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隔岸》听且行

20、首选

　　到了周末，在左焕发出去十条消息也收不到一个标点符号的冲击之下，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一大清早就跑到隔壁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大不了他跟楚玉换一下。
　　正准备找叶浔痛痛快快打一架的时候，却听正在熬粥的常阿姨说叶爷爷住院了，叶浔在医院陪护着。

　　这则消息让左焕心惊胆战起来，叶爷爷一向身体还算硬朗，最多也就是有老年人常见的血压有点高，但从没有到住院这种地步。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天常阿姨忘了倒掉冰箱里放的时间很长的饭菜，叶爷爷半夜起来看见了，这老一辈人节省的毛病又犯了，就把没倒掉的剩饭给吃干净了，却没想到吃坏了胃，当晚就上吐下泻被送进了医院里，叶浔也在医院陪了一晚并没有回来。

　　出这么大事儿叶浔这人也不跟自己说，左焕提着孙阿姨熬的养胃小米粥，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
　　左焕不停地搓着裤腿，想着等会去医院先揍他一顿再说。

　　到医院问了护士病房后，左焕脚步飞快地冲到了病房前正打算推门而入。
　　他又急忙放下抬起的手，叶爷爷还没醒，自己这样冲进去惊醒他可不好。
　　于是，左焕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把门一道缝，趴在上面往里面看去......

　　“你在干嘛？”
　　一道略微压低音量的嗓音乍然在背后响起，左焕倏地挺直了身体，后脑勺撞上了一个有点硬的东西。

　　背后的人闷哼一声，左焕摸着后脑勺转过身，看到了捂着下巴后退了好几步的叶浔。
　　左焕抿了抿嘴，正打算走上前好好跟他谈谈爷爷住院他不知情这件事儿。

　　叶浔口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抬起手示意左焕有什么事等会再说，然后快步走到旁边的楼梯间。
　　左焕看到他手指有点抖，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于是跟了上去站在了楼梯间门口的墙边。

　　一门之隔的楼梯间里传来了叶浔接起电话的声音......
　　“喂，爸。”
　　左焕听到叶浔一向清冽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是吃坏了东西，爷爷现在已经没事了。”
　　应该是叶浔的父亲问了叶爷爷的情况。
　　“好，我会照顾好爷爷的。爸，你跟妈怎么样？我......”

　　叶浔问候的话戛然而止，他没在往下继续说。
　　左焕听见手臂垂落打到裤腿上的声音，应该是那头挂断了电话，接着他又听到叶浔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人只有在想要平复异常的心情和忍耐某种情绪的时候一般才会想要深呼吸。

　　左焕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良久后，楼梯间的门被推开，叶浔走了出来，但已经没有了刚才接电话时的紧张。
　　左焕定定地看着他走了过来，这人眼下还有乌青，看来是一晚上都没休息。
　　他心里有点闷，突然就不想揍叶浔了。

　　“什么事？”叶浔问。
　　“常阿姨熬了粥，让爷爷趁热喝，你吃饭了吗？”左焕抬起手里的东西。
　　“爷爷还没有醒。”叶浔接过左焕手里的饭盒，摇了摇头。
　　“没事儿，饭盒是保温的，那......我也带你下楼吃个饭吧。”左焕不知怎么，心里一动，抬手拨了拨叶浔有些乱了的头发。

　　叶浔原本看向病房门的眼睛转了回来，他盯着左焕的眼睛，一股暖流慢慢缠绕上身体，细细抚慰着他刚刚被那通电话冻的冰凉的心脏，胸腔那里仿佛又重新跳动起来，一下、两下......
　　“好。”

　　两人给爷爷放好粥便一起走出了医院。
　　“豆腐脑吃吗？”左焕停下脚步。
　　“嗯，就这家吧。”叶浔跟着左焕走进店里。

　　“老板，两碗豆腐脑，我的那碗放勺白糖就行了。”左焕说，“还要一笼豆沙包一笼青椒茄子的。”
　　虽然知道这人喜欢吃带甜味儿的东西，但作为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叶浔，听到豆腐脑放白糖还是微微皱了下眉。

　　左焕的白糖豆腐脑端上了桌，强烈要求叶浔尝一口：“真的很好吃。”
　　“什么混搭口味。”叶浔摇头，“来X市这么多年，你不会没吃过咸豆腐脑吧。”
　　“对啊，要么喝豆浆要么豆腐脑加白糖。”左焕一脸地理所当然。
　　“看起来就不好吃。”叶浔吐槽。
　　“咸的才不好吃。”左焕反驳。
　　“你的难吃。”
　　“你的！”

　　左焕越说声音越大，有几桌人已经往这边儿看了。
　　叶浔咬了一口包子，脸上还有刚挂上的笑意，左焕瞪了他一眼，敢情这人存心逗着玩的。
　　不过，他这样笑起来确实比刚刚在医院里好看也顺眼多了。

　　吃完早饭两人回到了医院，左焕却在病房了看见了许久不回家的商曼，自从上次两人吵架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左焕有些意外。
　　“到一会了，听常阿姨说你叶爷爷病了，我来看看。”商曼说着，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包包，“人没事就好，你们在家要多照看着爷爷，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左焕看着商曼走出病房，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一步，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阿焕。”叶爷爷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左焕的愣神，“把这个还给你妈妈，帮我谢谢她的好意，爷爷用不着这些的。”
　　左焕看向叶爷爷手里握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呼吸急促起来，隐隐有些恼怒，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他不管爷爷接受与否，左焕从来就十分不喜欢商曼的这种商人做派，好像他也是什么可以交换的物品一样。

　　左焕接过爷爷手里的信封追了出去，他知道商曼肯定是开车过来的，电梯都没有等，从楼梯间一路飞奔到负一层的停车场。
　　早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左焕一眼就找到了商曼的身影。
　　他看着商曼走向一辆车，正想开口喊住她，张开了嘴却忽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远处，左焕清楚地看见商曼打开那辆黑色奔驰的副驾驶坐了上去，而驾驶位上是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人。
　　商曼系好安全带后转过头跟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安慰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发动车子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他可没听说过商曼有雇司机开车。
　　此刻的左焕握着信封，仍然愣愣地站在原地，刚刚那一幕让他还没有回过神。
　　他觉得负一层的停车场好冷好冷，冷到他脑子一团乱麻不能思考，冷到他定在了原地无法挪动一步。

　　良久，左焕低下头，像早上叶浔在楼梯间那样落寞，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冷到快要不能呼吸的地方。

　　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首选......

　　两人在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的辗转了一周后，叶爷爷的病逐渐好转，也从医院回到了家里，但是左焕和叶浔在宽心之余，这一遭之后也多了些愁闷。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叶浔的思绪，门外传来爷爷虚弱的声音：“小浔，下楼吃饭了。”
　　叶浔蓦然回过神来，放下手里被他捏皱一个角的老照片，扶平后他把照片仍旧夹在了书里。

　　饭桌上，叶浔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想起那天主动打电话过来的父亲和自己没问候到的话。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爷爷，你出院的事告诉爸妈了吗？”
　　叶铮夹菜的手忽然一顿，随即尚有病态的脸上有些无奈的凝重。

　　唉，罢了。

　　他看着叶浔期待的神情，叶铮叹了口气：“那你吃完饭给他们打个电话说说吧。”
　　“好，我吃饱了。”叶浔得到了爷爷的允准和支持，有些雀跃地跑上楼，“我现在去打电话。”

　　叶铮望着叶浔激动的背影和闭上的房门，又想起了医院里左焕望着商曼离开的失落，一脸愁容地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能做的就只有对这俩孩子加倍的疼爱和永远的支持。

　　左焕自从在上次看到医院停车场上那一幕，心里就一直堵着一块大石头。
　　回来后，他给商曼打了几个电话，想着要完成叶爷爷的嘱托，把钱还回去，却都没有打通。
　　他一边害怕看到自己所猜想的那种情况出现在眼前，但是一边又无法把这件事当做完全不知道，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商曼的公司找她。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前台的人员礼貌的问道。
　　“我找商曼。”左焕握着信封袋。
　　“请问你有预约吗？找商总有什么事呢？”
　　“我是他儿子。”
　　“啊！”前台的年轻人睁大了眼睛，随即察觉到自己失态后面露尴尬，“那边儿可稍作休息，商总去见客户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左焕闻言，坐在了大厅的休息区环顾着四周。
　　来到X市之后，商曼的事业越做越好，公司地址都换了好几次，这么气派的大楼里他也是第一次过来，之前去公司找她都是商曼的助理小周姐来接他。
　　现在，他也不知道小周姐做到了什么职位，前台的这两个看起来比小周姐年轻点的女人他以前没有见过。

　　“就那边沙发坐着的那个，看到没？”
　　“啊，没想到商总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真看不出来。”
　　“就是说嘛，不过商总的基因还真是好，自己漂亮不显老，儿子都这么帅，你说这事儿秦经理知道吗？”
　　“嘘，你小点儿声，想被扣工资吗？”

　　“......”左焕坐在没有一丝褶皱的皮面沙发上沉默着，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信封袋越握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