他如此说话，她呆怔半秒，最后终于问出声，“或许我是法国籍？”

　　“我不止一次见过你，”男人微笑，然后将画板背在身上，作了个请的手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