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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和她 ...
-
“你在找什么?”
-找一个珠子。
“什么样的,我可以帮忙看看。”
-不了。
-你自己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哦——这样吗?你说的东西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丢了。”
-你在这,就代表你还没有找到你的东西。
“……”
“是‘它’吗?”
-你看。
-你知道的,不是吗。
“那我大概要找一辈子了。”
-一辈子也可以,没关系的,去吧。
“好啊,不就是一株含羞草吗,我找不到也要找。”
——
从小时候就害怕上学,一提到上学就不高兴。
可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不愿意,极度的不愿意。
可是不愿意也没有用。
很多不愿意的事,到最后,还是做了。
除了我的母亲,年幼的我不想和任何其他的人有所来往。
每次上学都是一场我和我母亲之间的拉锯战,我那时候很小,耍赖皮是一顶一的,也不会要什么脸面。
幼儿园的时候还好,力气不大,只会哭。
那时候脸嫩生生的,哭起来眼睛又大又红,亮晶晶的控诉的看着你,妈妈她总会心软。
她会轻轻的掐掐我泪痕划过的微红脸颊,笑着手上用着力拉着我走去坐校车。
没有一次她心软了就会带我回家,她总是坚定的把我放在车上,然后站在那里看着我走到座位上。
可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难受的紧。
若她不难受,她也不会总在那站很久,她有不会偷偷的抹眼泪。
这时候我总会疑惑,眼泪早已流干了,我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只有心疼我爱我的人,才值得我肆意表达情绪,才会令我哭的稀里哗啦而感到安心。
其他的人从来都不会像她那样在意我。
每天都是这样的,在半路上哭,上校车哭,午休在床上偷偷的也会哭。
午休我总会想起她。
果然还是床太软了,像她的拥抱一样。
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我还想更好一点,她能陪我一起的时间多一点。
我还没和她一起看星星月亮呢。
夜晚等我睡过去又醒过来,她总是疲惫不堪的。
出租房的窗户被高楼挡住了,我多想出去在灿烂的星河下轻松的走一走,她却已经累到我不忍心再麻烦了。
不过可以在她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幼儿园还没上到两三个学期,大班的时候就被送回了老家。
我被她抱着,又被她推开。
她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抹眼睛的背影,还有行李箱咕噜咕噜的轮轴声。
她不看我,我也就没有哭了。
大概,眼泪不总是会让她停留的。
之后,我的母亲,孤身一人,回到原来的城市打拼,好为我提供更好的生活,还有赚取外公外婆的赡养费。
我那时候已经很懂事了。
我知道一直沉沉的压在心底的感情是浓浓的思念。
还有一个人的孤独。
和她在城市生活的那段时间里,看着她平时忙的人都糊涂了,我早早在小班三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穿衣洗漱,不用再麻烦她了。
甚至有时还会帮着妈妈洗碗,踩一下衣服。
晾衣服我包揽不了,我太矮了。
一旦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快点长大,帮上妈妈的忙。
平时放假,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认字后看一些简单的文字图画书,每一个故事都讲述了不同人的美好品质,还有每一个人都应该具有的内在素养。
我对图画书中与在幼儿园看到的图画书完全不一样的铅笔画出的图片,还有明显的装订痕迹完全没有怀疑。
之后在老家的土坡草坪上独坐看天时,我才想明白,那是母亲亲手为我做的,独一无二的益智图画书。
我仍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最有趣好看的图画书。
至今,还记得里面的一个小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聪明的,总爱穿着一身白色雏菊裙子的小女孩。
她喜欢笑,每天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跑向爸爸的怀抱被他高高的举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她的笑声总会清晰开朗的传遍门前路边的野花和绿草的耳边。
花花草草们这时候也会开心的谈论她如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还有她那在空中飞舞的裙摆。
……】
我有很多字都不认识,她在晚上睡觉之前,总会一字一句的耐心教我它们的读音,意思。
在她温柔中带着些嘶哑的声音里,我觉得很幸福。
通常我为了让她早点去休息,会在故事还没讲到一半的时候就闭上眼睛。
可那一个个的创作于她手中的故事是那么的美好,是那么的吸引我。
我会在假日的白天,坐在窗户映入的一小抹阳光旁,捧着图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看。
不认识的字我会记下它的形状,晚上的时候再问她。
她细柔绵长的声音会进入我的梦里,继续为我讲述图画书里的温柔童话。
【可是有一天,
小女孩没有穿上她的白色长裙,也没有了脸上那个大大的笑容。
小花小草们关心的讨论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它们一个个的都很害羞,半天没有谁提出说要去小女孩的房间里找到她,安慰她。
最后,一株最害羞的含羞草小妹妹怯生生的说:“我……我想去看看她。”
她的声音太小,掩盖在了其他花草们的讨论声里。
等到下午,所以的花草们早已忘却这件事了,她们转而讨论鸟儿什么时候过来和她们玩。
夜幕降临,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灯光对外告知屋子里还有人居住。
外面的花草坪里,响起了每个夜晚都会上演的交响曲。
花花草草们这时候陆陆续续的都感到无聊,放下讨论,进入睡梦中。
下了一整天决心的含羞草妹妹见真的没有一株花草想去看望小女孩,她终于下定决心,在月亮的帮助下,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比她做含羞草时还要小的小精灵。
她背上的小翅膀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远处看去,只是一个萤火虫。
她飞出草坪后,紧张的四处张望,两只手交握着紧紧的抵着胸口。
含羞草先是往前试探的飞了一下,见没有阻碍,便双眼一闭,翅膀猛的大力扑闪,像一道光一样的冲进了房屋侧面的房间里。
可从那个细小的窗户缝隙进去之后,含羞草妹妹立刻紧张的不敢动了,好像刚刚那个飞快的精灵不是自己一样。
她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和坐在地毯上,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小女孩来了一个面对面。
小女孩背在后面为自己系绳子的手停了下来。她看着含羞草妹妹,眼中闪过惊异的光彩。
含羞草妹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她两只手拧着自己的裙摆,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它撕成两半。
小女孩慢慢的站起来,然后朝含羞草妹妹小小的迈了一步。
含羞草妹妹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
小女孩再走,含羞草再退。
直到含羞草妹妹撞上了玻璃,她才停下,开心的咧出了以前自信开朗的笑容。
看到小女孩终于露出她熟悉的笑容,含羞草被感染,不由得也笑了出来。
她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后来,即使后母再要求小女孩穿上粉红色的裙子,她也没有再放弃对她的朋友微笑。
这同样也是在对生活微笑。
是在对这个可能不是很美丽的世界微笑。
】
我看完这个故事,又看向那株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的含羞草。
这株瘦小敏感的含羞草,是母亲在下班回家路旁的观赏坛边缘发现的。
她将它小心的移栽到我们家的阳台上了。
它现在适应的很好,比刚开始营养不良的样子好多了。
可是,自从我被送到外婆家后,我再也没有在野外看到过一株含羞草。
也许,我们再没有缘分了吧。
在老家,每天起来早早的,晚上睡得也早早的。
安静静的一个晚上,安安静静的一个白天。
这个被遗忘在大山里的村子,很美,很幽静,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变得难以察觉。
一转眼,我就长大了许多。
长大以后的我,可以帮母亲晾衣服了,她却仍在外面继续努力中,每年除了过年时的一通电话,再无音讯。
好像,她将我和这个大山里的村子一起抛弃在尘封的记忆中。
我却仍然清晰记得我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谁说童年的回忆是旧胶片里的相片,拿出来总是模糊陈旧的。
我就靠着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回忆,将它们记的清清楚楚。
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含羞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