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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梧桐半死清霜后(中) ...

  •   荣铭看着陆安衍打算入水,他不由得伸手拦住人,气道:“陆安衍,这不是儿戏。你水性能有多好?要放水烟花,那得泡在水里,少说都要小半个时辰,你回头沉下去......呸呸,不是,就是你下水,谁能保证安全?”

      陆安衍面上的笑不变,他自傲地道:“我水性好得很呢,放心啦,没问题的,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

      他看着荣铭还要再说写什么,便就截断对方的话,接着道:“速战速决,咱们就速战速决。”

      言罢,陆安衍便就走至岸边,将外衣脱下,他动作矫捷地往湖里游去,冰冷的湖水浸透过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陆安衍稍稍发抖,但很快便就恢复正常,他回头看向岸上站着的荣铭,伸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没问题。而后就神色如常地往湖心亭的方向游去,好在先前同荣铭一起去了解过水烟花的布置范畴,若不然现下真是一片抓瞎了。

      荣铭紧紧盯着湖面上的身影,他咬紧牙关,对陆安衍的做法那是气恼交加,每次都是这样,一遇到李明恪的事,陆安衍便就总是会尽全力办妥,真是把李明恪当儿子来供着了。也不知道陆安衍上辈子到底是欠了李明恪多少债,这辈子可真是还债的了。

      湖心亭中李明恪局促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佳人,他恭谨地对着卢芸华拱手一礼,小声道:“见过卢小姐,我、我,卢小姐风采依旧,令人见之难忘。”

      李明恪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他的额上沁出汗水,站直身子,眼眸低垂,磕磕绊绊地胡言乱语。

      卢芸华看着近来频频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李明恪,脑中想到这些日子他同自己大哥的斗智斗勇,以及平日温文尔雅的大哥被对方逼急了的气恼模样,她不由得轻笑一声。

      她也不是个蠢笨之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李明恪对自己的心悦之意。说来,她对李明恪其实也不反感,甚至因着对方这些日子的晃眼,产生了些许好奇与好感。

      卢芸华毕竟是个小姑娘,卢家家风严谨,加上卢大人位高权重,平素里何曾见到这般鲜活而又胡闹的男子,况且,李明恪便就是再不受重视,毕竟也是一位皇子,长得也好。卢芸华会动心,也是在意料之中,卢家对于李明恪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的。

      自从宫中那一位意外有孕的宫娥小产后,这仅有的两位皇子的地位便就更是水涨船高了。

      若是原先的李明恪,或许并不那么扎眼,只是此时拜了王太傅为师,又时常出入谢府的李明恪分量也就不一般了。

      故而卢芸华今日才能在这湖心亭与之相见。

      “殿下,不知殿下传信来,是有何事?”卢芸华眨了眨眼,她干脆直白地询问道。

      李明恪听得这话,他站直身子,手足无措地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先前陆安衍找了那么多话本子,教导他怎么哄人,怎么讨得美人欢心,可是到了这时候,看着近在眼前的卢芸华,他突然变得嘴笨。

      他张了张口,定定地看着卢芸华,卢芸华莫名地回看着对方,忽然间,就在李明恪开口说话的时候,水中一阵轻轻地轰鸣声传来。

      璀璨的亮光在空中炸开,卢芸华朝着湖心亭的边角走去,只见漫天星光色彩斑斓,仿若是一场绚烂的梦境,不仅仅是天空,便就是湖中,宛如镜子般的湖中竟然也绽开了烟花。

      湖底烟花,天幕星光,相互交错,一瞬间,好似置身在一场虚幻的仙境之中,目之所及,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卢芸华满目之中皆是惊喜,眸光闪动,她转过头来,看向走至身边的李明恪。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李明恪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子,他将之递了过去,只是在卢芸华接住之前,李明恪因着太过紧张,手一抖,木匣子在卢芸华的轻呼声中落入湖中。

      李明恪往前一探,竭力想要抓住落下的木匣子,可惜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木匣子落入湖中,咚的一声,那木匣子沉沉地浸入清透的湖水中。

      空气中一阵安静。

      李明恪低着头,笨拙地张口道:“卢小姐,我、这......”

      “出来了!”

      突然,李明恪就听得卢芸华传来的低呼声,他微微一愣,转头看去,便见先前落入湖中的那个木匣子慢慢地浮上来。

      李明恪急忙俯身去捡,在触及木匣的那一刻,他才看清水底的人是陆安衍。他不由得心头一惊,看着陆安衍对着他打了个手势,又比了比站在一边好奇探看的卢芸华,示意李明恪赶紧将东西给人。

      等李明恪接过木匣子后,陆安衍便就悄无声息地游了出去。

      李明恪抓着木匣子,抿了抿唇,他转过身来,看向此时正盯着他看的卢芸华,面上挤出一抹笑,伸手将木匣子递了出去,随后温声道:“卢小姐,我心悦你。”

      卢芸华稍稍一愣,她倒是想不到李明恪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将心意告知,这话竟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上。

      “囡囡。”

      就在这时,卢芸华听得自家兄长的呼喊声,她转头看去,看到自家兄长急匆匆朝着自己行来,卢芸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下意识地将李明恪递来的木匣接过,藏了起来,而后开口:“我,我大哥来找我了,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急急忙忙地提裙往外疾走,只是走了两步,卢芸华又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李明恪福身一礼,嫣然一笑道:“今日这湖底花,星如雨,小女子毕生难忘。多谢殿下。”

      她轻晃了一下手中的木匣子,轻声道:“你、你容我想想。”

      言罢,卢芸华便就一脸嫣红地匆忙往兄长的反向小跑而去。

      李明恪看着卢芸华难得失态的背影,他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卢芸华并未拒绝他,他咧嘴一笑,而后笑声越发开朗,随后又想到了刚刚在湖中见到的陆安衍,倒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他便就急忙朝外跑去。

      他们谁也没看到在一座高楼之上,有人在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场‘闹剧’。

      “陆卿,小陆公子,这心思倒是灵巧。”皇帝面上很是淡漠,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昌明,低声道了一句。

      虽然话语间很平静,未曾有什么怒意,可是伴君多年的陆昌明怎么会察觉不出皇帝的不虞。

      他躬身一礼,带着歉意道:“是臣教导无方,犬子胆大妄为,胡闹得紧。臣今后定会好生教导。”

      皇帝撇了一眼陆昌明,半晌才回道:“嗯,陆卿要多费点心思。”

      “是。”

      陆昌明看着皇帝离开的身影,他缓缓叹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从湖底上了岸浑身湿漉漉的陆安衍,以及聚集在一起的那两三个少年郎。

      他心头浮起些许愁绪,这些日子,陆安衍着实是太过显眼了。

      要不,让安衍去婉婉那儿待一段时间?婉婉去寺里祈福并不会这么早回来,恰好就让安衍去那儿清静清静,也省得在上京中这般上蹿下跳的,引人注目。

      陆昌明这般想着,便就定了主意,深深看了一眼下方似乎打算离开的少年们,他便就转身离开。

      陆安衍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喝了老顾送来的姜汤后,堪堪入了房门,就看到屋子里安静坐在一旁的父亲。

      烛火昏暗,骤然出现的一个人,着实是吓了陆安衍一跳,令他差点就惊呼出声。他的心头怦怦跳着,走上前来,躬身一礼道:“爹,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在我房里?”

      陆大人没有回话,他抬头看向陆安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望着面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他的眼中浮起一丝无奈,而后很快就敛去,一脸不虞地道:“听夫子说,你最近课业上有所松弛,昨日的功课也没完成。”

      “怎么夫子又告状了?”陆安衍干脆地坐了下来,他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不快地抱怨道,“不就是昨天忘记了写嘛,说好明日会给他补上,动不动就告状,夫子,真是小人尔!”

      这些日子,外祖和父亲突然对他严苛起来,竟是将他送去城北京郊大营训练,他闹腾着不想去,却又不敢忤逆父亲和外祖,这才满腹牢骚地入了京郊大营。现下是一边入营训练,另一边还要应付夫子的课业,本就是满心烦躁,况且课业未完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砰——’

      陆大人重重地一拍桌子,他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尊师重道,你的教养呢?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谁教得你这般不重师长的?”陆大人眉眼间满是愠色,他指着陆安衍,道:“坐没坐相,站没站姿,你近来在谢府学的什么,小小年纪,不思进取,整日里胡闹!平日里都同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爹,你今日是吃了炮竹了吗?怎的这般指桑骂槐的!”陆安衍眉头一拧,站了起来,大声打断了陆大人的话。平日里他同谁来往,不外乎就是李明恪他们,此时陆大人的话里虽然未曾直白道明,可是对他来说,这不就是指着秃子骂和尚吗?明摆着的意思。

      陆大人冷声道:“顶撞长辈,你的规矩是越学越回去了!”

      “爹,咱们家的规矩也没教得你这般嫌三恶四的。李明恪那是姑姑的儿子,你不同姑姑来往,怎的还不许我同表哥亲近了?谢府怎么了?外祖教得功夫可好了,哦,你嫌弃外祖是武夫吗?那我可得同我娘好好说道说道,就说你嫌弃娘了。”

      “胡言乱语!”陆大人瞪着眼,看着眼前伶牙俐齿的儿子,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他虽然与宫中的淑妃不大来往,但是倒也并未阻止儿子同三殿下来往,如今这发作,不过是因着陆安衍近来太过逾矩了,帮着李明恪拜师也就罢了,竟然还同人蓄养暗卫,现下又撮合三殿下与卢家姑娘,这是要拉拢卢家势力。

      皇帝本就对陆家看不顺眼,这般举动,不就是‘外戚干政’,怎能不让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忌惮?他们陆家人丁不盛,不说婉婉腹中的孩子,陆府中平安长大的孩子也就陆安衍一人,他可不想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是要压一压人的性子。

      “你是同那些人闹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怎的,真以为陆家是清贵之首,你就能在上京横行霸道了吗?三殿下是皇子,他的事,自有皇上和娘娘做主,用不得你瞎操心,你拉着小荣公子,和谢煜一同搅和在里头,你就没有想过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吗?”

      “谢府如今鼎立门户的唯一嫡子便就是谢煜,你是要惹得他让皇上厌弃,要让谢府后继无人吗?还有小荣公子,他是荣侯爷的儿子,荣侯爷是什么人?纯臣。往后小荣公子走的也是这条路,你若是现下将人拉上三殿下的船,那么荣府就只能放弃小荣公子,更甚者,荣府就不会有这个儿子。”

      陆大人往日里并不曾同陆安衍细细说过这些,他同谢燕婉总是想着孩子还小,能够多快活几年都是好的,只是到了如今,他忽然发现,陆安衍已经不是记忆中的三岁稚童了,他们想要让安衍多过几年的快活日子,可是怕就怕闹腾到最后,安衍就没日子可过了。

      今日这话,他说得重,不知怎么的,越说这心头的情绪便就越发上涌,一时间竟是无法控制。

      陆安衍听得面色发白,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说不出是怕还是怒的情绪,梗着脖子,倔强地道:“不会的,那都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怎么会轻易......”

      “没什么不可能,有些事,就是这么残酷。这是上京,是权利的中心,残忍而又无情。温情不过是遮掩在上头的一层窗纸,你平日里就是雾里看花......便就是你,”陆大人清冷的目光看着对方,低声道,“便就是你,若是到了某些时候,陆府的继承人也可以不是你。”

      陆安衍本就听得心头乱糟糟的,陆大人这话钻入他的耳朵,一时间就让他乱作一团的心绪起伏不定,他抬头对上陆大人的双眼,看到陆大人眼眸中认真的神色,他干巴巴地反驳道:“才不会的,我娘最是疼我,你舍得,她才舍不得......”

      “你娘以后还会有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她总归是要为他们着想的。”
      “可是他们还没出生,谁知道以后......”

      啪——

      陆大人高扬起手,陆安衍长至这么大,他都未曾动过手,这是他第一次打陆安衍,对上陆安衍发红的双眼时,他的手微微颤抖,压着情绪冷声道:“我倒是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恶毒的心性!”

      陆安衍只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他愣愣地看着陆大人,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般可怕的话语,只是这话出了口,却是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他陡然转身往外跑去。

      “大人,少爷骑马出府了。”

      老顾匆匆入屋回禀,陆大人面上神情晦暗,他点了点头,无力地叮嘱道:“安衍应当是去寻他娘了,夜路难走,你派一名护卫跟上,人平安上山就好。”

      “是。”

      陆大人坐在一旁,他知道过去陆安衍受了委屈,那就必定是要寻他娘亲好生倾诉一番,现在这又是委屈又是愧疚,就更是会去寻婉婉了。

      想着先前那乱七八糟的话语,他低下头,脑中浮起陆安衍红通通的双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而后举手对着自己这掌心重重拍了下,低低地自语道:“怎的就动手了呢!”

      “不就是演个戏,没事这么较真干什么?婉婉要是知道......我这膝盖啊......”陆大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想着若是让自家夫人知道今日他动手打了儿子,怕是回来就要让他跪祠堂了,美其名曰子不教父之过。

      今日这一遭,定会有人将之传至皇帝的耳中。
      陆大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往后能够过上些许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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