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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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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斑把柱间带到了一间矮厅里,和泉奈房间的装潢不同,这里就是典型本国的风格。
“这里。”斑一抬下巴。
隔桌跪坐下,柱间终于能脱了军靴,倒是松了口气。他在斑面前其实不需顾虑很多,当即扯松了领带,摘掉了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露出了不算白皙的手背指骨,因为常年出警,柱间的皮肤也不像斑那么白净,连左手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间有一道新肉填补的色差,那是陈年旧伤留下的疤,蜿蜒到手背,浅浅露了个头。
斑看着他的手,记得这是这道疤还是自己给他留下的,他目光专注,反而惹得柱间有些不好意思,他偏开头,轻咳了一声。
“你的属下呢?”斑移开目光,“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办案,不带个人,不符合规则吧?”
“我知道这歌舞伎町有部分是你的产业。我自己来的。”柱间顿了顿,“还有一部分是似乎是另一个帮派的,我记得首领单姓林,我让他去那边的地盘了。”
柱间目光游走一圈,前一阵他听一个因为带了违禁品而被截住的□□帮派份子说就大半个月前斑独自开车去往别处的路上车被人撞了,新闻虽然没有发出来,可此事似乎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看着眼前的男人,除了唇色稍淡,其他地方都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看什么呢?每回都看不够。刚刚我盯着你看,你不还不自在呢?”斑含着笑,低哼一声,烟盒角敲了敲桌面,叼出了被敲起来的一支。
柱间心领神会,摸出火柴给他点上。两人平和之时,柱间没少给他点烟,每次隔着层层缭绕,都看不到他的心底,这人好像和十年前那样没变,但是因为多了个柱间在牵制,又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说说吧。”柱间不同他绕弯子。
斑一手夹着烟,一手托着腮,脸颊边修短的黑发滑落,露出了小半个耳垂,含着笑,“你想听什么。”
柱间沉声道:“你自从把这片生意给了泉奈,自己就不太出现在这里了,今天我来你就在,那不是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听到这话,斑的笑意更大,他伸出手指,三指握住柱间的领带,作为家里长子,不管是看到年纪比自己小的还是柱间这样气质干净,长得又正经的同龄,他都忍不住生出一些作为兄长的习惯来。
柱间握住他的手,两人立场分明,可也知己知彼。斑直起身,手肘抵着桌子,宽袖袖边垂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内侧手腕自小臂上还能看一点青色的血管,这么凑近看了,柱间就看到了他宽袖下挡住的绷带。
“十年前给我点烟的小鬼长大了。”斑的手掌被他握住,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喉结,“我能知道什么?我这不才回来吗?”
柱间这十年从长相英俊的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气质沉稳的警部,个中经历,斑多少知道一些,这两人私下无人独处,总似敌似友,就好像柱间本不用特意为了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案子来打前阵,知道是来歌舞伎町,马上也就跟来了。斑也知道这几年柱间脚下的路有多崎岖。
“我比你大两……”柱间呛了一下,斑拽着领带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柱间不得不凑到他跟前,两人之间离得太近,柱间才看到了斑眉眼间压抑着的疲惫。
“哪里大?”斑挑了挑眉,这间屋子的窗户没关上,外头琴声和调笑声隐约能听到一些,柱间尽管一直单身,可斑的表情太露骨,饶是柱间也不会反应不来。
斑把烟支在烟缸边上,伸手将他的领带解开,一把摁下他的头,说:“你领带打错了,我好心给你纠正过来,你想什么呢?”
戴着手套的手指并不臃肿,动作轻柔。柱间看了一眼,就抬起头,发现斑垂着眼,专心致志。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只要他不嚣张,不嘲讽,竟也温柔,像月光澄澈。
重新系好领带,斑还顺手替他松了松。柱间觉得自己拿眼前这个男人有点没办法。
斑夹着烟抽了一口,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似笑非笑的,就是不说话。
柱间拿指尖点了点桌面,说:“我听别人说,你前一阵还在池袋,去的路上出了车祸,索性就在那边修养,那你今天赶回来,是为什么?”
“哼。”斑闭着眼,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隔了一会,“如果你就这么简单地想问我,那我就只能告诉你,我是放心不下泉奈。如果你想从我这问出点什么,那就那等价的东西来换。”
柱间沉默了一下,说:“这几年有的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斑的嘴唇动了动。
此时,窗外雨势忽然大了起来。
“哎呀,这雨大的,回不去了。”
歌舞伎町的酒客皱着眉,看窗外的雨,怀里的温软娇声问:“那大人就留下来不好吗?”
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
带土坐在账台后,听了满耳朵的莺歌燕语,无聊地翻着手里的账本,去缴完罚单,他无所事事,刚想去给上回认识的婆婆送点点心,就被泉奈的手下喊回了歌舞伎町。
歌舞伎町自从治理整顿过后,朝北的出口那半边,大多都在别的帮派手里,带土曾经打听过他们的老板姓林,平日只打过两次照面,实在谈不上有印象。而剩下的,就几乎都是宇智波的产业了。
他将给婆婆的点心打开了一包,捏了一小块就往嘴里送,沾了油的手就要往账本上摸,又想起斑的那张脸,到底没下手,找了个布擦了擦,小声嘀咕:“这一小本账本,都跟祖宗一样,小爷我……”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带土敏锐地抬头,手摸到了后腰别着的枪,歌舞伎町的生意要比别的脂粉街早一些开始营业,不说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影响了生意,这个点若是放在以前,可都过了宵禁时刻了,想来的酒客早就等不及上门了,如今雨势变大还独自前来的——
怕不是为了酒色。
而眼前的人影却又让带土放弃了动作。
他的手刚缩回身前,门口的灯又暗了,带土摸了一下脸上的面具,隔着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欢迎光临。”
卡卡西走了进来,他收了伞,小心地靠在门边,似乎也被这幅橘色面具惊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才走上前,摸出了证件放在账台上:“不好意思,店家,我想来打听一些事。”
带土觉得手边的点心略微有些堵嗓子,轻咳一声,搓搓手,又是先前在斑面前耍宝时的少年音色:“啊咧,客人您想打听什么?这歌舞伎町,我知道的可不少哦。”
卡卡西皱起眉,盯着带土,却也没察觉出太多异样,只好不再探究,收回了证件说:“想打听……”
话还没说完,带土戴着手套的手抬了起来,食指和中指并拢,快速地和大拇指搓了搓,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您是英明神武的警部补,在咱们这儿,也得先给钱。怎么样?您看,您这工作忙碌了一天,多给一点,我还能换个人来跟您说,包您满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卡卡西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带土叩了叩桌面,很不满:“就走啦?”
“下次还有再见的时候吗?”
“Bro,欢迎下次光临啊——”
卡卡西撑开伞,打算去下一家,回身看了看身后五光十色的招牌,有些无语地看了看天,伞沿的雨滴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未曾遮挡的眼皮上,顺着睫毛滑到了脸上。
带土拿着账本,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泉奈的用意。
他对着屏风后勾了勾手指,一个浓妆艳抹,穿着高开叉旗袍的女人扭着腰走了出来。带土沉声说:“盯着点,别让他打扰老板睡觉,趁早让这个人离开。”
女人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了出去,整条街的积水被霓虹晕染得好像一块块碎裂的色块,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将街面的污浊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光影交错间,好似有雾气翻涌,哪儿还有那个白发警部补的影子?
女人咬着朱唇,看向了泉奈他们那个方向,跟着寻了过去。
窗外雨声敲击在瓦檐和玻璃上发出的声响好似被放大,斑起身双手拢在宽袖中,走到了窗边,轻轻合上了方才开着的窗,他低头看去,这样的雨天,街边除了酒鬼,也不会再有别的人多停留。
也就是窗合上的瞬间,他看到一个撑着伞的人影自街对面晃了过去,匆匆一眼,仅凭直觉和记忆,斑就觉得似曾相识,随即,他就看到了带土手里一直带着的一个女随从淋着雨寻了过来。
斑侧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柱间。他若无其事地把窗关严实,关了多余的灯,只留了小桌上方的一盏,整个房间昏暗了下去,柱间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让我给你开空头支票?”
自从柱间进门,斑的目光每每落在他身上时都放低了一些,徘徊在他翻折利落的衣领,金色的扣子,还有被袖带抽紧束缚住的手腕袖口上,一身设计繁复且并不算中规中矩的制服罩在他身上,总是提醒着二人的立场和身份。
斑有些不爽地眯起了眼,但是想想又作罢,他笑了,说:“你是没什么好给我的,所以今天只能白跑一趟,这雨大起来了,你要不今天就留在这吧。”
柱间没吭声,斑也没有非要他开口应下,他自房间的木柜里拿出了几个整齐放在木托盘上的白瓷坛走回桌边。
说起酒和赌,斑其实本来并不太喜欢。但是他知道柱间的喜好,所以后来的这几年,两人也会坐在一起饮酒对谈。
斑亲自替柱间斟酒,看着柱间将瓷皿里的酒一饮而尽,喉结在咽下酒液时动了动,不算白皙耳根处最先泛出一些红。
斑暗笑,柱间此人,有两个亲近之人才知道的弱点就是贪杯爱赌,此人喝酒容易上头,还逢赌必输。
自从第一次柱间从上司手里拿到一个需要情报交换的任务开始,斑就变着法子戏弄他。他知道内阁的那些老狐狸们对于宇智波一族存在的态度,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每次一次,斑都是想让柱间醉。
这样夜深人静,没人会来打扰的时刻,柱间比起眼前的酒,就像一瓶佳酿,让斑情不自禁。
柱间自然知道斑的意思,这样的戏码上演了多次,只是柱间一直觉得,斑每次灌醉他,都是想从他嘴里听到更多的东西。
“柱间。”斑的手掌覆着酒皿口,手指捏着酒皿的瓷边,目光停在他的领口处,“你既然不甘心,怎么每次都迁就?你到底在想什么?”
柱间微微低头,一缕直长黑发滑到了肩前,隔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酒皿,说:“我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能把你送上法庭,但是我也享受和你坦诚相对的时刻。如果有一天,你能干干净净脱身,我能守护着你,我们也会是最好的兄弟。”
斑垂眼听着,似笑非笑,“十年了,柱间,这句话,你说了多少年你自己还记得吗?”
“你和别的不一样……嗝。”柱间打了个短嗝,目光呆滞,“就算你不洗白,我也不想对你动手,十年了,我不想再弄伤你了。”
斑看着撑着头沉默下去的柱间,也跟着收敛了笑意,看向眼前的男人。头顶的灯光打在瓷器的边缘,溅起一点璀璨光点,一切都是刚刚好。
他绕过小桌,单膝跪着,半边身体倚着桌边。柱间有些迟缓地侧头看向了斑。
这样的柱间斑其实看过很多次,但仅有这么一次,他忽然就品出了与往日不一样的滋味来,他不知道这段时间柱间经历了什么,所以让他这回喝多了,目光炙热真切。他推开了柱间面前的酒,可手却被柱间握住。
下一刻,柱间握住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上半张脸。柱间把眼睛蒙在戴着手套的手掌处,轻声说:“你真好看。”
斑随他去,灌醉他,等得就是他收敛了不再平和纯粹的目光,回到十年前的模样。也只有面对这样的柱间,他才能坦坦荡荡地承认这十年他确实一直在照顾这个越来越强大的男人。
柱间说不愿意再弄伤他,可其实这么多年,他留在柱间身上的伤也不少,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在自己想走的路上越走越远,洗去了少年时还能在眉眼间看到的真挚情绪,这么多年,两人贴得越近,心里却隔起了山海。
斑自己似乎一直没意识到,他在等的,就是可以面对自己最直观想法的短暂时刻。
黑暗让酒精在心肺里作祟,本就有些眩晕的感觉被无限放大,再抬头,晃出了一抹虚影。柱间侧目,看了看耐心欣赏着自己的斑,会错了意。
“为什么这么看我?”柱间痴痴地笑了,“是舍不得我吗?”
斑的手顺着他的下巴抚上他的脸侧,轻轻地摩挲柱间的耳鬓。
柱间拉下了斑的手,咬住了斑的手套指尖部分,将手套从斑的手上摘了下来,手套落在一边,他伸出舌尖,轻轻地在斑的手掌上舔了一下。
湿润的舌舔到了他掌心的茧上,斑下意识想收回手,柱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在他食指骨节的指侧轻轻咬了一口。
他灌醉柱间不知几次,有过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有过看他痴痴傻笑的时候,唯有这般磨人的次数不是很多,以往都浅尝即止,今天却意外情热。
柱间的吻落在了斑的手腕上,含含糊糊地说:“斑。第十年了。”
斑自己拿起柱间用过的酒皿,将残酒喝下,撩开柱间散落至脸侧的发,手指与发丝缠绵。不等柱间想抬手,他就摁着柱间的后脑往自己这边压了压,含着那一口不再冰凉的酒吻上了柱间的唇。
柱间的呼吸一滞,随即用力搂住了斑,自觉伸出舌尖,将自己所思所想又所愁之人揽进了怀里。
十年前的恨早在枪火与刀锋的凛冽里生出了一朵白骨花,没有人敢去灌溉,兀自默默地破壳而出,勉强撑起一副谁也不敢再看第二眼的凶相,在乱世中将两人的孽缘扎根,待着一场春雨后的阳光给予希望,能有了繁花的绚丽与生机,来年开得漫山遍野才好。
那一天,斑拿走了手套,准备了一只信封压在酒杯底下,仓促地穿好衣服离开了。
纸门合上的一瞬间,柱间目光清冽,不曾有半分醉意,眼底却有一些说不出的悲切。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素净的信封上,许久才缓缓趴到了桌上,再也没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