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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难以瞑目 ...

  •   5月28日,天气晴朗,有微风。

      这周开始,虞琴回去了单位上班。自己才上班两年而已,少了陆迦的庇护,本就很勉强的自己更加摇摇欲坠,再不表现得好点,恐怕会真的一无所有。而且这段时间,处处都在加班,处处都在强调纪律,处处都再抢着出人头地,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小辫子拉下马来。

      人人自危,危的是天灾,也是人祸。

      今天下班很晚,到家已经快9点了。

      虞琴规规矩矩的坐在桌边,手里捧着陆迦爸爸刚才倒的热茶,心里却是冷冷的。

      这个家,好像还没有适应两个人的寂寞。

      “爸,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我没事,就是没太睡好。”

      虞琴沉默,眼睛又开始酸涩。

      陆迦爸爸再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躲过了山洪,躲过了泥石流,挨过了饥渴,千辛万苦的回来后,接踵而来的竟是无数的葬礼,妻子的,儿子的,亲家的,朋友的,邻居的,多的让他乱了方寸,失措不已。

      “爸,你刚回来,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会处理的。”

      “小琴,现在也只有靠你了,我啊,怕是真的老了。”

      虞琴不忍去听陆迦爸爸言语里的哀伤,两个人粉饰太平,都假装不去看那些现实。然后她陪着陆迦爸爸回到卧室,看着他躺下,替他掖好了被子,轻轻关上了门。

      虞琴回到卧室,打开电脑,浏览了一下新闻,到处都是关于这场灾难的报道。

      虞琴看了那个辽宁女孩的视频,无言以对,谈不上仇恨,只是有点悲哀。如果有一天,受苦受难的人换成是那女孩,她也许才会懂得设身处地这个词真正的含义。

      然后,是她所居住的这座城市的报道。漂亮的文章似乎不属于脚下的土地,反而是舆论的矛头都指向了这里。今天又是灾民打麻将,还指挥志愿者端茶递水。虞琴无奈地笑,除了无奈也没有别的表情了。有人还在丧失亲情的悲痛中,有的人却开始颐指气使地接受帮助。为什么是这样的呢,难道真的是天灾之后必有人祸吗?还是只有的这样的刻意的张狂才能掩盖内心的恐惧和悲伤呢?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路,好像也快通了。虞琴开始周转在各个地方,每日每日和一些陌生的脸孔打交道,每日每日接受着各方的关心和怜悯。

      究竟什么是虚假,什么又是真实呢?

      没有经历的人,恐怕真的很难懂得这些人心中的伤口。也因为这样,所以没有立场去谴责。旁人,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关心了,怎么能强求别人一直陪着自己悲伤呢。

      就好比萧非,他还是回去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城市,他也不是她的谁,那夜的吻,那之后的温存,都只是安慰而已吧。

      终究还是要过回正常的生活,不管是别人,还是我们。

      ~﹡~﹡~﹡~﹡~﹡~﹡~﹡~﹡~﹡~﹡~﹡~﹡~﹡~﹡~﹡~﹡~

      时针指向十点的时候,电话毫无例外的响起,依旧是那个温润的声音。

      “喂,琴儿。”

      “嗯。”

      “今天还好吗?”

      “还好。”

      然后开始叙述一天的奔波,遇见了什么样的人,办了什么手续,出台了什么政策,又出现了几次余震,等等。琐碎的生活,每日都有新的惊喜,却总是伤人的。

      每天的这个时候,萧都会打来电话。尽管温润的声音偶尔会夹杂着一点疲倦,却总是极其认真的听她说着这一天的事情,然后浅浅的笑,如同羽毛一般抚过她内心的柔软。他不再多说任何关于感情的事,只是每日不断地关心,真真地像是老朋友一般。

      “今天累了吧,早点休息,盖好被子,有事给我电话,我24小时开机。晚安。”

      “晚安。”

      虞琴躺在床上,眼睛却挣得大大的,今晚没有星星,只有朗朗的夜空,好像孤单的一个人。随手拿过大熊娃娃,抱了个满怀,代替了过去那个总是热乎乎的身体。

      老公总是说自己很坏,夏天就把他推的远远,有时候甚至半夜踢他下床,冬天就变身八爪鱼缠得他动弹不得。而现在,只有这个大熊娃娃了,不会动,不会有怨言,也不会有温度。

      习惯就是这样的可怕,可怕到失去了就会坐立难安,寝食难安,那般不安。那么,新的习惯会不会取代了旧的习惯,旧的习惯又会被记忆丢到哪一个角落呢?

      虞琴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不怕你不爱我,不怕你讨厌我,我只怕你再不记得我了,那样,我就不知道我再存在在你身边的意义了。

      所以,你忘记我的那一天,就是我离开你的那一天了。

      我,就快忘记你了,你要不要努力一下不让我忘记呢?

      ~﹡~﹡~﹡~﹡~﹡~﹡~﹡~﹡~﹡~﹡~﹡~﹡~﹡~﹡~﹡~﹡~

      5月29日的清晨,疲倦还在身体里叫嚣着,脑袋沉沉的分不清时间,电话铃声划破空气摧残着越发脆弱的耳膜。

      “喂。”

      “虞琴啊,我陈阿姨啊。”

      “陈阿姨早,什么事啊。”

      “你婆婆他们的事不都你在处理么,你快来啊,我们在你们小区外面呢。”

      “哦,我马上下来。”

        匆匆挂上电话,虞琴有点习以为常这样的电话了。陆迦爸妈和自家的爸妈一直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一院子退休的老人家,如今只剩下一小半了。

      剩下的老人有什么事情总是协商着一起办,虞琴代替了公公去奔波,竟然渐渐成了团体里唯一的青壮劳动力了。板房登记,死亡证明,生活补贴,救灾物资,房产证,银行存款,灾后事林林总总让人一刻也不得闲。

      一下楼,虞琴就被围了个团团转,满眼是花白的头发。

      “小琴啊,他们说安置房的政策出来啦。”

      “小琴啊,听说我们的救灾物资被别人抢走啦,就留下些次品。”

      “小琴啊,你说说看,这办房产证明还让登报,得花两百块钱呢,我们可是灾民啊,凭什么啊。”

      “小琴啊,你劝劝你公公吧。”

      许许多多的声音中,虞琴疑惑地看向陈阿姨,“公公怎么了。”

      “哎呀,我们前阵子约了别的厂的一些退休的人一块去农家乐玩,想的是这一个月太累太伤心,调节下心情,你公公老不答应,我担心他闷出病了。”

      虞琴不好意思地一笑,点点头算是应答,又转过去继续听大家的抱怨,然后一一安慰,让一众老人家都先回家休息。

      折腾到太阳出来,总算回到了家。陆迦爸爸已经做好了早饭,正等着虞琴。

      “爸,你先吃啊,别等我,都凉了。”

      “没事,总让你去处理那些事,让你应付那些人,我至少要把你的健康照顾好啊。来,坐下吃吧。”

      “嗯。”虞琴坐下,勺子搅了搅粥,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爸,你怎么不跟陈阿姨他们出去玩呢,散散心也好啊。”她是真担心陆迦爸爸会想不开,就像当年妈妈也差点做了傻事一样。不同的是当年还有她牵扯着妈妈,而陆迦爸爸却是连陆迦也失去了。她看着陆迦爸爸,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哪怕捕捉到一点点的信息也好啊。

      陆迦爸爸却只是停下筷子,直直地看着虞琴,嘴角微微地颤动,半晌也没说话,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感情。虞琴也吓到了,恨不得时间倒转能收回刚才的话,“爸,我……”

      “小琴,他们叫我出去其实是相亲。”

      “啪嗒”一声,虞琴手里的勺子掉在了桌上,粘稠的稀饭弄脏了陆迦最喜欢的桌布。

      “陆迦他妈才去了一个月不到,尸骨未寒啊,我怎么,怎么能……”陆迦爸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浑浊的眼被泪水洗得清明,分明看见满满的悲伤。

      虞琴握住陆迦爸爸的手,感受到他的颤抖,心里一片荒芜。

      灾难之后,政府是尽了全力,给予了所有能够给予的,但是中间一环的差错就会造成全盘皆输的局面。多少的怨声载道,多少的横财横祸,多少的扭曲真相,又有多少是自找的轻蔑和不尊呢。

      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是不是也要等这一切都过去了再按下开始的按钮呢?

      逝去的人们啊,若看见这悲伤,若听见这不公,若知道这所有的遗失和背弃,难道还能安息瞑目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难以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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